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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掌燈,窗外光影透過紗窗形成斑斑駁駁的圈,大的、小的、圓的、橢圓的……我就坐在這圈子里,牢鎖深宮,掙不脫,逃不掉,我是一個冷血的女人。
我可以眼睜睜看著郁家慘遭滅門,就在今晚。
明天,就會有人十萬里加急給宮中送來急報,說國丈大人慘遭人滅門,無論老少,雞犬不留,這是蕭貴妃處事的作風,她一定會這樣做,死無對證,永不留后患。
就算我把紅淚放到宮中,就算我從她口中問出了什么,也治不了她貴妃娘娘的罪。
然而……
我冷笑,然而……
一向做事謹慎的我,又怎么會那么沒算計,把一個連花瓶的影子都沒見到的女子送去浣衣局,說她打碎了我的花瓶,宮里人不是傻子,蕭貴妃更不是傻子,她知道我接進來的是誰,像所有人一樣,她以為我讓紅淚在宮中做苦役是為了報復(fù)郁誠越一家,而我不過是為了讓她著急,讓她快點動手。
郁誠越與沈氏那副可惡的嘴臉每天都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中,他們獰笑著……看著娘死去,娘臨死前,一定在呼喚我的名字,清塵,清塵……可我聽不到,她是那么絕望的死去,而一個可以眼睜睜看著自己女人死去的男人,又是多么可惡!該殺,也該死!我不會救他的。
我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流。
“去浣衣局,把清兒接回來?!蔽依淅涞姆愿乐?,起身向?qū)嬍易呷ァ?
我覺得自己好累,可是我明明剛睡醒。
“娘娘,晚膳已經(jīng)做好了,還是吃一點再睡罷!”香墨小聲的道,跟在我身后。
我無力的揚揚手,“去罷,本宮吃不下。”
我如一只幽靈般蕩在中宮殿長長的回廊里,廣袖垂落,眸光黯淡,長長披帛、挽紗拖邐身后,我是妖冶的,鬼魅若影,我是蒼白的,快要死去的那一種……
睡夢中,我又聽到了郁誠越與沈氏的獰笑聲……
娘的呼喚聲那樣遙遠,她苦苦哀求我,讓我放手,放手……
心中苦笑,娘就是這么一個善良的女人,所以她總被大娘欺負,可是娘有什么錯?她不過是個女人,被強暴后默默無聲的承受著那一切羞侮與冷眼,生下我,這個孽種,我頂著孽種的身份活了十六年,終于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到頭來,卻是這么不堪,什么都沒有。
……
“我要見皇后,讓我見她,皇后……你出來見我,出來見我,你這個卑鄙的小人,你為什么要那么做?”
“皇后……你會遭天打雷劈的?!?
……
外面遙遙傳來叫罵聲,還有宮人們拉扯阻止的聲音,我從噩夢中霍然坐起身,外面聲音越來越清晰,我眸中笑意也越來越濃,掀被下床。
打開門,守在門口的碧月看到我,吃了一驚,連忙推著我回去,“娘娘,外面有小人吵嚷,娘娘還是進去罷,小心污了耳朵?!?
我揚手揮開她,身上只著單薄寢衣,緩緩走出去。
紅淚被三四人拉扯著往回拽,她不屈的掙扎著,叫喊著,宮裝被撕扯得裂開,鬢角早已
散亂,青絲散亂眼前,她看到我,雙眼倏得變?yōu)橥t,伸長了手臂凌厲得向我抓來。
宮人眼見她有傷人之意,當下喝令著,將她死死按住。
我冷笑著,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不是要見本宮嗎?”我用冰涼的手指抬起她下巴,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充滿著恨意,濃稠得化不開。
香墨見我出來,悄悄的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娘娘,今天早上剛剛傳來消息,國丈大人家里昨天出了事。”
她說得委婉,怕我傷心,然而我卻越笑越大聲,冷冷的抽回手,仰天長笑。
紅淚狠狠的瞪著我,“你這個魔鬼,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的心好狠哪!”
我猝然止了笑,目光凌厲得看向她,語聲亦冷若冰霜,“你怎么知道是我,或許,是他們壞事做多了,老天要懲罰他們呢?”
“你胡說,爹娘什么都沒做,是你,是你害死了他們?!彼幌嘈诺拇蠼校瑳_著我喊,嗓音撕啞得讓人不忍聽。
我輕哼,揚手揮退抓著她的宮人,“你們都退下。”
連同香墨、碧月一起怔在當場,陳仲道:“娘娘,還是讓奴才留下罷,清兒姑娘受到刺激,萬一有什么的事話,奴才還能保護娘娘安危。”
我漠然揮手,打斷他的話,“都下去罷?!?
香墨與碧月對視一眼,十分不愿走,“娘娘……”
“退下?!蔽医K于不耐煩的吼了一聲,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眸光亦變得冰冷。
香墨等人屈身退下,不敢再做停留。
諾大院里,只剩下我與紅淚冷冷對峙,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她看我的眼神是那么毒灼,恨不得眼睛里可以飛出刀子,刺死我。
沒了束縛,她撐著身子緩緩站起來,看著我,“你怎么還敢這么面對我,你心里難道就一點也不愧疚嗎?”
“愧疚?”我輕笑,“本宮說了,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我的絕情讓她難以忍受,她用疼痛的目光看著我,“爹娘究竟做了什么讓你這么恨,他們死了你就那么高興嗎?你別忘了他也是你爹??!”
不說還好,越是這樣說我就越氣憤,他算什么爹,從小到大沒有關(guān)心過我一次,就算看見也只是擦身而過。
“我沒有這樣的爹。”我冷冷的道,長長的指甲掐進肉里。
紅淚看著我,像是突然不認識了,“清塵,你怎么這么無情?就算爹從前對你不好,他終歸是爹呀,你怎么能眼睜睜得看著他去死呢?就算不是你,你也一定有辦法救他們的,你為什么不救?”
我冷笑,無比諷刺的道:“我為什么要救他,他害死我娘的時候怎么沒人想到,她不光是個妾室,還是他的妻子,怎么沒人看在夫妻的情份上饒她一命呢?我為什么要可憐他?”
我的話猶如驚雷過耳,讓她一時怔住,難以置信的看著我,“你說是爹跟娘害死了二娘,這怎么可能,二娘是自己上吊死的?!?
“住口。”我冷喝一聲,凜冽的看向她,“我娘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會自殺呢?只有你這種傻瓜才會相信她是
自殺的,相信你爹編造的謊言。”
我字字如冰,生生釘?shù)剿纳稀?
紅淚難以置信的搖著頭,喃喃的道:“不,不可能……”
我冷笑,猝然轉(zhuǎn)過身去,“究竟是不是真的,本宮以后會給你答案,但現(xiàn)在,你最好安分守己的做清兒,因為現(xiàn)在,除了這中宮殿,沒人能保得住你。”
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地上,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一時難以接受,頹然坐到地上,“你為何不連我也一起殺了。”
她哀哀的問著。
苦澀滋味蔓延心頭,我苦笑著道:“殺了你有什么好處,沒好處的事,本宮是不會做的。”
說完,我便不再停留,轉(zhuǎn)身進了殿。
我離去的背影那樣絕然,手指不住顫抖,我怕再待下去會就被揭穿,原來……我沒有那么堅強,聽到她聲聲置問,我終究還是慌了。
我不停得告訴自己他不是我爹,爹沒有那么絕情,爹不會眼睜睜看著娘去死,他不是爹,清塵,不要后悔。
……
皇后家門慘遭不幸,宮里人人欷歔不已,都說一事未平又添一事,太后娘娘親自帶著人過來看我,安慰了幾句,無非都是節(jié)哀順便之類的話。
我懨懨得躺在床上,借著傷心之名未起身,也未答話,太后娘娘等人訕訕得坐了一會方起身 告辭。
蕭貴妃有意延捱,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時,她才緩緩起身,向床邊走來。
聽到腳步聲,我閉著眸,冷冷的道:“你也走罷,本宮累了什么都不想聽?!?
她臉上笑容凝滯,皮笑肉不笑的道:“臣妾只是想跟娘娘說,沈玨的事已經(jīng)辦好了,請娘娘安心養(yǎng)著罷!”
我冷冷的沒有哼聲。
她也不介意,仍舊笑著,美目翻轉(zhuǎn),四下打量著,最后將目光釘?shù)酱策叺膶m人身上,“呦,娘娘新添的這位宮女好相貌啊,細看,竟然和娘娘還有些相像呢?”
我冷笑,緩緩抬了眸,“蕭貴妃真是有心,連本宮這里添了個宮女這樣的小事都記得?!?
她知是自己口快說錯話,訕笑著低下頭,婉轉(zhuǎn)的回道:“她長得臉生,也因為她長得像娘娘,所以臣妾就隨口一說,應(yīng)該是皇后娘娘多心才是。”
“多不多心各自心里明白,廢話少說,退下?!蔽野迤鹉榿?,也不再跟她打哈哈,她慍怒得看著我,敢怒不敢言,壓了火氣,福身退下。
待她身子走遠,我才幽幽得開了口,輕問,“這個人你可曾見過?”
紅淚的目光仍舊追著蕭貴妃離去的身影看著,不相信的道:“怎么可能,爹娘怎么會做這種事情?!?
我漠然冷笑,“現(xiàn)在你知道了,所以說,他們能有今天的結(jié)果全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旁人,郁誠越寧愿與這種人達成同盟都不愿進宮求我,自作孽,不可活?!?
紅淚啞口無言,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是看著我發(fā)呆,她的眼神充滿著恐懼。
她在想什么?一定也覺得我冷血而無情,我冷笑,翻身向里睡去,“退下罷,香墨會帶你回自己的房間,沒事最后不要亂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