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苞荷碧，出水輕蕩無拘，別是風流標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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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屬清秋，古城杭州卻依舊稱佳麗：沒有春柳夏荷的掩映，淡水疏雲之間反而頻添起輕淺如絲的美，且共從容細品。

西子水如鏡，明霞微漾，觳皺波紋悠悠拂動，宛若纖指撫箏盪開的音律。

湖畔風起，搖曳的疏淡樹影中隱著許多人家，其間大多爲厭世嫉俗、深居簡出之人的陋室清居。然也有例外，宅處此間的林家便是煊赫江南的大戶人家，二十多年前，一個叫林遠智的男人在此安家落戶，並於當地做起買賣，名聲漸起，後來他將家業轉交於長子林志遙，自享清閒生活。

林志遙可謂青藍之才，不僅繼承家業，還將買賣轉向杭州之外。不過他也算生得逢時，當時能與林志遙一較長短的人，或是害了大病，或是糟了橫禍，總之最後都漸漸地淡出了生意場。因此，短短幾年，林家旗下的買賣就遍佈全國，他也以此成爲當下生意人中的翹楚。

天氣轉涼，秋意漸濃，以往門庭若市的林家此時已久無人訪，變得如世外人家一般清靜，如此一來，院中軒閣水榭，靜雅的佈局，也難得入景一番。

臨近黃昏，池畔葉落成陣，林惜妍側身坐在鞦韆上，純白羣衫，如一朵半掩未綻的白荷花。她向前敧側，一條纖細的秀腿半屈地搭在鞦韆板上，膝蓋被雙手抱著，另一隻腳尖輕輕點著地，帶動身體微微搖曳。

忽而一個年過半百、管家打扮的人走到她身旁，略微躊躇了片刻，開口道:“大小姐，原來你在這兒呀。”惜妍瞅了他一眼，下巴仍靠在膝蓋上，“什麼事啊劉伯伯。”

“老爺他正想要見你。”

“哎，煩死了！”惜妍不耐地跳下鞦韆，撣著發肩上的落葉埋怨道，“爹叫本小姐去就又是抄書，那些東西本小姐早就倒背如流了，還要抄，還要抄！紙墨難道不要錢嗎？”

“小姐，這您不用擔心的，林家一個小店鋪在一天掙的錢就夠您抄一輩子的了。”乍見到林小姐氣結到無語，劉管家連忙低著頭，畢恭畢敬地道，“小姐，老爺已等您很久了。”

“知道啦，去就去嘛！”惜妍撅著嘴，就往亭闌外的曲廊跑去。

劉管家這才鬆了口氣，可很快就又發覺小姐去的方向根本沒朝著老爺的房間，便趕緊喊著追了上去。惜妍見他追來，反而放緩了腳步，翩然轉入曲廊的拐角。她擡頭望了眼屋上的檐角，悠悠地從斜掛腰際的挎包裡取出一隻**，再從腰帶裡側抽出一支連著彈線的短箭。她將短箭搭上箭槽，彈線另一端也固定在**上。

劉管家的腳步聲已然迫近，惜妍斜舉**，對著檐角下的牆壁扣動扳機。短箭“砰”的一聲釘在牆上，拉長的彈線飛快收縮，一陣可抵千鈞的力道猛地將惜妍拉起，她借勢在牆上輕輕一踩，轉眼間便落在屋檐之上。

下一刻，劉管家轉過拐角時，卻見小姐宛若雲煙散去般了無蹤影，他難以置信地四下張望，最後擡起頭，卻仍只見夕陽欲染的霜天。

“哼，想抓本小姐，有種飛著來抓呀！”惜妍抿脣一笑，往屋檐另一端跑去，藉著助跑的蓄勢，倏然輕然躍起，左手護著裙角，右手仍是緊握**，短箭拖著長長的軌跡再次飛出，牢牢釘上隔苑花林中的一株梧桐。少女躍出檐角的輕盈身姿再次順著彈力向前飛轉靈動，越過一叢假山，片片紅葉掠體，她如飛燕穿花，凌波點水般落在地上。

顧盼清影無痕，她似是很滿意自己那一系列的瀟灑動作，收起**，望了眼還在別苑苦尋的劉管家，笑道:“這下你可抓不到本小姐了吧。哼，今天才不要見爹爹呢！”

“那你想什麼時候見我？”

得意的笑容陡然變色，惜妍顫巍巍地轉過身，就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已然站在面前，鐵青著臉。她連忙低下了頭，輕輕地喚道：“爹……”

此人便是掌管林家旗下所有生意的林志遙林老爺。“膽子越來越大了，我讓人叫你你都不肯來，以後是不是我親自來叫你，你都愛理不理了？”聲音異常平靜，然威與怒卻暗存其中。

惜妍連忙搖頭道：“沒有沒有。今天要知道是爹您來找女兒的話，女兒就不會跑了。”

聞言，林老爺的臉更是漲得青紫，正欲發作，卻被另一個更具威嚴的聲音打斷。

“你想幹什麼？”

林老爺驀地一怔，臉色顛顫的表情與方纔的惜妍如出一轍，他轉身看去，一具泰山般的身影已將他臉遮得漆黑，一張六十出頭的臉映在夕陽餘暉裡，如松針般扎人的白鬍子掛下嘴角，濃密的白眉擰在陰影裡，更是顯出令人心悸的兇煞。

林老爺方纔的威勢瞬間沒了蹤影，連忙低下頭，輕輕地喚道：“父親……”

惜妍偷偷往上瞅了一眼，見到爹此時的樣子，暗笑地吐了下小香舌，然後又趕緊低下頭。堂堂林家老爺，生意場上能隻手遮天的一等人物，在其父親林遠智面前竟是這般情形，恐怕沒人能想得到吧。

女兒怕父親，父親怕爺爺，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惜妍有時覺得若曾祖父還在世的話就好了，那樣就能看爺爺唯唯諾諾的樣子了，那定然很有意思。

似乎察覺到女兒在偷笑，林老爺當著父親的面卻不好呵斥，只小心地說：“父親，妍兒也已不是小孩了，還每天這樣瘋，又像什麼話呢？”

“那你說什麼算瘋，什麼算不瘋呢？”林遠智走近惜妍，後者趁勢抓住他的手臂，他繼續用眼神瞪得林老爺低下頭去，“誰說女人就一定要整天坐在那兒！我就是喜歡妍兒這般性格，要是滿腦子裝那些相夫教子的東西，整個人都被你給整陰了！”

“可是父親……”

“還要煩什麼，還不給我走！”林遠智拂袖一揮，林老爺“唉” 了一聲，怏怏而去。

惜妍踮起腳尖，直到看不見爹爲止，方纔重新露出笑靨，較之先前更興奮了些許。她輕輕搖著林遠智的手臂，“爺爺，你在清雨苑裡都呆一整月了，終於肯出來了，想死妍兒啦！”

林遠智負著手往庭陰處走去，冷哼了一聲，“我出來看看，不然志遙那小子都以爲天底下沒人管得他了！”惜妍追上他道：“爺爺，難得出來一次，妍兒陪你到四處走走吧！”林遠智道：“有什麼好走的，杭州哪裡我沒去過！”

惜妍頓時掃了興，見爺爺已然走遠，此番離開，又不知再見是何時了，她心有不甘地鼓起桃腮，倏然月眸一凜，精緻的**映照晚霞，繞指轉出。

一陣輕風疾轉，林遠智停下腳步，而凌亂清影已然在他身外紛紛展開。“你想做什麼？”他冷然問。

“爺爺，一個月不見，就不想看看妍兒有沒有提高嗎？”惜妍言之一笑，將**掩在袖間，左手卻已化掌，如風般地向林遠智胸口拍去！

第三章 白林花 完

下一章罰！ 清雨苑隔窗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