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仿佛有輕柔的暖意緩緩靠近,待要觸摸之際卻又遠去,由此,惜妍悠悠醒轉。染上眼簾的是一抹柔黃淡綠,舒和的余溫還擁抱著全身,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家中香閣,躺臥著翠衾繡枕。
然,當視線完全清晰之時,才發現灑上臉龐的是沾露的晨曦,蓋在身上的是零落的秋葉。
猛地想到自己睡去時是和虛己在一起的,惜妍連忙抱住胸口,舉眸四顧,卻早已沒了那少年的影子?!昂?,料他也不敢對小姐做什么!”如此想著,惜妍扶著微痛的額頭倦軟而起,半斂的清眸透著一縷慵懶。
不過僅消須臾,惜妍又重拾她的好精神,將一切稍作打理,便急忙向蕭家趕去。昨天還是那里的客人,倘若一大清早沒了蹤影,恐怕也會讓人生疑。這種顧忌顯然是多余的,蕭家剛死了老爺,哪還有什么閑情管一個客人晚上去了啥地方。
蕭家宅子的大門進進出出都是人,有調查的官府,也有聞訊趕來的朋友。惜妍一進大門,就感到喧鬧中透出一股凝重的氣氛,讓人心情提不起來。
迎面卻是阿勇跑了來,“小姐,一大清早就聽說蕭家出事了,我便急忙趕過來,您沒有事吧!”
“本小姐沒事?!毕у宦纷叩狡洪T口,望著圍滿衙差的走廊問道,“現在是什么情況?”
阿勇道:“小姐,您不是就住在這兒的嗎,怎么還問起我這個剛來的人了?”惜妍剛想說起昨晚的經歷,但一想到這段經歷中還包括了和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睡在外頭,她想要脫口而出的言語便遲疑了片刻,想說的和想回避的內容還是得拿捏一下的,“那個……本小姐昨晚撞見黑羽的刺客了,他們把蕭老爺殺了。本小姐追著他們到了外頭,這不現在才回來嗎?”
聽如此說,阿勇急切地問道:“那小姐您抓到他們了?”惜妍不耐煩地道:“本小姐若抓到他們,現在還會兩手空空的過來嗎?哎喲,你就少問點了!是本小姐問你,還是你問本小姐問你啊,快點說你這一路走來,有沒有什么線索?”
阿勇點了點頭,臉便認真得陰沉起來,“線索倒是沒有,不過昨晚蕭家有兩件大事發生,除了蕭老爺被害外,蕭家最小的少爺,蕭晗玉也失蹤不見了?!毕у@道:“這怎么會?”阿勇道:“昨晚不知為何,蕭晗玉也出了蕭家大院,就在這附近的竹林里,當官兵們發現他時,突然有一批來路不明的人殺出,不但將官兵打傷,還把蕭晗玉給帶走了。這幾年,黑羽不是一直在制造失蹤案件么,那么人想必就是他們帶走的?!?
不對!惜妍當即否定掉了阿勇的猜測,當時那種情況,黑羽若是有足夠的力量將趕來的官兵全部打傷,崔間毅就不會走了。而且,那些官兵只是被打傷,顯然出手的人只是想把蕭晗玉帶走,并沒有殺人的意思,這與黑羽刺客的作風顯然不符?!爸恢酪u擊官兵的那幫人是什么打扮?”思慮了片刻后問道。
阿勇答道:“我有打聽過,但朝廷都不會向平常人透露這種事,我只在他們閑談時聽到了些只言片語,說那些襲擊官兵的人是臉譜人。”
臉譜人?那就能確定不是黑羽的刺客了。惜妍難免眉關緊鎖,調查爺爺的下落繞了個圈,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現在又跳出了一幫戴臉譜的人,這下整件事無疑又要變得復雜了。
兩人往偏院的畫閣行去,阿勇邊走邊說:“來負責調查這件案子的人叫琚知言,還是個很年輕的人?!毕уT诋嬮w前,由于門口聚了許多人,她只能踮著腳尖往里看,蕭老爺的尸體已然被搬走,一個二十二三的男人正蹲在地上勘察取證,想必就是阿勇所說的琚知言了。
這時,幾個官兵出門看見惜妍,環眼一瞪,“女人讓到一邊去,別在這兒礙事!”惜妍嗔怒道:“你才礙事呢,本小姐非但不走,還要進去看一下呢!”
“發生什么事了?”聽聞門口有吵鬧聲,知言起身走來,他一張淡銅色的臉龐,稱不上俊朗,然五官齊整,比之身旁幾個面部臃腫的官兵,讓人看上去要舒服得多。
惜妍從攔在門前的幾雙手臂下鉆進畫閣,“本小姐昨晚是目擊者之一,你肯定想從本小姐這問到一些線索吧,但不進這里來,人家就回憶不起來!”
此時晨光已漫梢頭,然畫閣里仍存著幾許陰冷的氛調,好像整個世界都已天明,只有這畫閣還停留在夜晚。
知言揮手讓那幾個要將惜妍拖出去的官兵作罷?!肮媚?,你進來好了。”他說,往蕭老爺死去時躺著的地方走去,“那請問你昨晚看見了什么?”
惜妍轉了幾下明眸,仿佛在極力回憶,徐徐才答道:“本小姐昨晚從外邊的游廊走過,突然看見這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敝詫⑺f的每一字都記在心中,點了點頭,繼續問道:“然后怎么樣了?”
“再本小姐就跑進這房間,然后就看見蕭伯伯已死在這里了。”
“再然后呢?”
“再就沒了啊!”
“……”知言臉色驀地一僵,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好。惜妍這所謂的證詞,換做是誰都說得出來,自己竟為了這幾句話就把她給請進來了,無疑會成為人生中的一大污點。見惜妍一說完便開始無所事事地四下走動,對案發現場上下玉手,知言連忙攔道:“姑娘,這里的東西是不好隨便碰的,你最好還是先出去吧?!?
惜妍似乎全然沒有聽見,凝眸看著簾布空卷的畫架,纖指輕點了點額心,“蕭老爺倒在這里,離他最近的畫架也沒有被掀翻,房間的其他地方就更沒有掙扎過的痕跡了?!币娺@少女突然認真起來,說出如此一番話,知言先有些怔,隨后不由地接著少女所言,皺著眉頭道:“不僅如此,蕭老爺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明顯的新傷,而且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如果是有人暗中偷襲,那又是用什么手段殺人的呢?”
見蕭延駿臨近門前,知言便上前道:“請問令尊大人是否患有心痛或胸痛癥狀的?。俊?
父親的死訊可謂是突如其來,過了一整晚,延駿的臉仍舊脫不了沉痛,但在其平靜的言語中卻不曾體現,“應該沒有,家父身體從來都很健朗,他也是直率的人,倘若有這種病,絕對不會瞞著我們?!?
那就怪了,既然沒有疾病,身上又沒傷痕,那死因會是什么呢?知言了無頭緒,看著大開的窗戶,心想,該不會因為蕭老爺看見窗外的什么東西,憑空嚇死了吧!不管怎樣,現在的任何推論都只能停留在沒根據的假設上,必須等忤作對尸體作進一步調查,方可確定其死因。
這等于說在案發現場沒能找到任何線索,除了一張色澤泛著微黃的紙條,那是在蕭老爺緊握的右手心里找到的。知言正欲打開再細看一番,卻倏然一陣清風拂面,紙條便落入惜妍的手中。
“哎,姑娘!”知言急著向惜妍伸出手,“你快點把紙給我,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惜妍不依地避開,銜著紙在臉前輕煽了煽,有一縷淡淡的香,“干嘛這么緊張嘛!不過一張紙而已。”知言道:“這是在蕭老爺手心發現的,是很重要的線索,姑娘,你還是快點給我吧!”
惜妍聞言一驚,是蕭伯伯捏在手里的紙條?她昨天見到虛己便追了出去,是以不曾注意過蕭老爺的手心。而這紙條應該不會是在其死后才被人塞進他手心的,那也就是說,蕭老爺在死前還在看一張紙條。
那會是什么呢?
惜妍趕緊打開紙條,發現上面寫著兩行字,凝眸細看過每個字,才知道這是首小令:
蓮步漫舉踏霄虹,清影徘徊舞落梅,人景共嫣然。
但愿城外云山處,芳心不與他人露,殷勤等日月。
這就是蕭老爺身前,所在看的最后的內容……
第三十五章 冷畫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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