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七 萬家燈火

我垂下眼睫毛，少頃又抬起：“最近有部電視劇蠻好看的，好像快到播放時間了，”我拿起遙控器，“看嗎？”

羅綺一笑，瞥了不遠處重新洗起衣服的男人一眼：“好啊，是古裝的還是現代的？”

于是這個話題被敷衍過去，我們看起電視，依舊聊著天。

她拿過我手中的遙控器：“安琪，再給你看個好東西吧。”

然后，一個個頻道快速在我眼前切換，但畫面好像都一樣，都是大堆的記者在報道著什么，場面人滿為患。

羅綺說：“最近各臺都在轉播，就看省臺的吧。”

畫面終于定格，我看到被各式話筒和閃光燈圍攻著的云裳。她一頭卷發散亂地披著，不似曾經的妖艷和嫵媚撩人，臉上也沒有了那些絢爛而色彩繽紛的眼影胭脂，顯得蒼白如鬼。

我看到她在各大媒體面前低著頭，對著鏡頭鞠躬道歉，道歉的對象是……方氏少夫人？

我有些驚訝。鏡頭前，她道歉了一遍又一遍，滿是淚水的臉上交織著悔恨和痛苦，恨不得在鏡頭前跪下。

接著，那些攝像機移向一旁卓然而立的方舒冕，轟炸式地提問了非常多的問題。而后者被眾多媒體包圍依舊雍容沉穩，燈光下，他的五官更顯得如雕刻般俊逸明朗，只是帶著著一些疏遠冷漠的氣息，看上去更顯清傲。

他的話語也云淡風輕：“關于大家提問的其他問題，我無可奉告。我只能說，我不能容忍我太太的名節因為別人的刻意陷害而受辱，更不會輕易放過傷害我太太的人。作為這些事的始作俑者，云小姐必須道歉，至于我太太原諒不原諒，那是另一回事。”

“熒屏里那個冷漠孤傲的男人和剛剛小心翼翼伺候著你的男人，還真判若兩人呢”羅綺揶揄道。

我只是怔忪，他竟然想到道歉這一層面，我以為他讓云裳付出應有的代價就會了事，沒想到他讓她的道歉公開到每一個人。

又這么看了一會兒電視，羅綺忽然問我：“對了安琪，剛剛看你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最近胃口不好嗎？”

“本來很好，看到他胃口就不好”雖然有些感動，但是嘴上依舊軟不下來。

羅綺看了看我，竟扒著指頭算了起來，“聚餐的那天你大姨媽剛來……方舒冕住進來的第一天……排卵期……”她驚呼了一聲：“安琪，你不會懷孕了吧？”

她的聲音遠遠蓋過電視的聲音，我看到方舒冕身體猛地一震，迅速轉過身。我和他對視了一眼，淡淡說道：“你瞎嚷嚷什么呀，經過那個孩子的事情，我還能對自己的身體不在意？就算懷孕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糾紛，我也會自覺一點，主動去醫院流了他”

我不知道我怎么又會提起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時候才能真正釋懷。

方舒冕看著我的眼光黯了下去，轉身晾起衣服。

又這么過了兩天。

餐桌上，方舒冕不停地給我夾菜，但總是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瞥他一眼，“有什么話直接說。”

他猶豫了半響，才說：“安琪，我們回家吧？”

在我開口之前，他又急忙說：“要是不愿意回家也行，但明天便是萬家團圓的日子，我們和家人一起吃頓年夜飯好不好？”

我心一動，時間過得這樣快，轉眼間，就到了農歷大年三十，要和家人吃團圓飯的日子。

他輕聲說：“嘉盛莊園雖然人多，但是爸爸沒有我們的陪伴，依舊是孤單的，還有你的爸媽，我們不在，他們就兩個老人在家過節，也是冷冷清清。如果你不愿走動也沒有關系，我可以把他們都接來，你不愿回家也沒關系，我們就在樓下的大廳一起吃頓飯，正好也可以和值班的職工一起慶祝慶祝，你說好不好？”

他總是商量的語氣，勸說的口吻，等我自己做決定。

我知道他說的都對，不管怎樣，吃頓飯的要求總是不過分的，而且于情于禮我都應該這樣做，于是我說：“讓我想想。”

僅僅這句話，他那雙從長而直的睫毛下看我的眸子便一下子變得光華流轉，似乎聽到世上最好的消息一般。

我垂下眼簾，慢慢喝著他給我盛的湯，間或看他一眼。心里漫出一絲心疼的感覺，他仿佛，消瘦了好多。

他以前，少言寡語，不輕易表露感情，現在，總是把他的寵溺原原本本地展現出來。

喝完湯，我放下調羹，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便起身就走。但在餐廳和客廳的銜接地帶，我借著轉彎，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離開餐桌的時候他也站了起來，開始收拾碗筷。略微低著頭，動作嫻熟自然，有條不紊。他額前的碎發似乎長長了一些，隨著動作柔和地搖曳，看上去，很溫馨。

在我腦海中，他總是一副清貴自傲、淡定清淺的樣子，穿著定制的正裝，一派天成的尊貴。

而現在，他總是一身休閑裝束，有時還圍著圍裙，他不再對著電腦忙工作到深夜，而是專注于家務活，卻沒有一絲不自在。

心底的弦被微微撥動了一下，蕩出絲絲音律。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三十的時候，羅綺又來酒店找我，比前幾次更加神采奕奕。

我笑著問她有什么好消息，她遞給我一張名片，“吶，這是我的‘羅綺之家’。”

我先疑惑了一下，羅綺之家是什么東西？仔細看了名片后，心里一下子感動得不行，這是一間剛剛竣工的福利院。

她告訴我，是宇文慕為她建的。她說：“即使我們以后沒有自己的孩子，但我們有‘羅綺之家’，那里會有很多可愛的小寶貝，都是我們的孩子。”

我有些想哭的感覺，哽咽著祝福她。她說：“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更加開心：“是什么？”

她先是白了我一眼，然后才說：“你燒糊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大年三十我們不是說好，我們的茶廳在新年開業嘛，預示著新的開始，紅紅火火”

我恍然：“哦明天就要開業了明天就要開業了明天……”我開始激動得不停地重復起來……

羅綺賞我一個爆栗，打斷我的話，然后神神秘秘地說道：“還有一個壓軸的好消息”

見她的臉上全然都是幸福，我很期待地望著她，她張開手臂嘆了一聲：“啊我這個大齡剩女終于要嫁人了”

她今天真的給了我太多驚喜我興奮地跳了起來，毫無形象地和她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我語無倫次地說著“太好了”，上次因為意外，他們取消了婚禮，中間又經過了許多波折，終于他們倆還是走到了一起。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好友，她終于找到屬于她的幸福，終于投入到屬于她的避風港。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嘩嘩往下流淌。

她笑著看著我又哭又笑的樣子，然后移開我的手臂，下巴微微揚起，驕傲地宣布：“這一次，本小姐一定要一個盛世輝煌”

我又被她感動得哭了起來，“祝福你羅綺，你會永遠幸福”

她笑著點頭，“我會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方舒冕走了過來，真誠地說道：“羅綺，祝你和宇文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羅綺笑著看他：“謝謝”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沉浸在羅綺帶給我的感動和驚喜中，多次主動和方舒冕說話，像是“羅綺終于要嫁給宇文慕了，我好高興”“我一定要去看看‘羅綺之家’。”等等。方舒冕的眼睛里也都是喜悅，含笑看著我，認真地聽著，時不時地附和兩句。

終于到了晚上，方舒冕有些小心翼翼地提了幾次下樓吃年夜飯的事，我一直在猶豫著，想起我爸媽，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感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還在怨恨著他們，不知道再次面對的時候，是怎樣的境況。

但我還是答應了，因為這雙期待的眸子。

我鼓起勇氣走下樓，看到一桌子人都安靜地坐著等我，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眼睛里全然都是欣喜，都是笑意盈盈：“安琪，來來，坐這兒。”

我坐到我媽左手邊，方舒冕在我的左手邊坐下。

剛坐下，我媽便緊握住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里淚光閃爍，我對她笑了笑，她忽然就哭了出來，我趕緊安慰她，給她擦眼淚，我爸也笑著說她：“見到安琪你不高興嗎？哭什么。”

她哽咽了句：“我就是高興才……”

公公樂呵呵地招呼到：“來，吃菜吃菜，涼了可不好吃。”

喬寶貝們也嘻嘻哈哈的，一個嚷著：“媽媽，我要吃那個還有這個”一個吵著：“爸爸，你就知道給妹妹夾菜”

席間其樂融融、歡聲笑語一片，好不熱鬧。

我想，這頓年夜飯，應該是這么多年來，最熱鬧的一頓吧？我的嘴角不自禁地揚起，眼里也浸滿笑意。

晚上還有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