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被惹急了, 也不管那個欺負他的孩子比他大多少,追上去便照著那孩子的肚子一腳踹過去。
年齡大的男孩倒地,哇的一聲哭了。彤彤卻不饒他, 跟上去, 又一腳, 踏在男孩的背上, 嘴里還罵罵咧咧:“你哭什么呀, 你不是很兇嗎,起來打我呀。”
這下,男孩哭得更大聲了。
陸文靜緊趕慢趕, 跑的緊了些,待跑到跟羊一把將彤彤扯開時, 眼前突然一黑, 腦子里茫茫一片, 暈倒在地上。
陸瑤正好從家里出來,看到小區里的假山后面圍著一群人, 沒有在意,正要走過去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吸引得她也跟著圍攏過去。
“各位叔叔大爺們,快來救救我奶奶,我奶奶要死了。”一個倒地的老人, 身邊跪著一個漂亮的男孩, 大大的嗓門, 已經哭得滿臉淚水。
陸瑤扒開人群圍過去, 彤彤看到媽媽, 一下子撲進了她的懷中,哽咽的聲音突然象泄了閘的洪水, 放大的音量讓所有人潸然淚下。
“媽媽,奶奶要死了,怎么辦,奶奶要死了。”
童年無忌的聲音,頓時讓陸瑤渾身癱軟:媽媽,是她往后的精神支柱,如果她不在了,以后,她該怎么辦?
程駿再次推遲了就任的時間。
他以為陸瑤總會打電話給他,不管是辦公室的坐機還是自己的兩部手機,全都辦了呼叫轉移,二十四小時等待。
可是沒有。
他的覺本來就輕,這段時間內因為掂記著陸瑤,晚上睡得就更淺。可是哪一個突然響起的電話,也不是陸瑤的。整整二十五天,陸瑤仿佛從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樣的杳無蹤跡。
安氏的問題解決,安若順利登上總裁的寶座。柳海鷹快刀斬亂麻,抓著程氏現任總裁泄露高層機密的把柄,將幾位元老級的干將踢出了董事會,給程駿順利接手程氏掃清了障礙。
但程駿卻一口拒絕了。
“程駿,你不為自己的未來著想,也應該為你的兒子想一想,這么龐大的財團,如果你放棄了,將來,你的兒子會抱怨你。”柳海鷹對這個一根筋的兒子毫無辦法。可惜不是她生的,否則此刻真想給他兩耳刮子。
“程氏之前,我的爺爺不是也一無所有嗎,以后,我的兒子需要接手的,只是他爸爸單獨留給他的,與程氏沒有絲毫瓜葛的財富,他自己會明白。”
柳海鷹沒轍,只好抓著柳宇凡不放。
諾大個程氏,總得有人來掌舵。經過這幾年的磨煉,柳宇凡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喜歡感情用事的懵懂少年了。
“媽媽,跟你去加拿大可以,但是我有些事情還沒辦完,給我一段時間好不好。”柳宇凡相當的不情愿出國,可是眼下的局勢已不容他再退卻。
柳海鷹澄澈的眸子瞪著兒子,有那么幾秒,從他的目光里讀出了落寞:“還掂記著陸瑤吧?宇凡,你跟她不可能,今生,永遠沒有這個可能性。”
柳宇凡不耐煩地從媽媽臉上掃過:“在你心目中,難道你的兒子就真的一無是處嗎。”
“恰恰相反。”
“那你還說這種話奚落我。”
“宇凡,陸瑤是你的妹妹,她是你舅舅的女兒。”柳海鷹當著兒子的面說出這個事實,著實費了些勇氣。”
“媽……”柳宇凡的眸子驀地瞪大了一倍,“你不是受什么打擊了吧?”媽媽一直在加拿大,從來沒見過陸瑤,更不要說她的家人,她的話,他不信。
“我給你外公上墳的時候碰上她了,她跟她媽媽在一起。三十多年沒見,要不是我嫂子耳垂上戴著我們柳家的傳家寶,我幾乎認不出她們。”
終于還是將檀香山下遇到陸瑤的事情說了出來,柳海鷹感覺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輕松了不少。
可柳宇凡卻陷入了迷茫中:“你是說,陸瑤在新城?”
程駿找到陸瑤的時候,她那張耐看的臉,幾乎瘦下去了一圈,端著一盆衣服在醫院的公用水池邊洗。
彤彤先在走廊里看到了他,立刻象一只小鳥般撲楞著兩只小手奔過來,在他臉上留下無數個濕濕的唇印。
“媽媽呢?”
小家伙歪著脖子,左看右看,盯著爸爸的臉,象要把他寫進自己的記憶里一樣,猶豫了好久才伸手向水房一指:“給奶奶洗衣服。”
陸瑤的頭發長長了一些,沒有扎,披散下來,摭住了半邊臉,人更顯得憔悴。看得程駿心里難受,扔下手中牽著的兒子,疾走了兩步,從陸瑤手里奪過水盆,一下子撇開,冰涼的水潑到他的手上,浸骨子的涼。
“以后不準再動這些。”不銹鋼的水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盆子里的衣服潑了一地。陸瑤恍過神來,突然看到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怒氣一下子竄上來,掄起小拳頭照著程駿的胸膛上就捶下去:“混蛋,你憑什么干涉我。”
“陸瑤,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這副樣子,我心疼。”程駿眼里突然漫上一層霧氣,害怕被陸瑤看到,順勢抓住她的小拳頭,輕輕用力,將她單薄的身體帶入懷中,大手在瘦削的后背輕輕的撫。
“以后不誰再一聲不響的離開,不準再一個月不打一個電話,不準再丟下我一個人,不準,所有的一切都不準。”他把頭埋在陸瑤的發稍間,眼里的濕潤終于再沒有忍住,驀地竄出來。
陸瑤被程駿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懵住,雙手抵在胸著,想將他推離開一點,必竟,這里是醫院,是公眾場合。
不用力還好,這一下,程駿抱得她更緊。分別了二十七天,他在孤獨里好像掙扎了一個世紀。曾經,想過實在無繼續時,便放開彼此,從此不再堅守這種單純的婚姻。哪里知道,真的想放手的時候,才發覺,這段感情,這段互相依偎的親情,早已象魚鱗般長進了他的生命里,想要剝離,痛的何止是肌膚。
身后,柳宇凡怔怔地看著這一畫面,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酸酸,甜甜的。一直以來,壓抑了許久的柔情,漸漸在眼底聚攏。
可站在門口的小家伙卻不干了,小嘴厥得高高的,雙手插腰,鼻子里冷冷地呼出不滿,連柳宇凡也拉不住,氣呼呼地扭頭就走。
陸文靜還在透析室作血液透析,躺在床上,看到玻璃窗外那張生氣的小臉,向彤彤招了招手。
“怎么了這是,是誰惹到我們家小王子了。”奶奶騰出一只手來,摸了摸孫子的小腦袋,臉上的笑,慈祥。
彤彤瞪著一對漂亮的眼珠,看著旁邊的機器里,從奶奶手臂上抽出來的粉色液體被吸進去,在那些透明的管子里來回的循環流動,鼓著個腮,一語不發。
機器上顯示的時間,還有五分鐘,護士已經開始清理透明的膠管。
“氣死我了,哼,他都還沒親我呢。”彤彤終于把不滿倒出來,鼻子里依舊呼呼地喘。
陸文靜愣了一下,瞬間就恢復常態的笑了:“說誰呢這是,看把我孫子給氣的。”
“爸爸唄,他剛來就去跟媽媽親熱,也不顧忌一下我的感情。”
陸文靜一聽,樂了:“感情這是吃醋了,唷,怪不得呢。”
旁邊的護士也給聽樂了,看看漂亮的小男孩,滿眼滿眉的笑容:“人小鬼大,思想復雜,小小年紀,竟然連大人們之間的事情都懂。”
小家伙本想在奶奶這兒賺一把同情,卻被奶奶取笑,更是上火,小眼睛一瞪,在地上跳得老高。
陸瑤和程駿進來時,小家伙還在火大地滿地轉圈。
陸文靜早在一年前就查出了尿毒癥,一直都瞞著陸瑤在獨自做血液透析。她自知自己剩余的時間已不多,爭分奪秒地在完成自己最后的著作。
那天陸瑤將暈倒的媽媽送到醫院后才知道,原來,媽媽的病,竟然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
“大夫,我媽媽的病,可以治嗎?”在醫生辦公室哭夠了的陸瑤,抽噎著轉過身,淚眼婆娑的看大夫的臉。
“這種病,除了換腎之外,沒有任何希望。血液透析,也只是暫時維持生命的一種措施,不是長久之計,建議你們還是考慮換腎吧。”
腎臟移植,已不是什么攻堅難題,只要等到合適的□□,便可以手術。陸瑤坐在媽媽的病床前哭,眼睛紅紅的。
“哭什么呀,我這不還沒死呢嗎。”陸文靜打趣地鼓勵女兒,心里也跟著難受。
“我哭,我生氣才哭的嘛,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都不告訴我,你是不是早就不把我當你女兒了,早早地把我趕出家門,不讓我在你身邊,竟給自私找借口。”陸瑤邊哭,邊拉著媽媽的手撫,心里疼疼的,不知多少的不忍在掙扎。
“看你這孩子,讓你早早兒的出國,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陸文靜知道女兒的傷心是為哪般,臉上帶著笑,一來一回地跟女兒斗嘴,臉上卻滿滿的都是幸福。
“哪兒是我找借口,就是你自私嗎,反正我不管,你欠我的,我要你還給我,一分一毫的都不準差我的。”
陸文靜一愣:“怎么還欠上你的了,說說,媽媽差了你什么了。”
“母愛。”陸瑤突然抹掉臉上的淚,義正辭嚴的對上媽媽:“就象我對彤彤一樣,一點都不能少,相反,還要更多的,直到我再也要不動為止。”
陸文靜頓時語塞,女兒細膩的心事,她從小就知,女兒的不舍,她也更是明白,只是,現在的這種狀況,她又拿什么去給她承諾呢。
陸瑤瞞著媽媽,去檢查了身體。
結果出來,她的各項檢查均附合指標,與陸文靜的配型完全一致。
“移植器官不是小手術,我們需要你的家屬到場簽字。”醫生看著在門外蹦蹦跳跳的彤彤,為難地皺下了眉頭。
“我是媽媽唯一的親人,我可以為自己負責,醫囑我也可以自己來簽。”陸瑤明白醫生是什么意思。
“對不起,從人體摘一個器官,不是兒戲,我們有規定,捐獻者,手術時必須有直系親屬在場,否則,我們是不同意手術的。”
醫生的態度堅決,陸瑤再不分辯,悶悶地轉身。
直系親屬!
現在,除了彤彤,還有誰是她的直系親屬呢?
醫院,醫生,擔心的,無非是手術風險和責任問題,可是,既然她將媽媽交付給了醫院和醫生,也就是交給他們的一種信任。問題,并不能解決,難的是,一旦真的有意外發生,孤單一個的彤彤,又要交付給誰呢?
考慮了良久,不知道程駿那邊的情況,更不知道他去北京赴任了沒有,試探性的將電話打到了柳宇凡的辦公室。
是他的秘書接的:“請問懂事長午睡了嗎?”柳宇凡有午睡的習慣,不管多忙,這個習慣多少年都雷打不動。陸瑤的目的很明確,如果柳宇凡午睡了,那證明現在程駿還在。
雖然程駿從沒在陸瑤面前提過,但是從柳海鷹的言語中,陸瑤分析,程駿實際上還暗暗地管理著程氏的生意。
如果程駿走了,那楓城這邊的事情會全部落到柳宇凡的身上。
秘書的答復很簡捷:“我們董事長剛睡,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謝謝,沒有了。”陸瑤倉惶掛了電話,心咚咚直跳。
程駿還在,還沒有離開楓城!那就意味著,他身邊的事情還沒的處理完。心頭,一陣失落。
程駿,他還在楓城,可是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人,卻不是她!程駿,十多天不見,他有沒有掛念過她一點呢?或者孩子,他有沒有想過,他還有個可愛的兒子?
可是,終究,兒子,還是他的兒子,一旦手術之后,這個世界上,程駿,便是彤彤唯一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