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有聲的一個字,令高塵瞳眸微震,唇緊抿著,些許怒火籠上容顏:“你忘了昔日說過的話嗎?與本皇子較勁、置氣,你置孟府于何地?亦或是,你想過河拆橋,”一抹陰影從頭頂上落下,如一張張開的大網,把孟慕晴死死圍住,“需要本皇子時,就多次利用,危機解除后,念及姐妹情分,想把本皇子推給旁人?孟慕晴,在你心里,本皇子當真無一點分量么?”
連一個侯雨姵也比不得?
高塵動了真怒,從小到大,他不曾對任何女子動心過,唯一一次,卻是如此結果,何其可笑?
孟慕晴如蒙雷擊,臉上血色盡褪。
“我……”失去的理智如數回籠,她在做什么?激怒了高塵,單方面毀約,萬一他氣急,毀了這門婚事,那她之前的謀劃與犧牲不就白費了嗎?
神色瞬息間變化數次,沒等她解釋,頭頂上再度落下他喑啞的聲線:“本皇子不妨告訴你,今生,本皇子永無可能接納侯雨姵,你若為她抱不平,若因此記恨本皇子,甚至想解除婚約……”
話語戛然頓住,在孟慕晴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高塵屏氣說:“都由你。”
言罷,扼住她下顎的五指緩緩松開,一抹失望掠過眉宇,不給她反映的機會,腳尖在地面輕點,如孤雁,消失在郎空之下。
“高塵!”孟慕晴驚聲呼喊,可眼前哪兒還有他的影子?身軀搖搖欲墜,蹌踉著靠在山石上。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她早就做出了取舍的不是嗎?為什么還會沖他說出那些意氣之語?
心慌亂不已,各種念頭如潮水涌上腦中。
高塵生氣了,他是否會因此向皇上請旨解除婚約?
不,不會的,孟慕晴否決掉了這個猜測,他不是會背信棄義的人,可轉念一想,他離去時冷若冰霜的臉色,卻又叫孟慕晴心中難安。
“我都干了些什么?”手掌無力掩住面頰,她是瘋了么?竟會沖動到把所有的一切歸咎為高塵的錯。
呵,孟慕晴啊孟慕晴,你哪兒來的勇氣?
孟慕晴自嘲地想著,心頭很是后悔,后悔這一時的沖動,后悔那些口不擇言的話。
她深吸口氣,將翻滾不息的情緒壓下,幽幽望著高塵離去的方向。
她該找上門去,向他道歉么?
還是再等幾日,待他消了氣再去不遲。
而另一頭,高塵一路疾馳返回府邸,身影如驚鴻掠過侍衛的頭頂,手腕一番,一股吸力從天而降,刷地吸走侍衛腰間佩戴的長刀,置身于院中,執劍而舞。
身若蛟龍出海,凌厲的劍花擊落了枝椏上的綠葉,打著旋兒簌簌飄落。
孟慕晴……
眼前,閃過她一顰一笑的樣子,身軀凌空一轉,劍尖觸地,順勢騰空而起。
就在這一剎那,高墻上十多道身影筆直落下,如出籠猛虎,向高塵撲來。
感覺到殺氣的靠近,高塵并沒有任何的舉動反倒閉上了眼睛,如老僧入定,以內息捕捉敵人所在的方位。
“動手!”領頭的黑衣人一聲令下,排山倒海般的攻擊從四面襲來。
來得好。
高塵心中怒火化作寸寸殺意,他正缺人練手發泄,白影快如閃電,直身沖向殺手,刀刃迎頭劈下,夾雜著彪悍內力的風刃,直撲最前方的敵人而去。
院中刀光劍影,短兵相交聲,引起了周遭侍衛的警覺,可奇怪的是,這些人雖站于院外,卻無人上前阻止、幫忙,反而站在遠端觀望。
并非他們不盡職,而是因為府中隱衛傳音入密,命他們按兵不動,無需插手。
高塵越戰越勇,孤身一人在十多名殺手的猛烈攻勢下,竟如閑庭信步,未傷及分毫。
“就這點本事?”凌厲的質問,帶著些許挑釁,“千沙的金牌殺手,不過爾爾。”
不錯,這幫忽然闖入府宅,且看似招招必殺,實則手下留情的殺手,正是千沙派來的,他們如出一轍的內功身法,高塵怎會認不出?而這也是這幫人能暢通無阻闖入府宅的原因。
“口出狂言!”面戴黑巾的殺手,似是被激怒,再不留情,身影一閃而動,與手下同時后退半步,隨后,從東南西北四面齊攻。
高塵不退反進,側腰避開迎面的攻擊,雙足順勢一蹬地面,騰空躍起,又如炮彈筆直落下,速度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住手!”
一個清冽的聲音從林間傳出,話音一落,那些攻擊著高塵的殺手紛紛停了下來,而高塵亦旋身悠然落地,手中刀刃發出嗡嗡碎響,殺氣未散,刀尖上,還掛著方才從殺手腰間挑下的腰帶。
“主子,屬下辦事不力,求主子降罪?!睔⑹铸R齊跪地,只覺沒臉面見閣主,雖然他們留了情,可對方也未下殺手,最后竟落得個貼身之物被奪的下場,每個人臉上皆是火辣辣的,慚愧不已。
小黑大手一揮,示意殺手暫且退下后,才挑眉看向高塵。
后者略一抬手,掌中長刃精準無誤地回入后方侍衛的刀鞘里。
“退下。”
圍觀的眾人恭敬點頭,退出了院子。
“五皇子,許久不見你這功夫倒是見漲啊?!毙『谡{侃道,“難怪雇主愿意花重金,聘請千沙出馬。”
“要練練么?”高塵似沒心思追問雇主的身份,眸中戰意洶洶,如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危險至極。
他看上去很傻么?師弟不知為何心情不快,這時交手,不是把自個兒往虎口里推?
小黑搖頭說:“免了,五皇子身手高強,我不是對手。”
“酬金呢?”高塵也不逼他,將翻騰的內力調息后,素手一攤,向他討要分紅。
“師弟,你這是何意?”小黑警覺地抓進衣襟。
高塵眉梢一揚,淡淡地說:“你既殺不了我,此次任務當是失敗了,酬金自該分我一半,不然,今日休想安然無恙離開此地?!?
要銀子,還是要動手,高塵拋出了兩個選擇。
“不行?!笔靠蓺⒉豢扇?,銀子不能交!
“那就是動手咯?”正合他意,高塵心中郁結,只想找個人好好打上一番,而師兄是個很好的人選不是么?
“等等,”眼見他氣息微凝,小黑忙不迭叫停,“你就不想知道是誰要取你的性命?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可為你破一次例,只要你翻倍支付傭金,我就勉為其難替你做掉幕后黑手?!?
既能賺錢,又不破壞千沙的規矩,還能幫師弟解決麻煩,小黑深覺這法子極好。
小黑朝高塵比出了五個手指頭,那雙眼睛里冒著的全是精光。
“不必,幕后之人是誰,我心中有數。”天底下想取他命的人不少,可有如此財力,且敢在京師動手的,唯一人而已。
小黑眸色一暗,嘖,想賺師弟的銀子,怎么就那么難呢?
他欲再接再厲游說,誰想此時,一抹陌生的氣息正從遠方快速逼近。
“師弟,你真不再考慮一下?千沙多年的規矩,就算是你,也破不得?!毙『诩彼僬f道,話剛落,高塵竟隨手拋來一樣東西。
“它足夠讓千沙終止此次的交易。”高塵漠然啟口,千沙認錢不認人,此乃行規,即便是他,也不能例外。
小黑定眼一看,頓時傻了,師弟竟把象征皇室身份的玉佩交給自己?
“還不走?”那抹氣息已快入院,高塵微微瞇了瞇眼,下了逐客令。
“就此別過?!毙『谏碥|一轉,剛飛出灰墻,長廊處,侯雨姵的倩影立即出現。
“五皇子!”她嬌聲呼道,美麗的小臉盡是擔憂與慌張,快步朝著高塵奔來,“您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她方才聽到打斗聲,故而趕來,看著高塵安然無恙的樣子,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放下一些,可隨即,又在見著他被劍氣割傷的雙袖,以及里邊滲出的鮮血后,心臟再度提到了嗓子眼:“五皇子,你流了好多血?!?
侯雨姵忙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方娟帕,想為高塵包扎。
后者卻避如蛇蝎般,側身避開,一副生人勿進的清冷模樣。
“五皇子?”侯雨姵委屈得熱淚盈眶,為什么,為什么他連受傷也不肯讓她親近?她只想照顧他??!
“忘記你今天看到的,要不然……”眼神凜冽,眼底一片赤果果的殺機,說完,他懶得看侯雨姵那副受傷之色,漠然轉身離去。
見此,候雨姵抹了把眼淚,她不能哭,就算五皇子憎惡她,討厭她,她也不能對他撒手不管!她拎著裙擺小跑著追上去,扶住高塵:“五皇子,雨姵扶你走!你放心,雨姵會對今天的事守口如瓶的?!?
她絕不會做出讓五皇子不悅的事兒來。
高塵驀地抽手:“別碰我?!?
毫不掩飾的厭惡,如一把利劍無情刺入侯雨姵的心,她怔怔站在原地,掌心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心底一股股寒氣蹭蹭竄上,冷得她唇齒發顫。
若是孟慕晴,五皇子可會這般躲避?
貝齒硬生生在下唇上咬出一排泛白的印記,她一咬牙,將矜持通通拋開,再度追了上去,如同一條小尾巴,跟著高塵回到主居,親手打了盆涼水,又找來些金創藥和紗帶,站在緊鎖的門外,抬手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