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請用膳。”清訖端著托盤挑簾進(jìn)來,當(dāng)見到氣呼呼靠在床頭的孟慕晴后,素來冰冷的面龐浮現(xiàn)了些許無奈,“您車馬勞頓,主子是關(guān)心您才不愿帶您入城奔波,夫人當(dāng)體諒主子的心意才是,別同主子置氣了。”
她撿著好話為自家主子開脫。
孟慕晴沒好氣地道:“這些我都知道。”
她曉得高塵的用心,但這并不表示她能消氣!誰叫那家伙臨走了還不忘點(diǎn)住她的穴道,美其名曰為,防止她偷偷跟蹤。
想到他那滿是懷疑的話,孟慕晴眸底的惱色又加深了些。
“我的身子骨本就無大礙,是他太大驚小怪了。”
清訖側(cè)身在床沿坐下后,方才平靜地反駁:“夫人受的是外傷,又氣虛體弱,的確需要靜心調(diào)養(yǎng)。”
“清兒,你幫哪邊呢?”孟慕晴暗暗磨牙。
“……”清訖默默吞下了已到舌尖的勸說之詞,恭敬地拾起勺子,一口一口為她吃飯。
“嗯?怎的還加了藥材?”孟慕晴只嘗了一口,就品出菜肴里不該出現(xiàn)的味兒來。
清淡滋補(bǔ)的鯽魚湯中,以藥入味,與她所知的軍營伙食不太一樣。
軍中膳食多以野味、干糧為主,尤是時下兩國關(guān)系焦灼,隨時將爆發(fā)戰(zhàn)爭的節(jié)骨眼上,更不可能有士兵會把心思擱在做可口的佳肴上邊。
略微一想,孟慕晴便頓悟了,眉宇間殘留的惱色化作甜蜜。
笑著問:“是他特地吩咐廚子做的?”
“是,主子入城前著令暗風(fēng)去城中置辦了食材,為夫人補(bǔ)身。”清訖自然不會瞞著她,主子做的事兒夫人理應(yīng)知道,唯有這樣,夫人才不會再同主子置氣。
孟慕晴唔了一聲,他總是如此,在背地里為她付出,偏生從不肯主動提起。
她今兒的胃口很是不錯,不僅把米飯吃光,連湯也沒剩下。
用過膳后,孟慕晴精神百倍地想下床走動走動,卻遭到清訖的阻攔。
“夫人,您得臥床靜養(yǎng),”余光瞥見她不情愿的模樣,清訖便去了一旁的衣柜,取出一本兵法,“主子交代過,若夫人在帳中閑的無趣,可看會兒書,這書是主子往年翻閱過的,想必夫人會很喜歡。”
“哦?”孟慕晴一聽是高塵的書,果然起了些興趣。
見狀,清訖在松了口氣之余,對自家主子的佩服油然而生。
主子對夫人的反應(yīng)真真是了若指掌啊。
她伸手為孟慕晴解了穴,方便她翻閱后,才欠身說:“屬下不在此叨擾夫人看書,夫人若有事交代,喚屬下一聲便可。”
“好,你去吧。”孟慕晴揮揮手,心思全擱在了兵法上。
邊角略顯褶皺的書冊有些泛黃,看得出是有人時常翻閱所致。
她雖博覽群書,可看的大多是些姑娘家喜愛的雜記,亦或是些經(jīng)商的冊子,鮮少翻看兵書。
書冊的每一頁,皆有高塵落下的筆跡。
孟慕晴看得很是專注,時光在紙頁翻動間快速流逝。
當(dāng)手里的冊子忽然被人抽走,她立時驚呼:“我的書!”
高塵隨手將書扔到床尾,側(cè)身坐下,身上的盔甲在摩擦中,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
這人,什么時候回來的?
孟慕晴又驚又喜。
“有了書就把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高塵好笑地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眉心,這丫頭用心到連他進(jìn)帳都沒發(fā)現(xiàn),該罵!
“那是,”孟慕晴彎嘴微笑,“書可比你有趣多了。”
“看樣子往后為了不讓我失寵,得把府中的書都撤了。”高塵似真似假地說道,語氣里還帶著一絲哀怨,可把孟慕晴逗得眉開眼笑。
“堂堂五皇子居然同書冊吃上味兒?你真好意思!”她撅嘴抱怨,只眸中凝聚的笑意濃郁得快要溢出來。
高塵沒所謂地聳了聳肩,一副‘我就吃味’的坦然樣子。
“嗤,要是讓營中的將士見識到你這一面,你主帥的威名別想要了。”孟慕晴笑罵道。
“為夫懼內(nèi)的名聲,早已傳遍京師,還有何威名?”高塵挑眉反問,那與有榮焉的驕傲語氣,直讓孟慕晴哭笑不得。
懼內(nèi),旁人眼中有失尊嚴(yán)的名聲,怎的到他嘴里反倒成了件值得自豪的事兒了?
她搖搖頭,不再同高塵斗嘴。
“今兒入城發(fā)生了什么趣事么?”
“趣事?娘子指的是什么?”高塵一邊替她蓋被子,一邊輕聲問道。
“少插科打諢啊,你不是見星羅爵炎去了嗎?怎的,可有探出些蛛絲馬跡?”昨日的鬧劇,他必會想辦法打探清楚,查明星羅爵炎的目的。
高塵臉色微沉:“那人行事豈會輕易被人猜到?”
“倒也是啊,”想想星羅爵炎縝密的行事作風(fēng),孟慕晴不由感嘆道,“他的心思太深,每做一件事,都帶著深意,且是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要想猜到他的想法,的確不易。”
“狐貍尾巴總歸會有露出來的一天。”高塵擰了擰眉頭,對孟慕晴的評價頗有些不爽,“星羅爵炎生性狡詐,手段陰損……”
孟慕晴總覺這話有點(diǎn)耳熟,似乎在京中時,她就有聽過一次。
手指抵住額角,歪著頭,定眼看著他繼續(xù)抹黑人。
在她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視下,高塵淡漠的面龐飄上了一層極淡的粉,很是赫然。
“說啊,怎的不說了?”孟慕晴笑瞇瞇地催促他。
“咳!”高塵窘迫地咳嗽一聲,“你用過膳了?藥上了嗎?”
哈,他居然也會覺得難為情?
孟慕晴雙肩微抖,這家伙,怎會如此可愛?
高塵寵溺且?guī)е鴰追譄o奈地看著她:“你啊,就這么喜歡看我笑話?”
“我有嗎?”孟慕晴忍著笑問道。
“是,你沒有。”高塵搖頭輕嘆口氣,沒有揭穿她的偽裝。
拿出藥酒,為她仔細(xì)上藥。
“酸嗎?”
“不會,挺舒服的,比昨天好多了。”她可沒說謊,比起昨日疲憊、酸疼的滋味,今兒這雙腿已然好了許多,“行刺的案子可有眉目?”
孟慕晴優(yōu)哉游哉靠著軟枕,一邊享受,一邊問起正事。
“沒什么進(jìn)展,那日與刺客交手的士兵活著的沒幾人,且都身負(fù)重傷,除了知曉來人身穿黑衣,武功高強(qiáng)外,再無其他有用的線索。”高塵沉聲說道。
“這么說來,那些人的確是有備而來的。”行事不是一般的小心啊,試想,邊關(guān)那么多將士盯防,卻沒一個看清了刺客的真面目,由此可見,對方在行動前做足了準(zhǔn)備,“他們行刺得逞后,都逃掉了?不可能啊,不說將士身手超凡,只說星羅爵炎的武功,他是能與你打成平手之人,即使情形再危急,也當(dāng)能還手反擊,拿下幾人才是。”
高塵手上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他抬眸看了孟慕晴一眼,似對她的分析很是贊賞。
“怪就怪在這里,據(jù)供詞所說,行刺之人雖有受傷,但無人當(dāng)場身死,在得手后,聞訊趕來的一支巡邏士兵本想當(dāng)即追上,將人擒拿,但星羅族的隨從卻叫囂著要為星羅爵炎請大夫,這一耽誤,當(dāng)士兵們再想拿人時,人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孟慕晴倍感吃驚,那夜還有這些內(nèi)情嗎?
“星羅爵炎傷得很重?”她回憶了一下昨日的情形,下意識搖頭,“我看不像,那人生龍活虎,面無病態(tài),說話也中氣十足,說他重傷初愈,誰信?”
她的醫(yī)術(shù)算不上精,但最基本的望聞問切,她卻是會上幾分的。
星羅爵炎臉色紅潤,下盤穩(wěn)健,分明無傷在身。
“要是他傷得不重,他的隨從為何要在當(dāng)夜阻撓士兵追捕?總不會是關(guān)心則亂吧?”孟慕晴面露深思,“能跟著他潛入大陽的,不論是身手亦或是心智,都不可能弱到哪兒去,比起治傷,理應(yīng)先將人拿下方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這些她能想明白的道理,沒理由星羅族的侍從會不明白。
“所以,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高塵在看過口供后,便生出了相同的疑惑。
“盤問過他們了嗎?”孟慕晴追問道。
“呵,”一聲意味不明地諷笑滑出唇齒,他涼涼地說:“張澤海提議審問星羅爵炎的近侍,可惜,遭到了巡案的阻止,只在前幾日禮貌地問過一回,再未盤問過第二次。”
“什么?”孟慕晴大驚失色,面上掠過一絲怒氣,“這么多的疑點(diǎn),怎能不仔細(xì)審問?”
“約莫是顧及番邦,害怕會惹他們不快,使兩國緊張的局勢再出變故,遭到問責(zé)吧。”看似云淡風(fēng)輕的語調(diào)下,透露出的卻是冰冷的怒意。
身為朝堂重臣,卻因一些小心思不敢查案,使得案子毫無進(jìn)展,這樣的人,何以為官?何以為臣?
“你有何打算?”孟慕晴吸了口氣,將心頭的冷怒摁下,她不認(rèn)為高塵會由著巡案繼續(xù)下去。
“這么篤定我會有所動作?”高塵斜眼看來,眸光戲謔,帶著幾分調(diào)侃的意味。
孟慕晴無語地切了一聲:“這件案子關(guān)系到兩國局勢,你能縱容巡案敷衍了事?”
“不愧是娘子,當(dāng)真了解為夫啊。”高塵曖昧地笑了。
孟慕晴面頰一紅,他們不是在說正事嗎?
她狠狠剮了高塵一眼,殊不知,那羞態(tài)盡顯的風(fēng)情,似亂花,迷亂了高塵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