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入他那雙真摯中夾雜著幾分霸道的眼里,孟慕晴忽地有些無措,嘴唇動了動,卻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好在孟輕禮和魚梅梅結伴進屋,這才化解了她的別扭。
“額!”魚梅梅一只腳剛邁過門檻,就看見兩人一座一站,一個張嘴喝藥,一個溫柔喂藥的畫面,腳頓時停在半空,求救地看向孟輕禮。
他們是該進去呢,還是該當作沒看見,識趣的退下呢?
孟慕晴迅速回神,順帶坐直身軀,一副什么也沒發生過的坦然模樣:“這么快你們就訴完衷腸了?晴兒還以為要等上好一陣呢。”
說著,她嬌嗔地沖孟輕禮遞去怒其不爭的眼神,似在笑話他不知把握機會,和魚梅梅加深感情。
“大哥確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了三妹與妹夫相處。”孟輕禮反口回道,他雖寡言,卻不表示口才不行。
三妹想看他的笑話,不懲戒一番怎行?
孟慕晴尷尬地咳嗽一聲,有些后悔沒管住自個兒的嘴,她選擇性忽略孟輕禮自發變更的稱呼,剛想跳過這話題不談,怎知,高塵卻冷不丁開口:“大哥稍等片刻,待晴兒喝完藥再說事不遲。”
他旁若無人地繼續喂藥,神色鎮定自若,絲毫沒有半點別扭。
孟慕晴睨了眼遞到唇邊的勺子,真沒勇氣張口去喝。
“我自己來吧。”她迅速奪過瓷碗,咕嚕嚕將那有些燙舌的藥喝了個精光,“嘶!”
真燙!
“來人,取冰塊來。”高塵不贊同地橫了她一眼,“明知藥燙口,還這么不小心?”
早知她會魯莽地搶藥,他就該提防著點的。
全然沒料到孟慕晴舉動的男人,很是自責。
“張口讓我瞧瞧。”高塵擰眉吩咐,彎下身,大有要仔細檢查的架勢。
孟慕晴轟地紅了臉,身子往后仰開:“沒事了,只是喝得太急,不打緊的。”
余光偷偷往前方看了看,正巧撞上孟輕禮那雙寬慰、祝福的眸子里,心中的羞意愈發加深,只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推開,沖出門去躲起來。
高塵哪管她樂不樂意?果斷出手扼住她的下顎想要檢視。
“五皇子!”孟慕晴驚得花容失色,啪地拍開他的手指。
“三妹。”孟輕禮臉色微變,這位再如何寵著晴兒,可他仍是名震天下的將軍,當今五皇子,能縱容晴兒這般耍小性子嗎?
孟輕禮雖親眼目睹過高湛對自家妹妹的重視,但他卻不敢賭,這人的底線是什么,若觸怒了他,倒霉的只會是晴兒。
“無礙,”高塵自然地收回手,“晴兒她這樣,很好。”
打是情罵是愛,她能這般任性,不正是說明,他在她心里是不同的嗎?
高塵自覺將孟慕晴的失禮,視作親昵,不僅沒動怒,清冷的臉廓反倒添上幾分和煦的柔色。
孟輕禮滿目驚愕,他瞇起眼審視著高塵,似是想分辨,他這副縱容寵溺的樣子,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大哥,你和五皇子似有事要說,晴兒就不在此礙眼了。”孟慕晴慌忙起身,想逃脫這叫人心跳加速的古怪氣氛。
身子剛站起來,就被一只大手摁住了肩膀。
“我的事不會瞞著你。”
這仿佛把她當作自己人的語氣是怎么回事?孟慕晴略顯局促的訕笑兩聲,在高塵固執的目光下,終是坐了回去,往嘴里灌了一杯溫茶,才勉強讓失衡的心跳回歸平靜。
下人抱著小木桶進屋,高塵用娟帕裹住一塊后,放入她的茶盞里,僅是這一細微的小舉措,卻叫孟輕禮安心不少。
孟輕禮還想問問今日的事兒,可看著高塵全身心掛在孟慕晴身上的樣兒后,竟是歇了心思,仔細問過孟慕晴的身子情況,便帶著魚梅梅回了客居,不愿再叨擾他們倆。
夜色漸沉,孟慕晴累了一天,早早就睡意上頭,匆匆吃過晚膳,又在高塵的監督下喝過苦藥,起身想回房間就寢。
“我送你過去。”高塵一路相隨,二人剛出堂屋,就發現天空下起了濛濛細雨。
‘滴答’‘滴答’的雨水順著瓦檐落下。
“主子,夫人。”管家恭敬送上油傘,從堂屋到新房路途不遠,但冒雨過去,難保不會染上風寒。
孟慕晴有些納悶,怎的就送一把傘來?
“不走嗎?”高塵接過傘柄,利落地撐開,卻見她站在原地不動,不由蹙了下眉,“沒力氣了?那本王抱你……”
“不用了。”孟慕晴忙不迭打斷了他的話,很是乖巧地走到他身旁,同他站在一把傘下,“走吧。”
比起被他抱著過去,同傘而行似乎也不是那么難接受。
孟慕晴絲毫不覺得他是在威脅自己,這人,絕對干得出在眾目睽睽之下突襲她的事兒!
踏著小碎步埋頭走路的女人,并未發現身旁男子悄悄朝老管家投去的贊賞眼神。
綿綿小雨合著夜風落下,園子里,枝椏簌簌作響,別有一番情致。
兩人沉默地繞過長廊,誰也沒說話,但氣氛卻并不尷尬,反而有種說不出的默契與溫馨。
“侯姐姐之前一直住在那兒,對嗎?”途徑一分岔小道路口,孟慕晴忽地駐足,抬眸向遠端的房檐望去。
“是。”高塵淡漠應道,“那里是她一人的院子。”
而且還是離主居最遠的地兒。
孟慕晴默默在心里邊加了一句,她大概能想象到,侯姐姐住在院子里時是怎樣一種不甘、悲痛的心情。
明明在同一屋檐下,她卻連近他的身也做不到,還被發配到最為偏僻的院落居住,對一個執念入魔的女子而言,大抵再不會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
“也難怪……”侯姐姐會糊涂到被人當槍使。
“不是倦了嗎?”高塵一點也不想同她談起那個女人,一個不知廉恥,且處心積慮想害她的人,不值得她這般上心。
孟慕晴笑了笑,再度邁開步伐回了新房。
進屋的剎那,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墻上裝裱好的字帖,而后,隱忍試探的目光看向高塵。
高塵隨意地將傘扔到墻邊,掌燈后,又從袖中取出一翠綠玉石藥瓶。
“這是最好的金創藥,能活血化瘀,你暫且涂上數日,待傷疤愈合,我會去太醫院要雨凝露,必不會留下疤痕。”說完,高塵抬步走至床沿,伸手搬了把椅子,直挺挺坐了下去。
孟慕晴心頭一咯噔,哪還顧得上思考字帖的事?全然被他的舉動弄懵了。
“五皇子,您這是?”
高塵輕聲說:“為你上藥。”
她腕上的傷口以及那些麻繩捆綁出的淤青,白日雖上過藥,但一次哪能行?
回想到她白皙肌膚上駭人的傷疤,高塵清冷的眉宇,不禁凝聚上幾分戾氣。
那幫隱衛只丟去大理寺,未免太便宜他們了!
高塵本是吩咐小白把人關在柴房,但進宮前又覺不妥,索性把人扔去了大理寺,且關在最深處的水牢中。
孟慕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莫名覺著,這人好像在生氣?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他生氣的緣由,秉著不火上澆油的想法,短暫的猶豫后,終是卷起雙袖,走到床榻邊沿坐下,由他親手上藥。
麻繩勒出的淤青如一條細蛇,盤在她的兩邊手腕上,與那羊脂般柔嫩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看著很是觸目驚心。
高塵抿緊唇線,一言不發地搗鼓出藥瓶里的粉末,輕輕揉搓傷處。
“疼嗎?”他抬眸問道。
兩側鬢發隨著他彎曲的腰身順勢滑落,朦朧且昏暗的燭光下,他清淺寡淡的輪廓,仿佛蒙了一層霧色,獨那雙眼,黑得純粹。
孟慕晴面上一熱,本能地撇開頭去,不愿直視他這張蠱惑人心的精湛面龐。
“疼?”高塵再次問道,另一只手霸道地將她的腦袋掰過來,不許她躲著自己。
“不疼的,力道剛好。”孟慕晴只能硬著頭皮答話。
“撒謊。”這傷痕皮開肉綻,他看著都疼,她豈會無一點感覺?“若是疼,你大可說出來,我不會笑話你。”
他希望這丫頭偶爾能脆弱些,不要一個人逞強。
孟慕晴腦中驀地閃過一抹黑色身影,那人也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就連這無奈又疼惜的語氣,也是如出一轍。
“你是我的娘子,你可以學著多依賴我,別什么事都往心里藏,藏得久了,會悶壞的。”高塵垂下眼瞼,一邊仔細擦藥,一邊柔聲說道。
這些話,字字發自肺腑,是他憋在心里許久的心聲。
有時候他真的很希望,晴兒能乖一些,不要總是那么倔強、堅強,畢竟,她只是個姑娘,一個需要人呵護,需要人愛護,該無憂無慮任性的小丫頭而已。
孟慕晴咬唇不語,依賴嗎?
高塵也不急著要答案,上完藥,他拍手起身:“你今夜在此歇息,我會守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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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你也去休息吧。”他在身旁杵著,她能睡得著才怪!
高塵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妥協般開口:“也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門外的下人,他們會去書房叫我,宮里有了消息,我會知會你。”所以安心睡吧,不用再為瑣事煩心。
孟慕晴揚唇一笑,模樣乖得像只惹人憐愛的小貓:“好,晚安。”
“晚安。”高塵忍下了想留下來的沖動,為她放下帳幔,適才拔腳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