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塵策馬進宮,在宮門前與幾位交情不錯的武將打了個罩面,一行人結伴而行,路上,皆談論著高硫與高玉出格的行為。??.??t w .
比起文人咬文嚼字罵人不帶臟話的說詞,在戰場上殺伐半生的武將,個個是率性的粗人,指責起人來,自是難聽得緊。
高塵面不改色地聽著,也不參言,更不阻止,只因這件事于情于理,兩個弟弟都是錯了。
孟慕晴留在府里,擱淺了那些個官宦夫人遞來的帖子,以待嫁為由,未出席參加她們籌辦的聚會,而是一心一意向管家詢問婚事的籌備進度,猶是府中的安排,大小巨細,問得很是清楚。
管家自是樂得見夫人關心婚事,將婚禮的所需的開支清單交到孟慕晴手里。
清單上大到裝飾、擺設,小到紅綢、蠟燭,都是最好的。
孟慕晴翻了翻,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賓客的宴席倒也罷了,為何連前廳的擺設都要重新添置一遍而且,為何新房還得翻新”后兩筆開銷數額大得離譜,根本是毫無意義的鋪張浪費
孟慕晴住進府宅已有多日,也曾大致看過府中的賬本與存銀,皇子府的銀兩來源,除朝廷派發的俸祿外,多是宮中賜下的賞賜,以及如張冷這些下屬,年關、過節時,送的厚禮。
這些僅是明面上的,她大概能猜到,高塵在江湖上建立的勢力,每月也會孝敬些銀兩。
但不論是明面還是暗中,銀子都算不上多,比之那些個貪污受賄的官員,更是少得可憐。
這一筆筆錢,是他用血汗用心力換來的,怎能花費在不值當的地方
高塵不心疼,她為他心疼
“這是主子交代下來的,”管家眼露欣慰,“主子許是覺著前頭出了意外,新房不太吉利,故而”
他欲言又止。
孟慕晴面上一怔,手指用力揉了揉額頭,道:“府中現有的存銀有多少”
“足以負擔大婚的開支,請夫人放心。”管家拍著胸口給出承諾。
“可對府宅而言,這筆開銷數額不算小啊。”孟慕晴感嘆道,只為了給她一場完整無暇的婚禮,他竟任性至此“存銀莫要動了。”
府中平日的吃穿用度,下人的月錢發放,皆要由帳房開出。
她不愿更不想為高塵增添哪怕一分的壓力,即使這壓力,他興許并不在乎。
“夫人”管家一臉怔忡,有些不明白她這話是何用意。
“清單上的銀兩供需數千白銀,這銀子我私底下給你,莫要聲張,更不許告訴他?!边@事若被高塵知道,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接受,若能瞞著他,又為府里減去了些不必要的開銷,還能讓他滿意,豈不是一舉數得
管家聽得下巴險些合不上:“夫人,萬萬使不得啊?!?
世上哪有新娘子出嫁,還得自個兒掏錢為夫家籌辦婚禮的禮
“這事你不說,我不說,無人會知曉。”孟慕晴心里很明白這事傳揚開來,對高塵的名聲不利,但無第三人知道,這點擔心不就沒了嗎
“”管家有些掙扎,不應吧,他又覺夫人是一片好心,為主子解憂,應吧,一旦事情曝光,流言蜚語定是少不了。
“拜托您了?!泵夏角缬鹕恚嵵氐叵蚬芗疑钌罹狭艘还?。
他是府里的老人,也是對高塵忠心耿耿的下屬,受得起她這一禮。
管家總是沒能拗得過她的固執,只能點頭同意。
孟慕晴從離京時的行囊中取出了一疊厚厚的銀票,避開府中的隱衛,合上門,偷偷塞給了管家。
這事兩人辦得密不透風,便連高塵亦是被蒙在鼓里,只是他回府時,莫名覺得管家今兒的神色有些許不對勁,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
“府里今日可有發生異事”高塵入堂后,伸手接過孟慕晴遞來的茶盞,淺淺抿了口,只覺暖至了心窩里。
孟慕晴微微一怔:“異事”
“管家神色有異。”高塵淡淡解釋著。
“額”一抹心虛迅速掠過眼眸,孟慕晴故作輕松地笑道,“府里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的盯梢,哪能出什么事”
高塵唔了一聲,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為了防止被他看出馬腳來,孟慕晴立時談起了別的:“早朝時,皇上怎么說”
高硫、高玉昨日護送隊伍上了官道,就風風火火回宮述職,今日早朝定有人進言,就是不知圣上是何態度了。
“小懲大誡罷了?!备邏m的神色有些淡漠,在他看來,父皇的懲罰算是輕了,“不少文官在替他們二人說情,認為我等小題大做?!?
“什么”孟慕晴厲聲驚呼,眸中布滿危險的風暴,“小題大做他們的言行代表的是大陽,但凡有少許差池,就會叫草原人小看了去,怎可如此輕易就放過”
“你啊,又跟著上火?!备邏m抬手掐了掐她的臉頰,“圣旨以下,你我再不認同又能如何”
“皇上的態度未免太”孟慕晴及時吞下了埋怨之詞,在背后說帝王壞話,若被有心人聽到,指不定又會惹上麻煩。
“有一眾文官力薦,父皇他自是得權衡左右。”那些人,大多是平日里擁簇三哥的黨羽,這次出面幫襯兩位皇子,可稱得上趁機收買人心,恐怕日后六弟、七弟對三哥又該諸多感激了。
高塵眸色微暗,對高湛伺機拉攏的做法很是瞧不上眼。
斗歸斗,可關乎到大陽國威,一切斗爭恩怨,都該拋諸腦后才是。
“哎。”事已至此,孟慕晴除了嘆息,別的什么也做不到。
圣旨已下,難不成她還有法子說服皇上更改旨意嗎
“我會命人在暗中壓下坊間的傳言,最近這段日子,嚴密緊盯草原的一舉一動。”唯有這樣,或許能將危害降到最低。
“明明是他們犯下的錯,卻要你在暗中善后”且他的所作所為,不會被人知曉。
孟慕晴不由替他不值。
高塵唇角一勾,整顆心化如春水:“天下安定,乃我之本責?!?
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僅是在訴說一樁極其尋常、自然的小事。
“是是是,誰不知五皇子你心系天下,心系這蕓蕓眾生啊”孟慕晴似諷似嘆的說。
知她心中定是惱了,高塵識趣地不再火上澆油。
為這事,孟慕晴悶悶不樂了好幾天,好在坊間流言盡速散去,又恰逢婚期在即,她便沒了心思搭理別的。
時間一晃而過,距離星羅族使臣離京,足足有八日。
這一天,接連下了兩天瓢潑大雨的京都忽然放晴,端貴妃的寢宮里,早先一日在此暫居,等待出嫁的孟慕晴正端坐于銅鏡前,由著宮中嬤嬤替她梳發。
曳地的紅底繡金的嫁衣將她曼妙的身子映襯得淋漓盡致。
如瀑黑發被嬤嬤握在手中。
“一梳梳到尾,永和不吵嘴。”
虔誠的呢喃傳入耳膜。
孟慕晴刷地紅了臉,眉宇間浮現的是少女般的羞澀與期待。
她終于要嫁給他了,在眾人面前八抬大轎,正大光明地入他的家。
“二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哐”驚天動地的鑼鼓聲從層層遞進的宮門外響徹而來。
紅蓋頭緩緩落下,遮擋住了孟慕晴那張驚若天人的美麗面龐,她緊緊握住蘋果,小心翼翼地就著婢女的攙扶起身。
“吉時到,請新娘子上轎”
太監總管一甩手中浮塵,大聲高呼。
鞭炮聲、銅鑼聲交纏在半空,編制著一曲優美喜慶的挽歌。
“五皇妃起身咯。”
孟慕晴邁著蓮花小步,拜別端貴妃。
“好,好啊?!倍速F妃不自覺紅了雙目,滿目寬慰,“慕晴,塵兒他往后就拜托你照顧了?!?
“是,慕晴定不負母妃重托?!彼芨杏X到肩上落下的擔子,但她心甘情愿去承受,去承擔。
那是她想攜手共度一生的夫郎啊。
端貴妃捻帕拭了拭眼角的淚漬:“好孩子。”
“請五皇妃上轎”
在總管太監的催促下,孟慕晴盈盈起身,向殿門外走去。
數十米長的紅綢蔓延過整個院子,為她鋪出一條通往高塵所在之處的道路。
紅毯兩旁,提著花籃的宮女揮灑著五彩繽紛的花瓣。
一頂軟轎靜靜停于前方,四名隱衛充當轎夫,而暗中,更是不乏隱衛的保護。
透過蓋頭,她依稀能看見那漫天飛舞的花雨。
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眼眶。
他對她真的極好,極是用心啊。
高塵
如今僅是單單念著他的名字,她就恨不得長上一雙翅膀,化作一只鳥兒,飛去他的身邊。
在諸多或羨慕,或祝福的目光注視下,孟慕晴徐徐行過紅毯。
立有隱衛躬身行禮,隨后,親手挑開簾子,請她上轎。
“起轎”
近百余人的送嫁隊伍,一路從后宮步出,穿梭過繁花如錦的御花園,行過朝殿外的百丈浮云地,沿艾青大道,從榮華門而出。
榮華門,大陽歷朝歷代唯貴妃及太妃、王妃品級之人,方可出入的宮門,今時今日,卻因這場大婚開了回先例。
這是高永帝對命案一事的彌補,亦是他展現出的對五子的青睞與重視。
就要見到他了。
孟慕晴閉上眼,想象著那人著一席火紅喜袍傲然騎乘在馬背上的英姿。
心跳竟不自覺加快了許多。
儀仗的前方隊伍剛行出宮門,哪知一道急切驚恐的嘶吼,破空襲來。
“報邊關八百里加急密函”
啪嗒,手中蘋果滑落在地上,咕嚕嚕滾動幾圈,滑出轎子,砸在了那還未走到盡頭的紅毯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