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貴妃提了幾句侯雨姵離宮的事,見孟慕晴并不驚訝,料想她定是得了信兒,也不再多言,那人走了也好,省得往后在京城又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前朝議政并未結束,孟慕晴耐心地同端貴妃說著體己話,關心著她的身子骨。
安寧、閑適的氛圍很快被打破。
一名宮女屈膝在殿外稟報:“主子娘娘,三皇子妾侍慕氏又來了。”
慕菀菀?她來此做什么?
孟慕晴溫婉的笑臉淡了許多,隱隱透著幾分排斥。
“本宮有些頭疼,”端貴妃揉了揉眉心,身子輕靠住一旁的扶手,“讓她回去,今兒本宮不召見任何人。”
端貴妃隨意尋了個理由,想把慕菀菀打發(fā)走。
宮女欠了欠身,下臺階轉告慕菀菀,可出乎人意料的是,這女人不僅沒走,反而還要進殿探望。
“這個慕菀菀!”端貴妃略顯不快,她本以為慕菀菀雖行事詭秘,可好歹是個有眼色,識趣的女子,萬萬沒想到,這人竟如此不著調,全然看不懂旁人的心思。
“母妃,您別急著上火,”孟慕晴柔柔一笑,將茶杯遞到她肘邊,“她許是有要緊的事兒要同您說呢?”
雖然她實在想不出慕菀菀這般堅定要求見母妃,有何非常的理由,但這里是母妃的寢宮,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便是召見了慕菀菀,斷不會出什么岔子。
“好吧,本宮就看看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端貴妃輕哼了一聲,“宣她進來。”
沒過一會兒,殿外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席淺粉色儒裙裹身,腰間纏著條同色盤扣腰帶,梳流云髻,插著兩支精美銀色簪子的慕菀菀施施然從殿門而入。
孟慕晴鼻尖一動,是檀香?
她頗為古怪地打量了慕菀菀?guī)籽郏词估L著美麗的妝容,亦難掩飾她略顯憔悴的面色,但讓人驚訝的是,她那含著些許歡喜與期待的神態(tài),看上去不像是個夫君處境堪憂的女眷該有的模樣。
“妾拜見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慕菀菀優(yōu)雅地行了個禮,而后,目光落在左側的孟慕晴身上,一抹不易察覺的嫉恨掠過眉眼,“見過五皇妃。”
極其敷衍的禮,令孟慕晴有些哭笑不得。
她點了點頭:“不知慕氏來此,有何要事?母妃身體微恙,不能久坐,你有話還請明言。”
慕氏!
她怎么敢這么無禮的稱呼自己?
云袖下雙拳黯然攥緊,慕菀菀氣得咬牙,卻偏生又沒資格與孟慕晴爭論,只得把那些翻涌的不甘與嫉妒揉碎了往肚子里咽。
“貴妃娘娘身子不適?可是昨兒個沒睡好?召太醫(yī)診過脈了嗎?”慕菀菀連連反問,關切之意毫不掩飾。
聽到這些話,孟慕晴險些樂出了聲。
不知情的人來看,想必會以為母妃和慕菀菀交情有多好呢。
話說回來,這人究竟是裝傻,還是真傻?
身子抱恙的話,一聽便是托詞,她竟當真了?
“有勞關心,”端貴妃客氣地笑道,態(tài)度很是疏離,“你求見本宮有何目的?且說說。”
有事說事,沒事跪安。
端貴妃的言下之意是人都能聽得明白。
慕菀菀卻像是聽不懂似的,三步并兩步,往端貴妃身前靠近,嘴里還道:“貴妃娘娘,小病可不能置之不管啊,菀菀這就命人宣太醫(yī)過來。”
“……”端貴妃與孟慕晴同時默了,對視一眼后,在彼此面上看到了如出一轍的無奈與郁悶。
這人自說自話,她們能怎么著?
孟慕晴索性不再出言勸退,手背輕托住腮幫,歪著頭斜眼看慕菀菀做戲,心頭暗暗猜想她死皮賴臉纏著端貴妃的緣由。
她的困惑在高塵下朝趕來時,終于明朗。
只因慕菀菀在見著他時,面上所有的神情通通化作了癡戀,那雙放光的眸子癡纏地黏在高塵身上,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夠。
她雖很快就斂去了那一瞬的失態(tài),但一直留心觀察她的孟慕晴卻是盡收眼底的。
唇邊蕩開一抹壞笑,原來如此,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夫君。”她嬌聲喚道,拎著裙擺小跑向高塵。
“夫君?”丫頭她今兒怎的這般熱情?
高塵略感意外,但心里卻格外舒坦,他順勢張開手,將人擁入了懷里,寵溺得醉人的雙眸,彌漫著寸寸濃情。
余光一瞥,見著了本不該出現(xiàn)在此的女子,對晴兒少有的親昵,立時就明白過來了。
“進宮多久了?”高塵輕聲問道,也不掩飾對孟慕晴的深情。
既然她想胡鬧,他理應配合。
端貴妃搖了搖頭,作壁上觀,對他們倆你儂我儂的樣子視若無睹,還貼心地將殿中伺候的兩名宮女支開。
“剛到不久。”孟慕晴抬眼撞入了他通透如月的黑眸里,心尖狠狠一顫,莫名有些害臊,有些心虛。
她知,心里那些小計策定是被他看穿了。
兩團紅暈咻地竄上臉頰,手掌抵住他的胸口,想退出來。
高塵順勢松手,卻沒放她離開,手臂滯留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間,改抱為攬。
情意綿綿的畫面,叫端貴妃頗為欣慰,而慕菀菀則怒紅了雙目,淬了毒的眼刀控制不住地朝孟慕晴身上投去。
她是故意的!故意在人前勾引五皇子。
賤人!
“慕氏,”高塵冷冽的眸隔空迎上了她陰冷的目光,“你在此作甚?”
當著他的面對晴兒如此無禮,她想死么?
慕菀菀胸口大痛,似蒙受了天大的打擊一般,踉蹌著跌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中。
為什么?為什么要沖她惡語相向?為什么要用這么嫌惡的目光盯著她?
她只是想來此,看他一眼,這有錯嗎?
孟慕晴暗暗冷笑,她這副委屈、哀怨的樣子是在做給誰看?
真以為她心里那些見不得人的愛慕,無人知道嗎?
“來人啊,扶慕氏出宮,送她回府去尋大夫看看。”孟慕晴朗聲喚道。
“我沒事!”慕菀菀哪愿意輕易離開?她日復一日入宮拜見貴妃,不就是為了今日能與高塵相見嗎?
他就在她的眼前,她不走!
怨毒的目光狠狠刮向孟慕晴,隨后,又癡癡凝視著高塵,仿若有千言萬語想說。
他平安地回來了,毫發(fā)無損。
真好,時隔多日她終于又見到他了。
沒有知道,在高塵離京的這段日子,她過得有多煎熬,每日醒來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尋人去打聽邊關的消息,為他而憂,為他而喜,他在邊陲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她的心。
孟慕晴怒從心起,往前邁開一步,將她投來的視線攔阻下來。
冷著臉道:“慕氏,你看夠了嗎?”
真當她是死人不成?居然膽敢當著她的面向高塵暗送秋波!
高塵眸光微閃,唇角滑開了一抹柔軟的淺笑。
她維護自己的樣子,真真是可愛至極。
“我……”慕菀菀似被發(fā)現(xiàn)了最大的秘密,臉色刷地白了。
“在本皇妃面前,誰給你的資格敢以我自稱?”孟慕晴咄咄逼人地怒問,“論身份,本皇妃乃皇上親封的正妃,而你不過是三哥府中的小小妾侍,該有的禮數,你難道不知?”
慕菀菀慌忙搖頭,求助般看向高塵,盼望著他能挺身而出為她說話,為她訓斥孟慕晴。
奈何,她注定是要失望的。
高塵不僅對她的處境置若罔聞,反而一臉縱容地盯著孟慕晴。
不是的,不該是這樣的。
是她,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慕菀菀將所有的怨恨通通算在了孟慕晴身上,那目光,恨不得將她給生吞活剮。
“慕氏,”端貴妃不悅地沉了臉,“塵兒方才回京,本宮與他有許多話要說,你跪安吧。”
慕菀菀打從心底不愿就此離開,可端貴妃親口下的令,她又不得不從。
緊握的拳頭在袖中微微發(fā)抖,她惱恨地瞪著孟慕晴,許久后,才慢悠悠站起身來。
她得忍,必須忍!
她不能在五皇子面前出丑,更不能給這女人得意的機會!
“……妾謹遵娘娘之令,”格外生硬的話艱難地從唇縫里擠出,“望娘娘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早日康復。”
“嗯。”端貴妃不冷不熱地應了聲。
瞧出她冷漠的態(tài)度,慕菀菀委屈的紅了眼圈。
她硬是將淚意壓下,扭頭朝高塵走來。
“五皇子。”她脆聲喚道,眸中凝聚的無數情意快要抑制不住。
孟慕晴嘴角微抽,她這么個大活人就站在這兒,慕菀菀卻像是沒看見?
高塵神色漠然,對她癡戀的神情視如空氣。
他的憐惜與不忍,此生只會給一人,至于旁人,他無暇顧及。
“聽說您這次凱旋歸來,菀菀真的為您高興,”慕菀菀自顧自地說道,“大陽能有您坐鎮(zhèn),是天大的福氣。”
“護邊關安寧,是所有朝臣的分內事,慕氏,你過譽了。”孟慕晴接嘴道,目光分外冰冷。
這里是深宮,誰也不知外邊有多少樁子,這番話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可想而知,會給高塵帶去怎樣的麻煩!
慕菀菀用力咬住唇瓣,她和五皇子說話,有這人插嘴的份兒嗎?
反駁的話語到了舌尖,又被她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