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退等于開門揖盜,杜大保一步就跟了進來。
“快說,這里是不是苑阿姨的家?”他指著我的鼻子質問道。
“誰說這是苑阿姨的家?”我反問他。
“肯定是的,你不用騙我!”他堅定地說。
“不是,不是,肯定不是!”我一邊搖頭否定,一邊朝著樓梯那邊睥睨。
他馬上看懂了我的意思,問道:“苑阿姨在樓上吧?”
“不不,不是……”我故意吞吞吐吐。
他終于不耐煩了,又一把向我推來。
我連忙后退讓在一邊。
他朝著樓梯那邊沖過去。一串強烈的腳步聲響起來,他砰砰砰地沿著樓梯向上沖。
等他跑到樓梯一半時我從門里跑了出去。然后扯開嗓子喊道:“啊呀,苑阿姨,你怎么還要回來看一看哪?不要看了,杜大保已經在屋子里了,他要殺你呢,快跑,快點跑……”
我一邊大呼小叫著一邊向弄堂口跑。
同時我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后面。
杜大保的腦袋從那扇門里伸出來。
我繼續朝著弄堂口喊:“快跑快跑,他就要從屋里出來追來,千萬不要讓他抓住……”
“站住——!”
背后傳來杜大保的狂吼,聲音響徹整條弄堂。
然后我聽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杜大保追來了。他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砰砰地砸著弄堂地面的青石,但這一次他的速度是不慢的。
我跑到弄堂口外的水泥道上,沒有往南拐而是拐向北,而剛才杜大保正是從這里返回來的。我這次也沒有拐到剛才那條弄堂而是跑向水泥道靠東的一條弄堂。這條弄堂不是死胡同,我進去后可以從另一頭出去,不會被他堵死在里面的。
我在弄堂里跑了一陣,回頭沒見到杜大保追來。我停下腳步先等一等,那邊也沒傳來沉重的鐵腳聲。難道杜大保沒有追來?
他會不會察覺我是在玩調虎離山之計?還是返回繼續在那條弄堂內尋找苑阿姨吧?
我只好在這條弄內再退回去,到拐角處探出頭觀察,卻只見杜大保還在水泥道上,但他并沒有再往苑阿姨家那條弄內拐,而是站在路上好像思考著什么。
我也不敢輕舉妄動,緊張地盯著他。
一會兒他沿著水泥道往南走,又向西拐去。
這是那條雞腸子弄了,是這一片區域離開老宅區的主干道。
難道他放棄在這里的搜尋要走了嗎?
我輕手輕腳跑在水泥道上,到了連接雞腸子弄堂時貼著墻角伸半邊臉用一只眼窺看,借著路燈昏暗的光看到杜大保快要走出雞腸子弄了。
他果然在離去。
我先感到一陣輕松,心想終于把他給蒙住了,苑阿姨家沒有讓他發現。但很快我又擔心起來,杜大保是回家去了嗎?
如果他真的回家了那才好,可還有一種可能性,他在這里找不到苑阿姨,又去找白校長家了。
立刻我意識到情況更不妙,因為我知道一點,杜大保是明白白校長家住在哪里的。
是在紅陽小區。
必須緊緊盯著杜大保,看他是不是去紅陽小區。
我連忙又折回去,先回到隔壁那個屋子,隔著木板洞向蓉香和苑阿姨通報了情況。蓉香一聽她哥哥有可能去找白校長夫婦,剛剛為保住了苑阿姨家秘密而涌上的興奮又退了,急急說道:“那我們快點去找白校長他們,把消息告訴他們,叫他們避一避。”
苑阿姨今夜是不會有危險了,現在的危險又輪到白校長夫妻。我和蓉香離開這里,準備火速前往紅陽小區。
紅陽小區不算是高檔小區,房子是上個世紀末所建,那里的治安狀況也不是很好,特別是樓房單元樓梯跟老宅區沒什么區別,沒裝有單元門,任何人都可以沿著樓梯到達任何一家的門外,所以這里很容易發生詐騙案和盜竊案,甚至還會發生兇殺案。
如果杜大保找到了白校長家,他一按門鈴,正在睡覺的白校長聽到聲音就會起來,盡管他們的防盜門上裝有貓眼,不會直接開門,但從貓眼里看到門外站的是一個學生,白校長可能沒想那么多,根本不會警惕就把門打開。
那么杜大保進了門,就可以對白校長夫妻下手……
至于他會怎么下手就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他進去了。
我和蓉香都跑到雞腸子弄了,我突然想到一樣東西,不由得停住腳步。
蓉香忙問道:“怎么啦,你在想什么?”
“對了,我要帶一樣東西去。”我說道。
“什么東西?”
我叫她在下面等一下,我一個人跑回家。此時我爸媽早就睡熟了。我也搞不清他們怎么一點不擔心我,也不管我什么時候才回來就睡了,畢竟他們要為生存奔波太累,不能等得太晚就休息了。對我來說正好,我可以瞞著他們把那件東西帶出去。
我把那件東西藏在衣服里匆匆跑回去。蓉香問我帶了什么?我說可能會派一派用場,到時就知道了。
然后我們直奔紅陽小區。
蓉香擔心我們耽擱了一段時間,大保會不會已經到了紅陽小區,并且找到白校長家了?
我們會不會晚了一步?
關鍵是杜大保是怎么去的,步行還是打車?
我們打了一個車。但出租車進入紅陽小區后,我們卻說不上白校長家究竟在哪一幢,更不知是哪一層。在里面胡亂說個位置下了車。
小區里已經相當寂靜,只偶爾有一輛車開進來,行人更是少見,因為現在是后半夜了,上夜班和下夜班都不是時候,早起的還沒起。夜生活的人也少了。我們想找個人問個訊也找不到。
蓉香問我,大保是不是已經在小區里了?
我正要回答,就看見從小區大門那邊走來一個人影。
小區里還是稀稀落落有幾盞燈的,我們看出正是杜大保,幸好我們此刻站在陰影里,估計他也沒發現我們。
這家伙是步行來的還是打車?時間上有些不倫不類。如果打車的話應該早到了,如果步行的話絕對沒那么早到。
我相信他是步行來的,他走路的速度異乎尋常,堪稱飛毛腿了。
蓉香輕聲催我:“我們要快點去敲白校長家門,叫他們快躲起來吧?”
“可是我們根本不知道白校長家是哪一幢哪一層哪一室,怎么通知他們呢?”我感到很為難。現在就算找人問訊也來不及了,何況城市小區里不一定相互了解,樓上樓下甚至左右鄰舍都形同陌路,問訊不一定問得準。
現在只能盯著杜大保,看他往哪里走了。
杜大保在前面匆匆走著,我和蓉香在后面悄悄地跟,我們時不時躲進路邊的綠化樹后,有時就貼著墻邊的凹角,盡量不讓他察覺盯梢的我們。
很快杜大保就到了一幢樓前,他站在一個單元門前,抬頭向上面仰望一下。看來白校長家住在高處。這里的樓最高一層也就是六樓,白校長家應該住在四層以上吧。
杜大保進了樓梯間。
我們到了樓梯間,我叫蓉香在下面等著,由我一個人悄悄摸上去,因為兩個人走樓梯容易發出聲息,有可能驚動杜大保。我是要脫下鞋子赤腳往上走,這樣就不會發出聲音了。
蓉香雖然有些擔心,但她也沒有表示異議。我把鞋子脫下來交給她,然后一步一步往上走。
杜大保的腳步聲一直在向上,雖然不再像穿著鐵鞋,不過聲音還是比較明顯的,這樣既掩蓋了我的腳步聲,也讓我可以按照他的腳步聲判斷他到了幾層。
當我到了四層時上面的腳步聲停了。
他到了最上面的六層了。
我緊張地豎著耳朵傾聽。
上面響起門鈴聲。
按照時間推算,白校長夫婦聽到門鈴聲,會有一個疑問的過程,然后有人下床,從房間里出來,到防盜門里從貓眼里往外觀察,這也需要一點時間。我足夠利用這點時間到達六樓。
果然等了一會,我已經處在五樓與六樓的樓梯中間了。
此時沉重的防盜門咕呀一聲開了,里面響起白校長驚訝的聲音:“咦,你不是杜大保同學嗎?這么晚了你來找我,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但杜大保并沒有回一句話,他直接就往里擠。
白校長連忙用手托住他,有點不滿地質問道:“杜同學,雖然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我到底是校長,你有什么事就說吧,不要隨便往里走。”
顯然白校長并沒有意識到危險來臨,他只是下意識感覺這個學生有點怪,即使有要緊事找校長反映,也不能在沒等校長允許時擅自進屋吧?
我連忙從最后幾步樓梯上跑上去。
只見杜大保已經擠進屋去,然后直接往右一拐。
右邊正是白校長家的廚房。
杜大保要去拿菜刀了!
我連忙朝白校長喊道:“校長快躲到房里去,把門鎖死,不要出來!”
白校長看到我也來了,驚慌地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別問了,你跟白阿姨躲在一起,把門從里鎖上,千萬不要開門!”我把白校長推了一把。
白校長雖然搞不清具體真相,不過他已經意識到是什么局面,杜大保是來者不善,看樣子有可能是來打劫的,而我既然叫他快躲進房間,說明我跟杜大保不是一伙的,可能是來干擾的。穿著睡衣的白校長連忙退進臥室,哐當關緊了門。
我正要跑進廚房,卻見蓉香從下面跑了上來,急急地問我:“大保呢,他在哪里?”
我伸手一指廚房。
“啊,他要干什么?”
“當然是拿刀。”
“快,我要去阻止他。”蓉香說著在我前面跑進廚房。
我隨后跟了進去,只見杜大保正在翻著里面的櫥柜,櫥柜里的東西被扔了一地。
“大保,你在做什么?”蓉香尖聲質問。
“我要尋一把刀!”杜大保低沉地說。
“找刀干什么?”
“殺人!”
“殺誰?”
“白校長,還有白阿姨!”杜大保一邊說一邊繼續翻著櫥柜。
“大保,你住手,不要這么胡來,快點離開這里!”蓉香跑上去把他一拉,可是蹲著的杜大保宛如一頭石像,蓉香用力一拉一點作用也不起。
我心里也很疑惑,為什么杜大保找不到菜刀呢?難道白校長家的菜刀收藏得那么好?
一般人家的菜刀會放在一個刀架子上,刀架子就算不放在外面,也會在伸手可拿的櫥柜子里,用起來方便。可杜大保幾乎將上上下下所有櫥門都打開了卻沒有找到。
可他鍥而不舍,一付不找到菜刀不罷休的勁頭。
蓉香對他又拉又拽,嘴里喊著:“快走,你跟我回家,不要在這里發瘋了,我們馬上回家……”
忽然間杜大保嘴里歐了一聲,伸長手臂到櫥柜深處,等到他站起來時,手中已經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刀。
是一把不銹鋼菜刀,在燈下閃著一陣陣寒光。
蓉香一見大保找到了菜刀,頓時恐懼極了,伸手就拽著杜大保的胳膊:“快放下,快放下呀……”
杜大保怎么舍得放下,他狂吼一聲,額頭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兩眼兇光畢露,呲牙咧嘴,簡直是一頭發瘋的怪獸。
他猛地轉身就向廚房外沖。
蓉香緊緊拽著他的胳膊,不讓他沖出廚房。
我正想上前奮力奪刀,可是杜大保胳膊使勁一甩,就將蓉香甩倒在廚房地上。
然后他舉起菜刀嚎叫著沖向白校長夫婦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