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阿姨聽了,由緊張改為鎮定了,她把我拉進屋,把門關上,說道:“他不知道我家住哪條弄堂就好,這里弄堂有七八條,每條弄堂內有十幾戶人家,他怎么可能搞清哪個門是我家呢?我不必要避出去吧,只要關著門就行。他就算知道了我家的位置來敲門,我不開門就是了。”
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我不得不佩服苑阿姨冷靜的頭腦。
不過我還是有點不放心,因為我剛才“看”到了有個黑影在那邊的老屋內跟杜大保碰頭,好像在竊竊私語,有可能是在向他作指示,那個黑影應該是個鬼靈,杜大保搞不清苑阿姨家的位置,難道連鬼靈也搞不清嗎?
杜大保到底是不是在找苑阿姨?
但愿他不是,而且不是要找人下手,無非在無目的瞎撞,或者已經回家去了。
可是等了一會外面傳來腳步聲,我拉開門聽出是蓉香來了。蓉香站在門口焦急而低聲喊道:“不好了,大保果然在找苑阿姨!”
“你怎么確定?”我問道。
“我聽到他在那邊弄堂內一扇門一扇門地敲,里面有人開了門,他就問是不是姓苑?幸好那條弄堂內住著的人家都沒有姓苑,不然恐怕他會私自闖進去的。”
“那他現在呢?”
“馬上要到這里來了!因為有人指點說這邊弄內好像住著一個姓苑的女人。”
我伸手把蓉香拉進屋來。然后把門關上。
蓉香心急地說:“苑阿姨不能呆在家中吧,快點躲出去吧。”
“我能躲到哪里去呢?”苑阿姨問。
“外面不是有一堵矮墻嗎?你先到矮墻后面躲一躲,等他來過走了你再回來。”蓉香忙著出主意。
苑阿姨猶豫著,我卻擺擺手說:“不用躲出去,你上樓去好了。這里就交給我們。”
蓉香驚問:“大保要是進來,會不會拿刀就砍?”
“他拿什么砍?”
“當然是菜刀。”
“他帶了菜刀嗎?”
“他沒有帶,可他只要進來就會到廚房拿刀的。”
“那不要緊,苑阿姨可以把菜刀藏起來。”
蓉香仍有點不放心,“就算他拿不到刀,萬一拿了其他東西進攻呢?”
我說我們不給他開門。
“可他在外面敲門敲得很兇的,剛才我看見他敲好幾扇門因為沒有開,簡直要把門敲破的樣子,像個強盜要破門而入。”蓉香心有余悸地說。
“如果他敲得太兇,我們就開門,他一看見你在里面,不是不會拿刀進攻了嗎?”我這樣分析道。
而蓉香擔心一旦大保看見她在屋內,就馬上猜出這里正是苑阿姨的家,因為他知道我們跟苑阿姨的關系,我們在這里給了他證明。
正在討論著聽到弄堂外傳來了腳步聲。
那種腳步很特別,不像是正常人走路的聲音,好像一只笨重的野獸在緩緩進來,每一步都那么沉重,通通的腳步聲像要震塌兩邊搖搖欲墜的老房。
我們的心隨著每一聲“通”在震動。我叫苑阿姨熄滅燈,然后我拉開門悄悄伸頭出去探望,看到從弄堂口走來杜大保。
杜大保一步一步地邁動,就好像穿著幾百斤的鐵鞋子,落步就發出那種打夯般的撞擊聲,空氣都在震顫著,那盞唯一的路燈也似乎受到驚動而忽明忽暗。
他到了弄堂進來的第一扇門邊,停下來敲門。起初確實敲得比較輕,甚至還有點畏畏縮縮的樣子,好像擔心這個時刻敲人家門是不厚道的,會引來里面主人的強烈斥責。但敲了一陣沒見開門,他手上的力量就越來越大,由篤篤篤變為通通通了。
也許那門里根本沒有人,或者里面有人但也不敢隨便打開,看樣子他敲不開那扇門,最終他揮起拳頭狠狠擊打,甚至還抬起腳踢。
幸虧那扇門是實木板的而不是三夾板,硬是抵擋住他拳頭的猛砸。那種砰砰的砸門聲震動著整條弄堂。
估計他也確定再敲也沒用了才換了一扇門,又是故伎重施,先是彬彬有禮地敲門,漸漸力度加大,發展到手腳并用又敲又踢。
我連忙把門關上,緊張地對苑阿姨說:“他太猖狂了,這樣猛烈砸門,一定會把你家的門砸壞的。”
苑阿姨家的門不是原裝實木板,而是已經換過的三夾板門,肯定經不起杜大保拳腳并用的砸踢,就算我們不給開門,但萬一門被砸了一個大洞,他可能會直接鉆進來。
必須想個辦法防備他。
蓉香只好挺身而出說:“如果他真要敲,我就出去吧,把他罵走。”
“不行,我不是說過嗎,他一旦看到你在這里,就會馬上知道這里就是苑阿姨家,他現在那種狀態,對你的話根本不會聽,你怎么可能罵走他?”我提醒道。
“要不要你出去,試試能不能把他打跑吧?大保雖然看上去壯得像頭熊,可他是外強中干,你的力氣一定勝過他。他平時不也是挺服貼你嗎?你一聲吼都可以把他嚇走吧?”蓉香又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認為蓉香的話對了一半,杜大保平時確實徒有其表,只是胖而不是結實,我的力氣確實比他大多了,而且我小時候喜歡打架,雖沒正式練過武術格斗,不過對付杜大保綽綽有余。
但問題是杜大保現在處于非常態,既然那個黑影跟他接頭,會不會在交給他任務時附帶還施一點異常能量給他?那樣我就不是他的對手了。
“那你說怎么辦?”蓉香聽了我的話也沒了主意。
我皺著眉頭緊張思考著。
“其實,就算我能把他打跑,但禍根也會種下,因為苑阿姨家暴露了,今天他要找的是苑家,我們最好不讓他搞清苑家在哪扇門里。”
“我們不讓他進來,可他可能砸破門自己往里鉆,你說我們還有什么手段?”蓉香更急了。
這時我腦子里閃出一個主意,但又有點遲疑,能不能實現挺難說的。我問苑阿姨,她家隔壁是不是住著人?
杜大保是順著弄堂進來,會一扇一扇按順序敲門,我說的隔壁就是苑阿姨家隔壁那扇門,杜大保會先敲隔壁那扇的,不知那個房子里住不住人。
苑阿姨說隔壁那家是空著的,原本住著一個老太太,兩個月前去世后,屋子就空置了。
我問從這里能進到隔壁的屋內嗎?
由于這些老屋在最初是屬于一個家族的財產,當年造這些屋子是一間連一間,中間雖有隔墻,但上面的傘形梁的肩部是不封閉的,這種房子相鄰兩家說話都能相互聽見的,一家做飯兩家都灌煙,貓和老鼠會隨便來去。
當然有些人家為了保密就會將傘形肩部給封上。幸好這兩間房子沒有封。
蓉香問我:“你想到隔壁去?”
“是的。”
“想讓大保認錯一扇門吧?”蓉香何等機靈就猜出來了。
苑阿姨也悟到了。但怎么讓我爬上傘形梁的肩部又成問題。屋子里沒有短梯子可供我用,疊起凳子吧又不夠高。
我問家里有沒有繩子?可城里人家哪來的長繩子呢。
實在被逼急了,我自言自語說,要是有幾根釘子也行,可以在中間的木柱上往上釘,當成臨時梯子就可以一步一步登上去。
但釘子也要足夠長的,釘在柱子里能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而且露在外面的長度還能讓我踏得上,我畢竟不是猿猴或貓。
可苑阿姨平時不用這樣的長釘子,也從沒有料到會派這樣的用場,根本沒有準備。
最后我只能孤注一擲了,叫苑阿姨快拿菜刀來。
我用菜刀在柱子的兩側挖孔,柱子兩側是木板墻體,我先挖出一排孔到我手夠得著的地方,然后腳踩在孔中一步一步登上幾孔,再一只手揪在最上面的孔,另一只手繼續在手夠得著的地方挖孔,就這樣挖一個登上一個,終于接近了傘形梁的肩部。
等我的兩手能攀住橫梁了就把刀扔下,手腳并用爬上了橫梁。
木柱兩邊的墻都被挖通孔,在那邊我就可以踩著這些孔下去。
隔壁的屋子里一片黑,幸好我一眼發現墻上的開關,可是屋子里已經斷電。苑阿姨就從木板孔中遞給我一個點燃的蠟燭。
我走到門邊,將門拉開一點往外窺探,此時杜大保離這里還有十米樣子,他正在瘋狂敲擊那里的一扇門,那扇門被他敲開,里面有個老年婦女在憤怒地責罵他。杜大保也根本不道歉,一言不發就離開,再到隔壁的一扇門前去敲。
我把門關上等著他。蓉香在隔壁透過木板洞問我,要不要她也過來?我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在這里吧,我會應付他的。
“你準備怎么做?”蓉香不放心地問。
“放心,我已經有主意了。只是他在敲我這邊門時,你們在隔壁要把燈熄了,不要發出什么聲息來,不要讓他察覺隔壁有人。”我叮囑著她們。
蓉香和苑阿姨都答應了。
又等了一會,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我馬上就把門拉開了。
門外站著杜大保。
他一看到我就一愣,然后脫口問道:“邢小蒙,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裝得很緊張的樣子,支支吾吾著:“我是來看個人的。”
“看誰?”
“我二姨。”
“二姨?”他轉著眼珠在琢磨著,馬上用手一指我,“不對,你以前跟我說過搬回老城區你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怎么今天又出來個二姨?”
“我說錯了,不是我二姨,是我三姑。”我又改口。
他呸了一聲:“別想蒙我了,一會兒二姨一會兒三姑的,再說下去會是舅媽嬸嬸,三婆婆五奶奶了吧?”
“唔唔,反正我是來看親戚的。”我繼續裝出掩飾的樣子。
他把我往里一推,呲著牙齒厲聲說道:“你就別裝腔作勢了,這里住的根本不是你親戚,就是苑阿姨家,對不對?”
我假意緊張地啊了一下,裝出吃驚樣子問:“你怎么會知道的?你又沒有跟我一起來過。”
“哼,你還在我面前搞迷魂陣,苑阿姨的事我不是聽你說了嗎,我還為了幫你找個好師傅,要陪你一起去寶松山呢,雖然半路中了人家的計沒去成,不過你也不用向我隱瞞苑阿姨的住所。我已經找得好苦了。”
這貨還一臉委屈的樣子。
我問他:“你要找苑阿姨嗎?”
“是的。”
“找她干什么?”
“我要殺了她!”
他的話干脆利落,臉上布滿了濃濃的殺氣。
我喝道:“草,苑阿姨跟你有什么仇,你竟然要殺她?”
“是有人要殺她!”
“是哪個王八蛋?”
“他不叫王八蛋!”
“是不是張忌陽?”
杜大保聽我這么問,先遲疑了一下,然后一梗脖子說:“我不想跟你說。反正是有人叫我來殺她的。”
“我知道是張忌陽這個鬼道士,他叫你殺人你就殺?他會給你什么好處?”
“好處?”杜大保愣愣地搖頭,“我不知道你說的好處是什么,反正我是幫他來殺人的。”
其實我知道不要試圖勸服杜大保,因為他正處于自己也無法控制的狀態中,說直白點他是中了鬼惑,他的話和行為是完全代表張忌陽的,我怎么可能喚醒他?
不過我也沒打算喚醒他,我是防備著張忌陽可能也在遠距離探聽我們的談話,有些話說給張道士聽的。
“喂,杜大保,你想幫誰殺人我不管,你想殺誰我也不管,但我在這個屋子里,你就不要進來啊,聽到我的話了嗎?”我向他嚴正地發出警告。
他抬手就把我一推。
幸好我退得更快,雖然他的手掌沒有觸到我前胸,但我卻感覺有一股強烈的陰力迎面撞來,如果被他的手推中的話肯定會后跌,摔倒在屋子里的。
杜大保果然不是平時的杜大保,他本來軟綿綿的手掌蘊含著強大的內力,而且這股力量帶著明顯的陰氣。
我得更小心了,他的身上碰不得,我也不能讓他的手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