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你快來呀……”阿英尖聲地叫著。婆婆從另一個房里過來,頓時張口結舌。織絹上的和寶兩眼緊閉,完全一副死人相。身上穿的衣服,正是娘親手做的啊。和寶死了,這已經是不容懷疑的事實了。
婆媳倆撕心裂肺的哭起來。現在只有再找里長,讓他來替她們作主了。里長聞訊趕來,也大吃一驚,這才相信情況屬實。里長當即火速奔往縣城,去向縣令報告。
縣城離此不過三十多里。天亮以后縣令就趕了來。可是奇特的事發生了,本來只有夜里才看得見的影子,居然在縣令來后依舊顯露著。縣令一看之下,也十分震驚,這樣的怪事是他上任以來從未見過的。他思考再三,勸阿英婆媳暫時不要叫嚷出來,一切等賣絹的人回來再說。
幾天以后,那條船從省城回來了。只有其他三個男人,卻沒有了和寶。原來他們的船半路遇上了水盜,所有的織絹被擄一空,和寶還被水盜砍了一刀,沉下河去了。
果然是慘劇。阿英和婆婆哭得死去活來。縣令深為震怒,決定去省府稟報,請求上峰發文各方緝查盜賊。
和寶就這樣死了,而且尸骨無還。阿英和婆婆悲痛欲絕,只好披著素縞到河邊祭奠。正是隆冬時節,河里的水緩緩流淌,突然間,阿英發現河中漂浮著一具尸體,從衣服上判斷,那正是和寶。婆媳倆趕緊呼喚村里的人,撐船將尸體撈了起來。
令人吃驚的是,尸體竟然面目如生,也許是冬季天冷的緣故。阿英和婆婆不顧鄉親的勸告,執意不讓和寶的尸體下葬。
三天過去了,奇跡竟然出現了,和寶一點點蘇醒過來了。一家三口摟抱著,喜極而泣。
沒過幾天,縣令派人來,把和寶和同去省城的三人接了去,那伙盜賊被抓住了,讓他們去認領東西。原來發生了另一件怪事,盜賊將織絹拿去綢莊出售時,每攤開一幅絹,上面都出現一具尸體的影像。正好有公差看到,當場將他們拿下了。
看來,一切都是有因果的。織絹上的尸體,其實正是被砍一刀后沉下河去的和寶。所幸的是他又浮了起來,順水漂流,竟漂到了村頭的河里。
和寶和那三個男人順勢把絹售出,然后帶著所賣的銀兩喜滋滋回到家。當天晚上,阿英特意做了幾個好菜,一家人既慶祝阿寶的劫后余生,也慶賀一年的收成不錯。收拾好碗筷后,阿英來到織房,準備打掃一下衛生,封機過年了。
然而眼前的怪事,又讓阿英吃了一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次那匹織好的絹,正掛在織機上。可她明明已經取下,卷好了放在一邊的長箱里的,難道是婆婆掛上去的嗎?婆婆聞聽,連連搖頭。一家人都覺得奇怪,圍著織機面面相覷。突然,和寶指著織絹驚異地說:“阿英,你在絹上織了什么?怎么像一個人?”阿英湊近織絹一看,嚇得驚呼了一聲。織絹上面,又出現了一具尸體的影子。
和寶已經聽說了自己出門后,家中織絹顯現尸體的事了,他心中好奇,舉著油燈仔細查看,發現那是一個瘦弱的老頭。可他并不認識。他只好跑到里長那里報告。里長一聽不敢耽擱,立馬去縣令那里匯報。縣令聞報也當即趕來了,確信這后面,又隱藏著一樁兇殺案。
但死者是誰呢?這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縣令站在織機前,久久沉思,他的目光無意中落到了旁邊放著的熟絲上,突然腦中一亮,忙問和寶,這些熟絲來自哪里。和寶回答是在鄰近的清水鎮上購得的。那里有個熟絲供應鋪。
縣令立馬前往清水鎮,敲開供應鋪的門,找到老板,要他提供這些絲的具體來歷。供應鋪里的熟絲都是繅絲坊里拿來的,而賣給和寶的那些絲,是由老板認識的一個私人送來的。縣令立即命捕快前去捉拿該人。
那人被捉了來,縣令連夜審訊。一樁殺人搶劫案終于浮出水面。原來這是一個游手好閑的賭棍,一個月前的凌晨,他從賭場下來,在路上碰到一個老頭拉著幾包熟絲,前往鎮上的供應鋪銷售。他心生惡念,將老人殺死,搶走了熟絲,送到供應鋪換了錢。而那具尸體,被他大卸八塊,扔給野狗吃掉了。
本來這將是一樁永無痕跡的匿案了。可是奇事出現,將老頭的尸影顯在了和寶家的織絹上了。這一定是老頭冤魂不散,附在了他那些絲上,被阿英織起絹里。當然這也是上蒼對殺人兇手的懲罰。
兇手被抓以后,和寶家平靜了,那匹織絹上清清白白的,再也沒什么影跡了。而這匹奇特的織絹,就被和寶家當成奇寶,收藏起來。據說如今收藏在英國一家博物館里,每逢冬季的某個夜晚,還會顯現一個尸體的影子。
榕榕把聊齋故事講完了。
“我的任務完成。現在由你開講。”她指了指我。
“可是現在,我需要休息一下啦。”我皮笑肉不笑地說。
她堅決反對:“不行,我還沒聽夠,你怎么能中場休息?”
我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懶腰。我的目光一直向對岸的山腳下瞟。那里有一道懸念比故事更神秘。
而榕榕終于意識到我的注意力了,她也站起來,輕聲說:“是不是去對岸走走?”
“你想去嗎?”我問她。
“你是副總嘛,我總是跟著你走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呀。”她一下子回歸到手下的神態,變得畢恭畢警了。
我就帶著她沿著湖上曲廊回到北岸,再順著北岸往西,繞了一個大彎后才到了南岸的山腳下。
山腳邊靠近湖邊修建了柏油馬路,而靠近山邊是一條砂石路,是以前的原始道,如今已經少有人走,不過如果想爬山就必須走小路。
這一層的山其實是一圈,仿佛是有意圍湖而立的,而且連綿的山體像是天然的圍墻,我早就注意到中間只有一個豁口,算是一條山溝,但本來是沒有路通進去,都被齊人高的荒草擋著,荒草里還會有荊棘刺叢,那又是天然的鐵絲網,阻隔著任何想進去探探路的人。
但昨天我卻發現這里通了一條路,路的深處站著張忌陽。
很明顯這條路以前被擋住,也許那些荒草和雜荊只是人工屏障,用來阻擋普通游客的,這里一定有機關,當張忌陽想進山溝時只要啟動按鈕,就能讓這些荒草雜樹移開,露出這條小道。
如果是這樣,為什么張忌陽有意讓我看到呢?
我懷疑他是故意的,就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也許他是在暗示我,往里走一走去看看?
小路也許只是一個口子,更大的內容在山溝里?
我現在想到這一點,所以決定繼續找找這條小路,如果找到的話就進去看看。
所以我們沒有走柏油大路,而是選擇在小路上走。當然我不能顯得那么直接,而是繼續與榕榕款款邁步,似乎我們到山腳邊只是走走,一邊走一邊聊天而已,沒有別的什么企圖。
還得利用這個機會,跟榕榕聊故事。
我問榕榕為什么不再來一鍋雞湯?我們這么走著消耗體力,雞湯正好用來補充體力呀,也可以補腦嘛。
榕榕說輪到我了,要我說一個。
我抬頭望了望右邊聳立的高山,不自然地說道:“如果這樣的陡坡發生滑坡,會怎么樣?”
“這種山不會發生滑坡吧?”榕榕隨口說。
“假設嘛,反正山體滑坡的事情在別處是常常發生的,有些地方的人根本不會認為自己所居住地方前后的山會發生滑坡,但真來了就晚了。”
“那如果這些山發生滑坡,會將這條砂石路給堵住,如果滑得厲害還會影響到柏油路吧。”
我笑了笑說:“你還是妹子的思維,就是設想一場大災,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往大動作里想。”
“那你設想的是什么樣的?”她反問我。
我一指那些綠莽莽的大山說道:“真正的泥石流發生時,當然有山崩地裂之勢,天降大雨,電閃雷鳴,就像世界末日來臨,瓢潑大雨沖涮著這些山體,終究使它們的外表皮因過量含水,與里面的巖石表面發生滑移,設想一下有一個山谷里住著一些人家,四面的山體形成強大的泥石流,這些泥石流以兇猛之勢極快地從山坡上沖下來,直接沖向那些房子,那些房子能抵擋得住這種沖擊嗎?”
“當然抵不住哇,那肯定被沖垮了。”
“這就是泥石流災害,厲害吧?”
“你見過這種災害嗎?”
“沒有啊,但憑空想想就知道有多兇了。”
榕榕奇怪地問:“你為什么要提到泥石流呢?”
“因為我想說一個泥石流的故事。”
“發生在哪里的?”
“不是現在的,已經好多年了,應該是民國時代吧。”
“民國時代的泥石流災害?”
“對,關鍵當然不是泥石流為主,而是泥石流災害引出來的。”
“原來你是為了講故事,難怪把這些山想象成泥石流發生的樣子。這個故事是什么樣的?什么題目?我來猜猜。”榕榕主動猜起來,“大災之后?”
“俗,土得掉渣。”
“那是什么呢?”
“天降女孩。”
“啊,天上降下一個女孩來?是一個玄幻或魔幻故事?”
我擺了擺手:“你聽聽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