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婼兒,今天又跑到哪里瞎玩去了?”這小姐方才沖到客房院子里,東風笑便見到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負手立在屋前,顰眉瞧著她,這一句話,語氣甚為嚴肅,正是南喬權傾朝野的王爺——武王烏查筠。
東風笑則躲在一側樹木的陰影里,默默旁觀。
看著這器宇軒昂,氣度不凡的男子,心下暗道此人應當非是常人。
“父親……”烏查婼一愣,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她不曾見過父親如此嚴肅的模樣,平日里,他都是輕聲細語地寵著她,便是她犯了天大的錯,也不會這般嚴厲!
“我今日早晨不是特意交代了你,在這一帶不可亂跑!你是怎么聽得話!”那男子又厲聲說著。
烏查婼更是一愣,半晌方反應過來——她竟是被父親斥責了!
“父親……我……”烏查婼生生紅了眼圈,一臉的委屈,她想不明白,自己便是出去玩了半天,怎就就跟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樣!
“還有你!難道聽不見交代!不準小姐出去玩,你是怎么做的!”那男子又狠狠地掃了一眼一旁的丫鬟憑兒,嚇得她周身抖若篩糠,本就是費力地拿著小姐胡亂買的一大堆物什,此番一抖,力氣一卸,竟是‘稀里嘩啦’地落了一地。
憑兒面色蠟黃地一攤,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顫聲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錯?!今天便是沒有出事!若是出了事,你便是有十條性命,也償還不棄!”那男子鐵青著臉,不依不饒。
“來人,把這賤奴拖下去!二十板子!”這男子的聲音又是一個提高,霎時間,洪鐘一般的帶著怒氣的聲音竟是充盈了整個院子。
東風笑匿身一側冷眼旁觀這一處不大不小的沖突,聽著這男子最后的一聲斷喝,也能估計出,他的內力應是不俗的。
聽著這對話,估摸著年齡,這男子應當便是那個和南喬皇帝和玉竹都有關系的、這個小姐的父親,也便是這個小丫鬟的主子!
卻是不知,究竟是何事,讓這個男子如此憤怒!
是因為城中不安全?
為何?難不成是她東風笑躲入城中的消息走漏的出去?!
可是如今城口連關于她的通緝令都沒有,她躲入這城中,大概還不應在今早之前便被人察覺!
“父親!父親!都是婼兒的錯……求求您,不要罰憑兒了……”這烏查婼本就是和憑兒一同長大的,烏查婼雖是嬌氣蠻橫,可對身邊這個小丫頭,也是有情誼在的,她自然清楚,二十大板打在一個弱女子的身上,會有何等的后果!故而訝然震驚之余,她只得苦苦哀求父親。
武王定了定神,面前眼淚漣漣的畢竟是自己一直以來寵著長大的丫頭,如今她頻頻亂跑,一來是因為他一直以來身居高位,手握重拳,故而總是小心翼翼,怕她有個三長兩短,極少允準她自由自在出門去;二來,他一向疼愛這丫頭,含在嘴里拍化了,也是將她嬌慣出了這一副性情來。
念及此,他松了口氣,嘆了口氣,罷了,婼兒這丫頭如此,也是他的過。
半晌,揮了揮手:“免了罷。”
那邊,早已上前來,卻還是猶豫著不敢來抓住憑兒的侍從們也松了口氣,稱是行禮而去。
“父親……婼兒瞧著,這小城鎮雖是談不上富庶,但也是……安寧得緊,故而才敢違背您的心意,私自跑出去……卻是不知,父親為何不準婼兒外出瞧瞧?”烏查婼也松了口氣,卻是猶豫著、小心翼翼地聞訊著。
武王烏查筠聞言,顰了顰眉,剛毅的面龐似是有了一瞬的停滯,他愣了愣,又嘆口氣道:“婼兒,這城里看似安定,實則遠非太平,你只有安安生生呆在府中,你才是安全的,父親……也才是安全的。”
烏查婼聽見后面那幾句話,陡然瞪大了眼睛,道:“父親……這、這干父親何事?”
“丫頭,父親只想讓你無憂無慮、安安定定地長大,嫁個好兒郎,這一輩子,都不要了解刀光劍影,江湖往來,你這一輩子,父親想要履行對你母親的承諾,保護好你,讓你不必受各種牽制,但是,前提是……你須得聽父親的話,但是這原由,你不必知曉。”武王沉聲說著,面上盡是慈愛。
東風笑瞧著這父女兩人其樂融融,忽而覺得心下空落落的。
這個女子,擁有多少她沒有的東西呢?
一個和樂的家庭,可以觸碰到的、慈愛的父親。
一個安定的生活,一副近乎完美無瑕,又嬌艷無比的容貌……
也許,在未來,這個女子還會奪去她心中屬意的那個人,其后此生此世,被他溫柔相待……
東風笑的心里,忽而盈滿了酸澀和凄苦。
“可是父親,婼兒……終究還是想知道……”不想這烏查婼卻滿滿的都是好奇心,依舊是小心翼翼地啟口問著。
而她問出來的,也恰恰是東風笑最想知道的。
烏查筠定了定神,沉聲道:“這城口之處,貼著一個通緝令,那通緝令是一個女殺手,世人傳言,她善于喬裝、易容,每每殺人,一刀斃命,毫不含糊!如今,已經是名揚南喬的殺手了,接連殺了數人,卻始終沒有被抓到!昨日傍晚,這城里死了一個商賈,一刀斃命,看那符號,又是她的手筆,為父當晚得到消息,一早便來提醒你不要輕舉妄動,惹了這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誰知你這丫頭不聽話,還偏偏要往外跑去,你素來又是心直口快少有設防,要是被那女子傷到了,或是被她盯上了,可如何是好?”
烏查婼本就是養在深閨少諳世事的丫頭,如今聞言,只覺得背后一股惡寒!
竟有這么可怕的女子,如今,恐怕就在這城中!
她竟還不聽父親的勸阻,私自跑了出去!
霎時間臉色便是煞白,顫聲道:“怎、怎的是這樣……是婼兒的錯……婼兒不該……”
“婼兒也莫怕,如今是無事的。”烏查婼笑道,輕輕拍了拍自家女兒的頭,又道:“婼兒明了這個道理便好,父親如今還能護著你,等以后你嫁給了如意郎君,大婚之上,父親也定要同他說個明白,被本王從下到大愛護著的丫頭,既是瞧上了他,他便須得替本王好好守護著,不得有閃失,不然……我便是還有一口氣,也要同他拼命。”語罷,烏查筠笑笑,眉眼微彎瞧著自家丫頭。
烏查婼聞言心下一動,低頭,鼻子酸了一酸——是啊,從小到大,父親都是縱容她,寵愛她,卻是不知,這世上可還有幾人能這般待她?
她定了定神,忽道:“父親,那沂水邊上的戰況如何了?”
烏查筠聞言顰了顰眉,沉聲道:“不太妙,怕是已經要開展了,據說,如今……雙方劍拔弩張,而我這邊,似乎并不占理。”
“怎的?”烏查婼瞪大了眼睛。
“不錯,今日我才得了消息,說是睿王玉竹做了件蠢事,前些日子,他竟是私下寫信給了對方的一位將領,邀對方昨日在這邊會面,可是誰知,昨日竟是動起了手來,那位將領至今也未能返回北傾去,故而北傾一方便抓住了這個由頭,連信件都取出來了,控訴我南喬,控訴玉竹,如今……怕是便要開戰了。”
“這玉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末了,烏查筠沉聲道。
“那……那他呢?他做了什么了嗎?”烏查婼愣了愣,低聲道。
烏查筠顰了顰眉:“蒼鷺之王……雖是主將,可聽人說,至今都是平平淡淡,鮮少插手,那邊的事務大多是玉竹和墨久在四下奔走,但也有人說,蒼鷺之王早已備好了守住沂水的方案,只待幾日后的一戰。”
“父親,您和陛下的約定可是當真?”烏查婼小聲問道。
此言一出,武王烏查筠卻是不禁笑了,抬手探了探自家丫頭的額頭:“你這丫頭,這幾日,都問了不下十遍了!當然是當真的了,不僅僅是君無戲言,父親應允你的,也絕不會反悔!”
烏查婼聽著父親的話,不僅羞怯地一個低頭,可聽見父親的保證,又是甜甜地笑了。
一旁,東風笑聽了這一席話,卻只覺得身子一僵,心里一涼,竟是開始手足無措起來。
這男子對自家女兒說得話多半是可信的,如此說來,如果這一仗南喬擋住了北傾,那么,玉辭便會迎娶面前這個女子!
東風笑一口咬破了唇角,卻是渾然不覺。
那邊,那男子又對著這小姐交代了一二,隨后,這二人便一同回了屋去。
唯有東風笑,藏在角落里,五味雜陳!四下無聲,寒風如刀,唇角的血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著……
“呦,你這人,對自己可是真狠啊。”
一旁,一個詭譎的聲音忽而響了起來。
東風笑一愣,卻是回過神來,不慌不忙只是一笑:“我和閣下差不多算是同路人了,閣下在樹上,我在樹影里,兩不相干;我本瞧著閣下無意拆穿于我,我自然也不干預閣下之事,不知如今閣下出言,卻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