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死氣沉沉,東風笑努力地支撐著意志,卻阻擋不住它漸漸沉淪……
四下仿佛在逐漸冰凍,隱隱覺得,若是給悉數(shù)凍上,怕是逃不出來了。
一番掙扎之后,忽而察覺到一絲溫潤柔滑,覆在她唇上,分外暖和,她貪婪地吸取著那里的溫暖,隱隱覺得唇角又觸到了一個細小的、玉石一般堅硬的物什,可她頭腦昏沉自也來不及細想,過了一會子,仿佛從那寒冰之中掙扎而出,卻依舊疲于睜開眼睛,只是窩在一片溫暖里沉沉睡去。
天色已明,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下來,初春已至,草木已點染上了那番盎然的蔥翠,甚是喜人,可這本應的一片溫暖與祥和之中,卻潛藏著太多詭異與危險。
東風笑是被那泉聲驚醒的,她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卻見到墨色的長發(fā)在眼前晃晃悠悠,那深邃的顏色讓她莫名地心安,她伸手去觸碰,那烏黑的發(fā)絲如同絲綢一般柔軟順滑。
周遭很香,卻又不覺刺鼻,她抬起眸來,便對上玉辭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他抱在懷里,東風笑一愣,松開他的頭發(fā),支起身子來打量著他,瞧著他面色無恙,卻依舊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無礙?”
玉辭搖搖頭,見她起身便松開手來:“無礙。”
東風笑顰了顰眉,也不深究,她的命是他救的,她飲過他的血,她知道他的好,她不去猜疑他,也不肯猜疑他;只是在頭腦中暗自摸清了如今的方位,她怔愣著望向營地的方向,忽而喃喃道:“昨晚那是什么毒……如今,他們都怎么樣了?”
玉辭搖了搖頭,見她的手已撫上了腰際的雙劍,道:“我搖頭不是指他們,他們還躺在那里,并無異狀——但是,昨晚那并非是毒,而是一種蠱。”
東風笑一愣,蠱?她本是古月之人,古月地處南部,她也聽過蠱事,可是據說煉蠱之人百年之前便沒了蹤跡,如今這一伙偏北部的山賊,怎能拿到蠱呢?
何況,若是蠱的話,她分明也是中蠱之人,為何他們還在躺著,而她卻已經醒了?
忽而想起了昨晚自己的那個夢,那感覺分外真實,可是抬眸瞧了瞧面前謫仙一般的人兒,她又兀自閉了口。
“也不是那種傳說中的蠱,只是若是細算,算不得毒,應算是蠱。”玉辭眸中閃過一絲異色,依舊做著解釋。
“我不管那是毒還是蠱,我只想知道,怎么能解?!”東風笑攥了他的袖子,她不懂藥理,不懂毒,更不懂蠱,她也不想現(xiàn)在學習,她只想救人。
阿楓,顏歌,房大哥,穆帥,月婉,傻孩兒……
他們,都在里面啊。
玉辭嘆口氣,沉聲道:“這蠱無解,也不需解,那些山賊許是考慮著還有自家弟兄,用的劑量算是輕的了,再過上幾天,想來便會自動消失,不這幾日,他們若是能一直沉睡,也是好事,就怕中途,挨了奸邪之人的操縱。”
東風笑兀自攥了拳,發(fā)足便往那邊趕去,玉辭見狀便也跟上,卻見那原本的營地出,里面的人四下倒著,營地之外圍了一圈山賊。
那營地外東北側站著些人,一則是昨晚那前呼后擁的大漢,一則,是那白發(fā)蒼蒼的老者,老者依舊立在那些人身后,而那大漢則同身邊的手下交談著什么。
“昨晚也是他們,想必便是頭子。”東風笑低聲說著。
玉辭顰了顰眉,心道此事蹊蹺,半晌點了點頭輕聲應了。
東風笑咬了咬唇,忽道:“美人兒,那你可會施蠱?”
玉辭聞言搖頭,一臉無奈:“百年之前蒼鷺便只剩藥宗,我自是不會,何況,煉蠱非是一時可成,除非有成蠱,不然我們是動不了他們的,更何況,蠱不識人,你我便是施蠱,者蠱也會殃及營中眾人。”
東風笑噤了聲,只覺如今這一絲希望形同雞肋。
“美人兒……要不……”半晌,她忽而咬了咬唇角,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踟躕。
玉辭側過頭來瞧著她,依他對她的理解,做事方面,她是全然不顧及風險,一心為著結果的,沉聲道:“你說罷。”
東風笑道:“你瞧那邊,以及昨晚,那大漢前呼后擁,想來怕是此事的主事,而那邊那個老者,雖是一直立在他們身后,仿佛不被重視,可自始至終也是安然無恙,我猜測,那老人應當也是這伙山賊的重要人物,保不準也知道些事……不若這樣,我一會兒沖上去引開那一伙兒人,你便趁機上前劫下那老者。”
玉辭聞言顰眉,看來這東風笑依舊是只當他是個文弱大夫,竟自行領了個風險那么大的事情,嘆口氣,又瞧了瞧那邊,終于道:“也對,如今再等下去,只怕夜長夢多,罷了,我去引開那伙人,你去趁機劫走那老者,看看能不能問出什么,抑或拿他做個要挾。”
他忽又抬手指向北邊的山脈:“我昨日查明了,那邊有一處村落,若是事成,便在那村口的大榕樹后會面,可好?”
東風笑曾來過這一帶,自也知曉那大榕樹,聞言點頭道:“那好,就在大榕樹。”
一個怔愣,卻見玉辭丟給她一副耳塞,已然拂袖起身,啟步離開,她忽而咬了咬唇,低聲道:“美人兒……小心點。”
玉辭腳步一滯卻不曾回頭,隱約間,她仿佛聽見他說了一聲:
“你也是……”
須臾之間,從那南方,隱隱傳來的撫琴之聲。
那一陣淙淙的琴音驟然傾瀉而出,仿佛日光一般流暢而又自然,叮叮泠泠,如山澗之間幽泉潺潺,這琴聲優(yōu)美卻又浩渺,竟是在轉瞬之間環(huán)繞了這片田地,仿佛這不是戰(zhàn)亂紛爭的營地,只是清泉盤流的林間。
一只蒼鷹悄無聲息地撲騰了一下翅膀,落在了不遠處的枯枝上,烏黑的毛發(fā)被那朝霞鍍上了一層金色,殘忍而又神秘。
這琴音聽似美妙,實則殺機四伏,東風笑心下忽而了然,帶上他予了她的耳塞,邊向那叢林后方遁走而去。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當真是妙。
孰知,卻是一等一的奪命曲。
待她趕到那幾人身后時,只見那些人已然痛苦地捂住了頭,那漢子帶著人,匆忙循聲趕去,東風笑一顰眉,心中忽而一個抽痛,可事已至此,計策是她想的,她還有什么退路?
見那老者褐衣長髯,依舊立在那里,大有一番仙風道骨,她驟然間抽出腰間的長鞭,用手臂飛快地一掄,結出一個圈套,忽而又一用力,將那繩索擲出,須臾間便套出了那老者。
正用力往回拽著這繩索,卻忽而察覺不對,這繩索竟在逐漸變松,她一擰眉,明白過來——那老者是將內力灌注到繩索之上,既想要自行松綁,又想要以內力傷她。
她飛快地一扥,那原本倒著的狼牙刺便驟然翻了過來,徑直刺入了那老者的身體,察覺到那氣息一滯,她趁機將這長鞭向回猛扥,忽而一躍而起,腳在一旁的樹干上猛然一踩借了力,便向叢林深處逃去。
那剩下的幾個山賊似乎方察覺到異狀,竟是飛快地趕了上來,東風笑一咬牙,將那長鞭在樹木的高枝上一栓,飛身躍下。
想來那老者若不想從高樹上跌下來,便不會震開那繩索。
白刃映天光,鮮血隨風揚,她念及時間,雙劍揮舞間飛快料理了那幾個追來的山賊,方才定下神來,便覺得背后冷風一掠,一個分外堅硬的東西向她襲來,她在被觸及的那一瞬間便翻身而起,可饒是這淺淺一下,也覺得身后的骨骼一片酸疼。
待她終于穩(wěn)住身形抬眸瞧去,卻見那老者身上帶著血,依舊是仙風道骨立在那里,手里執(zhí)著一個長長的拐杖,那拐杖談不上直,彎彎曲曲歪歪扭扭,可她猜著,方才這老者便是用此物襲擊的她。
“小姑娘,武功不錯……”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驚得東風笑一個癡愣——她面前的老者并未張口,此番,正是那傳說之中的腹語術。
心下沒底,卻只是揚唇一笑:“前輩謬贊,晚輩此來,不過是想請前輩去走一趟,不知行不行的方便。”
這老者瞧著她年紀輕輕卻身法詭異,一襲甲衣說話卻帶著江湖中人的味道,一笑:“為何而請?”
東風笑聞言一斂眉:“前輩瞧著我這副打扮,豈會不知為何而請?”
“想讓我、或是以我為要挾,放了他們?”那蒼老的聲音里帶著幾絲譏諷。
也是在這一瞬間,東風笑意識到,恐怕這個老者才是那腳一跺地顫三顫的山賊頭子,她咬了咬唇,心下只能慶幸是自己碰上了他。
那老者瞧向那邊的營地,那黑壓壓的倒地的人群,冷笑道:“豈會如你所愿。”
東風笑一咬牙,驟然舉起那雙劍,凌空一揮,飛身殺上前去,揮劍便是橫劈,那老者見狀,木杖自下而上,驟然一挑,力道極大,一舉挑開了她的劍,回杖而來,蓄了力向她面部擊去,東風笑見狀一個仰身,手臂在地面一支,腿驟然一抬,向著他的下顎狠狠蹬去,那老者木杖一轉便掃向她的膝蓋,東風笑一轉,長靴之底竟探出刀來,雙腿一彎,向著他的胸膛便狠狠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