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彩兒心里一緊,纖瘦的手臂一顫,雙拳緊緊攥起,她好像舉步入屋將這二人拽開,可如今卻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對自己說:
不可以,你不可以進去……
淚水在眼眶里轉悠,她不敢再看下去,只能回過身來,瘦削的肩膀顫抖幾下,猶豫地緩緩轉身離開——既是如此,倒是不如不看。
手中端著的茶盞因著她的情感變化輕晃一下,豐彩兒這才回過神來,一邊端穩了茶盞,一邊看向那在營帳一側,顰眉而立的雋逸男子。
不知為何,她方才喚了他一聲,他卻并未搭話。
豐彩兒不著痕跡地一顰眉,心下思量著——難不成,他是在等,那天清晨那個帶著傷兵的士兵?
她并非是癡人,那日雖是被他一句話敷衍了過去,可她分明聽見了‘那日勝了鐵扎的女將軍’這幾個字——當初他是不是對東風笑動了真情?如今……他是不是還想著她?
她咬了咬牙,在桌案上放下茶盞,繼而將手攏在袖中,暗自攥緊了拳頭。
看著他那執著的身影,只覺心中一片酸澀。
“久哥哥?”她又喚了他一聲,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東風笑已經死了,是他親手殺的,是你親眼看見的!
何況探子早已來報,說那天回歸了一小隊血纓軍,親眼看見一個女將抱著東風笑的尸身痛哭了好一陣子才葬下!
東風笑,她死了!
墨久這才聽見她的喚聲,回過頭來瞧著她,嚴肅的臉頰上終于漾起一抹笑,襯得一對桃花眼柔和了不少:“怎么了,彩兒?”
豐彩兒眨了眨那對水靈的大眼睛,嬌嗔道:“久哥哥想什么呢?不理彩兒也便罷了,竟連你昔日里最歡喜的熟普洱都不理了,真真是過分?!?
墨久聞言,唇角一勾,那弧度分外柔和,抬手握了她的手,眼里卻不瞧她,只是盯著那邊的那盞黑茶,若有所思。
不知為何,自從那日那女將軍的事,他的腦海中,就總是浮現那個人的身影,以及,他和她,過往的種種故事……
他微微顰了顰眉,將自己拽回現實來,伸手面上顯出幾絲疲憊之色,走上前去,沉默著執起那杯盞,清淺地呷了一口茶。
“久哥哥……”豐彩兒見他這般疲憊、心不在焉,也是一愣,幾步上前,匆忙伸出雙臂去,抱住他的胳膊扶住他。
“久哥哥就是太累了,彩兒知道,這兩日戰事這般急,又被破甲軍牽制得舉步維艱,你心里急得很,可哪怕著急,也要注意著身子……還有,久哥哥若是嫌棄彩兒不會什么武功,留在軍中拖累,彩兒便不一路隨軍了,這便選一處農家住下——方才彩兒已然想到此事了,那邊的字條里便是久哥哥你應當注意的事,切莫虧待了自己……”她說得楚楚可憐,眼眶一紅。
她心里明白,墨久心中算計的,十有八九便是東風笑之事,但是他對她過問此事又頗為忌憚,恐怕此時,他對她,已是生出幾分厭煩的。
她本不想用花言巧語糊弄他,可是,她更不想他厭惡她。
墨久聞言,心中一軟,回頭過去摟了她的肩膀,一邊替她擦拭著面上的淚水,一邊輕聲道:“彩兒,你這傻丫頭,都想到哪里去了?”
他微微低了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那熾熱的溫度惹得她不由自主地身形輕顫,他卻又一勾唇角,那弧度里分明是寵溺:“我何時說過彩兒拖累?彩兒一路操持,我自是心疼都來不及……何況我墨久身為你的丈夫,便是舍生忘死,也應當護你周全,若是將你丟在這荒山老林里,想著,我也不必再行軍了?!?
他的聲音愈發得低了,最后,便似是一番呢喃。
豐彩兒聽他這一番溫柔得緊的情話,心頭一暖,其余的念頭早已拋到了九霄云外,面頰微微一紅,一縮肩倚在他懷里,道:“彩兒是瞧著久哥哥這陣子太累了……”
墨久一笑,道:“行軍在外,累總是難免的,彩兒也不必多想了?!?
豐彩兒在他懷里點了點頭,關于那‘女將軍’的話題已然到了她咽喉,卻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來——不論如何,自己都已經是久哥哥的正室夫人了,何必同那死人計較往事?
破甲軍副營中,天氣帶著幾分陰霾,所幸并未落雪。
黑云滾滾,沉浮當空,長風陣陣卻沒有凜冽的寒意,依舊是一番沉悶和壓抑。
墨久軍被暫時牽制,如今在休養生息,而破甲軍自身也是傷痕累累,亦是無暇追擊包抄。
軍營里,角聲驟響,劃破天際,繼而,在這軍營之中,傳來了整齊的吼聲,震徹山河。
“斬殺敵將墨久,復我山河!”“懲治豐氏叛賊,雪恥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