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娘繼續小心地調著藥,忙了一會子,又小心而又費力地扶起面前的男子,端起藥碗來喂給他喝,手邊置著個帕子,生怕那藥液沿著嘴角流出來。
一會子,她又探出那藥勺去,卻見面前的男子猛然睜開眼來,眸中閃過一絲驚訝與狠厲,只是在這一瞬間,便是一拳向著她砸了過來。
蠶娘委實不曾料到,一個手臂上傷口剛剛包扎好,受傷方醒的男子,怎么會有這般凌厲的拳風,迅捷的反應,一個激靈,本就武功不佳的她只來得及向后一閃,卻是失了重心,‘啪嚓’一聲跌坐在地,那藥碗也翻了。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蠶娘扶著跌痛了的腰背,咬著牙,眼圈發紅,低聲說道。
上來就是一拳,這人也太過不講理了。
她分明還救了他啊,怎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拳。
那男子見狀一愣,猶豫地瞧了瞧四周,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面前著跌坐在地的小姑娘,面色微微一紅,便要起身來扶她:“抱歉,在下……”
蠶娘卻已自力更生站起身來,扶了他肩膀讓他不必起身,道:“不必多說,我猜你怕是軍中之人,警覺一些也是正常,如此,也便罷了。”
她本就是寬心之人,瞧見他面有悔意,又要帶傷起身來扶她,心里便也一軟。
聽那男子又說著抱歉,四下張望的眸中又滿是驚訝和疑慮,蠶娘再度開口,道:“不必瞧了,這便是蒼鷺山中,不知閣下是何人?為何會來到此處?”
男子聞言,面色一喜,忙抱拳道:“在下乃是北傾破甲軍副營袁奇,此次前來,便是受命來到這蒼鷺,請蒼鷺之王出山,去軍中行醫。不料一路上磕磕碰碰,倒在了半路,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必會竭力相報,不知姑娘名姓?”
蠶娘聞言,聽著不是南喬之人,便沉了口氣,回過身去一邊弄著湯藥,一邊道:“我不過是這蒼鷺山的一個小丫頭罷了,名叫蠶娘,醫者救死扶傷,也不需你如何報答;只盼……只盼你莫要亂了這蒼鷺山……”
袁奇聞言,怔愣著點點頭,看著面前身形嬌小的女子俯首煎藥,面頰紅紅的像是山中的果子,抿了抿唇,道:“在下此來,絕不是為著禍亂這蒼鷺天山,只是……南蠻入侵,國都淪喪,軍中事急,幾年了,軍中的醫者也是越來越少,所以,顧帥派袁某前來,便是為著求些先生回軍,并非,并非是想為難蒼鷺。”
蠶娘聽著那后幾句話,眸光一沉,熬藥的手一停,輕聲道:“我明了了,但是,容蠶娘說句不當說的,王素來性子淡漠,行蹤不定,不喜聒噪,想必袁大哥也聽過前些日子的事端,須知,請他出山,真真是難上加難……”
袁奇一愣,攥了拳,忽道:“袁某便是不信,堂堂蒼鷺之王會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那南蠻乃是入侵的異族,北傾則是蒼鷺的所在,應與不應,豈可相提并論?!”
蠶娘忙回過頭去,卻見他劍眉陡立,面上分明是掩飾不去的怒意,忙道:“袁大哥誤會蠶娘了,蠶娘言下之意,并非是國家是非,而是王性情冷淡,以及,這蒼鷺山,百年不變的條令。”
“那便煩請姑娘,帶袁某去見蒼鷺之王,請他親自定奪是否下山隨軍。”袁奇也不在意那手臂上的傷口,依然沖著蠶娘一抱拳。
蠶娘那一對水靈的眸子盯了他一會子,忽而嘆口氣,道:“袁大哥既是如此堅持,那蠶娘便托人去請命,只是袁大哥也當注意著手臂上的傷口,莫要讓其再裂開才是。”說著,她將剛又熬好的藥遞給他,回頭瞧了一眼門旁的守衛,向他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多謝姑娘了。”身后,袁奇的聲音低沉而又雄厚。
蠶娘停了步子,卻只是須臾,便又舉步離開。
救他的人是她,最清楚他究竟是何等狀況的人,也是她;她了然,他一路沖上那半山腰,身上被草葉割破,被石塊劃傷,被毒蟲咬嗜,怕是不下數十處,蒼鷺山不少東西毒性猛烈,他這一路自也中了不少毒,有的,竟已巧合到能夠兩毒相攻……
方才,就在她探查他的手臂時,驚訝地發現,他那一條牢牢握住長刀的手臂滿是傷口凍瘡,整條胳膊,幾乎是一片青紫……
她生在蒼鷺,長在蒼鷺,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思和作為,但此情此景,竟帶給她一種莫名的震撼,她心中暗暗地想著:她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