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劼楓聞言一愣,卻見她面上全無表情,既無狠厲,也無哀戚,更無不忍,平平淡淡如若白水,只是頷首道:“你也不必后悔,我們此番攔截是必行之勢,也在他們意料之中,并無機會近他的身,也就談不及誤事。”
東風笑頷首:“那好,以后,可別忘了……”
說著,她晃了晃手指,轉身離開了這營帳,顧劼楓凝眸看去,卻覺得她的背影在夕陽斜映下,竟顯得愈發瘦削……
“玉辭君閣下,您……當真不肯隨在下去破甲軍營?”袁奇攥緊了雙拳,這一句話幾乎是從口中擠出來的。
在他前方,玉辭一襲青白相間的衣袍,墨色的長發披散,一條手臂攏在身后,顯得身形清瘦修長,他聞言,終于回過頭來,瞧了袁奇一眼,沉聲道:“非是性命攸關之局,蒼鷺世代隱逸,此乃門法,還望見諒。”
他說得平平淡淡,那玉石一般的眸子里波瀾不驚。
袁奇一愣,心下愈發焦急,他也知那南喬烏查汶親王帶兵而來都未能請這蒼鷺之王出山,可是他想著,蒼鷺山,畢竟也是北傾的國土,玉辭君,畢竟也是北傾的子民。
“玉辭君閣下,蒼鷺地處北傾西陲,可也著實屬于北傾,閣下于北傾,乃是子民,如今國家危急,閣下為何……”他依舊堅持著,他看得出面前的蒼鷺之王氣度不凡、深不可測,可他哪怕是顫著身子,也要說出這一番話。
他要提醒這玉辭君,他是北傾的子民!
明如玉辭,又豈會聽不懂他的言下之意,可他依舊是不急不躁,只是轉身行至一旁的桌案一側,一拂廣袖,隨即,不知是從那桌案上執起了什么物什,他垂眸瞧了一眼,便將那拿起,袁奇見狀一愣——那分明是一張的圣旨,在陽光之下卻并不在那般晃眼,顯然,這道圣旨,已然有些時候了。
“這是……”他踟躕地低聲說著。
一旁的侍從上前,雙手執了這圣旨遞給他來。
袁奇雙手顫抖,便要起身,卻聽那邊,玉辭的聲音傳來,他分明就在不遠處,聲音卻有一番虛無縹緲:“不必如此的,這道旨意,二百年有余了,乃是當初的毅文帝頒給當時的蒼鷺之王——玉卿君的。”
袁奇聞言,這才打消了跪迎的心思,只是恭敬地站起身來,雙手接過,低頭細細讀著。
“如之所言,蒼鷺地處北傾西陲,受命守這一席之地,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山;一來,是防那南蠻入侵,而來,是護周遭百姓周全。”玉辭的聲音,依舊是平淡如水。
袁奇垂眸瞧著這道圣旨,看見那上面的字跡隱隱有干涸的血色,也明白這道圣旨的輕重分量——分分明明,便是先帝親書,他心中的踟躕更甚,雙手捧起,交還了圣旨,唇又張開來:“袁某明白,可是,先生,如今……”
他猶豫了一下,又閉了口,不久又張開來,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言明。
國都淪喪,敵騎肆虐,血纓軍覆滅,西北軍危急,破甲軍二分……如今副營里,其他尚好,就是軍中醫者寥寥,且大多是病弱貧老之人,論其年紀體格,隨軍而行,皆屬不易,可這亂世之中,醫者本就稀少,若不求助于蒼鷺,再過一陣子,軍隊又當如何挨過這禍亂?
玉辭依舊立在那里,也知他猶豫之事,輕嘆一口氣,面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將軍不必猶豫,圣旨誠重,若想破之,便請再來一道圣旨,圣旨到,玉辭必將領旨出山。”
袁奇聞言,抬眸瞧了瞧他,擰了眉毛,卻又無可奈何地展開。
立在他面前的玉辭君長身玉立,眉眼無風,身形映著天光,簡直便是驚世的天人,紅塵的謫仙,可是他的淡漠和冷靜,卻讓他難以開口。
他要如何才能說出口,如今國都淪喪,皇上被主和主降的奸臣控制,被迫‘北狩’,想得到此圣旨,可謂難上加難。
玉辭看他一眼,又道:“聽蠶娘說,將軍為國為民,一路過來,被山上草木傷著不少,玉辭在此先行道個歉了,將軍傷得不輕,不妨再在這里多留些時日,養好傷再離開罷。”
如此說著,心下又覺得,恐怕這袁將軍是不肯留的。
正要再說,卻見袁奇拱手道:“多謝玉辭君,袁某,恭敬不如從命!”
玉辭一愣,心下奇怪,也不多言,只是側過頭去,道:“蠶娘也不必再躲在門后了,袁將軍已然應下了,既是你救下的他,這幾日,便由你帶些人手照顧他罷。”
蠶娘本以為自己在門后藏得極好,如今被一語道破,身子一顫,卻也馬上現出身來,垂首行禮道:“是……王。”
可是蒼鷺眾人不曾料到,袁奇的留下,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