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姐姐身體可好?”太后忽然收了笑容,肅然問道,“這可是頭等大事。”
琴太微仔細想了想,道:“我每次去淑妃那里,都見她神色安和,食欲良好,心情也不錯。我也未聽那邊的宮人談起淑妃有何不適……想來是好的。”
“胎相可穩,不曾見紅吧?”太后又問。
琴太微不覺啞然。
梁毓太妃在一旁笑道:“這孩子年紀太小,哪里懂這些個。”
太后亦笑道:“我老糊涂了,這些該喚了醫婆來問才是。你且跟我說說,除了你,還有誰經常去陪淑妃的?”
“舅母……也就是謝侍郎的夫人,曾進宮一次。”琴太微一邊想,一邊慢慢數著,“我在咸陽宮遇見過沈美人幾次,皇上也去過幾次,還有孫麗嬪帶著小公主來過……”
“皇上也去過?”
“是的。”
太后慢慢地吹著茶杯上的熱氣,道:“皇上也真是的。這個時候了,還要去擾淑妃,也不怕有個閃失。”
琴太微心道,被皇帝看一眼又能有什么閃失。卻聽太后又問起:“皇上去看淑妃,他們都做什么來著?”
“就是說說話吧……”琴太微努力地想了想,皇帝和淑妃在一起時,常常避著旁人,她也不知道他們做了什么。憋了半天又說:“皇上有時會在咸陽宮用晚膳。”
“哦?”太后忽然挑起眉毛,“皇帝那個脾胃,整日不是寒的就是熱的,沒一點兒保養的。這時候怎能讓淑妃隨著他吃那些東西?他們都吃什么了?”
琴太微快要急出汗來了,她努力回想了下皇帝和淑妃吃飯時的場景,無奈她并沒留意過那張飯桌,更別說什么寒什么熱了。她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曹典籍的話“答不好的就老實說不知道,千萬別自作聰明”。于是索性道:“奴婢確實不知道。”
“哦……”太后放下茶碗。
梁毓太妃笑道:“太后逗小孩子
玩兒呢,她才進宮幾天,哪里弄得清這些。”
太后瞥了梁毓太妃一眼,淺淺笑道:“正是小孩子,所以有些話呢,得交代她。皇后和淑妃未必記得起提醒你。食物是一樁,熏香也是一樁。有些特別的香料據說會令婦人滑胎。你們年輕女孩兒不知輕重,若熏了這些香,萬萬不要再去咸陽宮了。”
琴太微道:“謝謝太后教誨。奴婢記住了。奴婢是女官,一向只用桂花、茉莉之類。”
“哦,也是。”太后道,“女官們的分例里沒有那些香,妃嬪們也不會用——皇帝不曾把麝香帶過去吧?”
梁毓太妃剛要說什么,忽然被太后橫了一眼。
“奴婢……不知道皇上有沒有帶麝香。”琴太微茫然道。
“那他帶的什么香呢?”
“奴婢不知道……”她在皇帝的臥房里聞到過龍涎,但皇帝身上帶什么香卻真沒留意過。太后何不問乾清宮的司飾呢?琴太微忽然悟了過來,太后的話繞來繞去,根本是在問她有沒有接近過皇帝。她索性道:“其實奴婢很久沒有見過皇帝了。”
“很久沒見?”太后淡淡道,“那你上次見到皇帝是什么時候?”
琴太微想了半天,實在記不起來,只得搖頭道:“奴婢真的忘了。”
問到這個地步,太后也覺得不耐煩了,笑道:“我只道謝家的女孩兒個個機靈,沒想到你竟是個一問三不知的。你去吧。”
琴太微如釋重負,辭了太后和梁毓太妃,心中只道是總算逃過一劫了。她快步走到庭院中,只覺暖春初至,綠意融融,連空氣都是清涼的。乍見到花臺上蹲著一只純白獅子貓兒,輕俏柔軟,團團可愛,眼睛一藍一綠宛如翡翠。她此時心情松快,不免飄飄然起來,見四周無人,便朝那貓兒輕輕喵了一聲。
白貓聽見聲音,回頭望了她一眼。琴太微見它淡定自若,料想可以摸一下那身軟軟的長毛。她踮著腳,慢慢湊過去,又
喵了幾聲,那貓兒瞧著她,只是端然不動。她心中一喜,望著那對盈盈的眼睛,徐徐伸出左手。
白貓的瞳孔猛然一收。
琴太微只覺白刃一晃,手背上已被狠狠地割了一刀,痛得她猛、抽一口冷氣,連退了幾步。那白貓撓了她一爪,便聳身一閃,沿著墻頭就跑掉了。
琴太微捂著手背上的流血傷口,急急向坤寧宮奔去,打算找人討一點傷藥敷上。沒想到尋了幾處都無人,一座坤寧宮竟已半空。她正在奇怪,忽見沈夜扶著髻子,匆匆走過。琴太微一把拉住她,直問緣故。
沈夜忽然一笑,低聲道:“因為今天徵王過來了。”
琴太微只覺頭頂湛湛長空,忽然炸響起了一顆驚雷。她也顧不得手上的傷口了,慌忙朝欽安殿奔過去。沈夜在她身后笑道:“就急成這樣了嗎?齋醮還沒開始呢。”
“沒開始?”琴太微停了下來。
“娘娘還在更衣呢。”
她腦中一片混亂。這次齋醮所用的青詞是她上午才抄好的。因為看不清字跡,她索性改了整整一句話。青詞由道士誦讀之后,才會燒掉。平日也就罷了,今天如果讓徵王聽見,豈不是立刻露出破綻。此刻唯有趕在齋醮之前把那青詞重抄一遍,伺機換下,或有一線生機。如此盤算著,她甩開沈夜,三兩步趕到清暇居。
房中寂然空虛,不知誰支開了窗格。雍風拂過稿紙,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她奔過去關窗,經過書案旁掃了一眼,忽見有人,吃了一驚。
那人立在書案旁,握著她常用的一支筆,不知寫什么。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沉靜到全無氣息,就好像他并非生人,而是案幾上幽香的蘭草,或者壁間掛著一軸宋時的古畫。她瞪著這筆觸臻麗的圖軸,一時失神了。
他忽然抬頭,恰好撞上她的目光,臉色霎時一沉,目光忽如刀鋒般掠了過來。
她嚇得倒退幾步,斂衽行禮:“殿下萬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