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流宿雲簡單粗暴、理直氣壯的“我收徒就是打算看戲、戲沒看上就要趕你離開我不高興所以捅了你一匕首”的解釋,玄淵微一沉吟,鄭重點頭,表示能夠理解流宿雲這樣的做法,相比於掉節操的季涵、妙清,流宿雲已經算是很正常的了。
不過……挑了挑眉,玄淵似笑非笑的眸光從流宿雲臉上掃過,淡淡笑道:“你肯定還有別的目的,絕對不會只是因爲覺得戲沒看上就故意找麻煩,除了些許惡趣味,你的精力和關注力大半都放在提升自己的實力上,哪裡有這麼多閒心。”
只是憑藉著寧修臣記憶力對流宿雲的印象,只是這短短片刻的接觸,玄淵就一眼看破了流宿雲的本性,也許在成爲魔修的這麼多年裡,他確實沾染了一些魔修特有的放縱、恣意和隨心妄爲,但他最堅定的追求和目標卻始終不曾忘記。
流宿雲最大的目標、一直不懈追求的是山脈?那自然是變強。除此以外,他生活中所有旁的事情,都是不怎麼重要,只是用來打發時間和放鬆心情,比如收從正道修士被迫墮魔的修士爲徒,看他們掙扎、奮鬥、沉淪以此爲樂。
“好吧,我承認確實還有別的原因。”流宿雲在玄淵瞭然而清澈的目光下投降了,輕輕撥了撥溫度適宜的溫泉水,動作間流宿雲胳膊上肌肉結實、線條流暢,帶著一種男兒陽剛之美,“我對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很感興趣。”
玄淵眼睛一亮,看著魔尊流宿雲的目光一下子有了種碰到了同好的欣喜感,本來就能感同身受的理解流宿雲做法和行爲的玄淵當下就微微笑了起來,發出了邀請:“也許我們能好好談一談?作爲地主,拿出你的誠意來。”
流宿雲:…………
徹底放下了會被玄淵弄死這種擔憂的流宿雲正好覺得這次溫泉泡夠了,隨著一陣清脆嘩啦的水聲,他直接從溫泉池子中站了起來,露出白皙的胸膛,腹肌結實,寬肩窄臀,身材頎長,細腰長腿,肌肉密實卻又不顯得過於鼓脹,若看外表,實在算得上個英姿勃發、氣宇軒昂的美男子。
大大方方的沿著溫泉池子內搭著的白玉階梯走出來,流宿雲在用一個法術讓自己渾身再次變得清爽乾燥起來後,才穿上了一身紋路繁複華麗的玄色衣袍,整個人氣質一改,突然就“邪魅狂狷酷帥拽”起來了。
這件領口、袖口、衣襬都紋繡著特殊標識和紋路的法袍乃是魔尊的象徵,流宿雲已經穿了幾百年,但他還是沒有習慣,而且每一次穿的時候,心中都要腹誹一句真的傻,也不知道魔域的人都是怎麼想的,難道他穿了這身衣服就會嘔心瀝血的爲魔域苦心經營嗎?
那絕不可能,他還沒有那麼閒,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而且,對於魔域,他一個同樣被迫從正道修士墮爲魔修的修士,你能指望他對魔域有多少好感?沒有在當上魔域後下令對魔域來個大毀滅,已經是他難得的仁心了。
玄淵來到這座流宿雲獨處閉關時所住的小院正堂,他大大方方的直接在主位上坐下後,就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對寧修臣身上那種奇特古怪的氣場感興趣,想要研究,是嗎?”
流宿雲微微頷首:“是。最開始我察覺到我丹田中的魔氣有莫名動盪時,還不清楚是何原因。直到你進階靈寂期——”深深看了玄淵一眼,流宿雲眼中極快掠過一抹了然,“自你修爲提高之後,那等魔魅氣場越發明顯,終於被我發現了緣由。”
雖然流宿雲本人根本不受媚骨魔體的誘惑力,但他體內的魔氣卻因此翻涌,不僅讓他難以完美控制自己的實力,而且還難以洗滌魔氣,故而流宿雲認爲寧修臣的存在會影響到他的修煉,決定像對他以前那些已經看夠了笑話和戲、變得沒意思了的弟子那般,將寧修臣趕出去。
趕出寧修臣於流宿雲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大事,他甚至不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他一邊很煩寧修臣的存在影響他修煉,一邊卻又很好奇寧修臣身上發出的特異情況是爲何,於是並沒有點亮科研這個技能點的流宿雲選擇了簡單粗暴的方法。
他捅寧修臣一匕首,其實主要是想看看如果受到傷害,寧修臣會有什麼改變,他那魔魅得令人不由自主沉淪的氣場又會有什麼變化?然而在流宿雲捅刀過後,受傷的寧修臣確實更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美,但是……
流宿雲完全不care這種美好嗎。再怎麼精緻完美的五官在流宿雲看來也沒什麼不同,他看著那些容貌妍麗、風華絕代的美人,就像看到一幅畫,只會去評價畫上的內容好不好看,最多欣賞一番,但絕不會因此動容、動心和沉淪。
攤了攤手,流宿雲直言道:“捅了寧修臣一匕首以後,我就發現他身上那種怪模怪樣的感覺最多就是讓人覺得他好看,我覺得挺沒意思,就沒有繼續再調查什麼,乾脆利落的將他驅逐出了魔尊殿。”
玄淵在心裡咂磨了一遍流宿雲的坦白後,把這些真相在心中整理了一番,然後盡數記錄於一方玉簡之中,等寧修臣醒來後就能知道魔尊流宿雲當初驅逐他離開的真相了,想來他應該很高興又找到了一個真相。
寧修臣:呵呵。
經過流宿雲一番話,當下真相是水落石出,前因後果流宿雲都完完本本的說了出來,既無隱瞞也無欺騙,他說完後,就很光棍的表示:“你比我強,所以你想報復回來的話,儘管請便。”
流宿雲笑了笑,俊朗落拓的面容上一派灑脫和豁達,帶著一種明悟:“你想怎麼報復都完全可以實施,反正我反抗不了,也不會覺得心中怨恨,左不過是事有因,如今結果而已。畢竟當初是我對寧修臣不好,如今他報復回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他這麼多年在魔域恣意妄爲,輕縱言行,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被人超過,有比他更強的人出現,他自然會因這幾百年的事情而付出代價,或是被人報復回來,或是被人落井下石。
但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許他位居高位時肆意妄爲,難道就不許旁人艱難爬上來以後報復回來?流宿雲可從來沒有這種想法,早在他力克魔域一衆魔修成爲魔尊時,就已經想過被人從這個位置上攆下去以後的人生,並且並不覺得惶恐和畏懼。
可惜的是,魔域的魔修們都太差勁了,流宿雲在魔尊這個位置上坐了幾百年,早就坐得快要厭倦了,但卻還沒有出現一個比他強,能夠將他從這個位置上掀下去的人。至於玄淵……流宿雲只看一眼,就知道這樣一個風骨將那張臉的魅力都壓下去的劍修,是不會想當魔尊的。
唔,你問爲什麼流宿雲認出了玄淵跟流宿雲並非是一個人,而且他是劍修,那自然是因爲他也[曾]是個劍修。即使如今流宿雲已經沒有再修劍,但是他劍心未改,依舊是當年輕狂肆意、劍寒十洲的年輕劍修。
玄淵早已經注意到流宿雲微妙的用詞,但對此並沒有什麼看法,只是說道:“先不提你給寧修臣造成的心理陰影會得到怎樣的回報,你先告訴我,你洗滌魔氣是打算做什麼?”
眉心微蹙,玄淵手指輕輕敲了敲身旁小幾,帶著幾分疑惑:“你丹田中已經沒有靈力只剩魔氣了,一旦你出了紕漏,魔氣沒有重新轉爲靈力而是完全消失,你可能就變作廢人一個了,你爲何要冒這樣的危險?”
擺設華麗、地形寬闊的正堂中頓時陷入到一片寂靜之中,流宿雲抿緊了脣,很顯然對於這個話題頗爲排斥,但沉默片刻後,他眼中掠過一道深恨和痛苦,他低聲道:“我不想成爲魔修,我想修劍。”
在這個修真界,魔修有可能是丹修、符修、體修和法修,但卻是不可能出現劍修的。因爲這個世界的魔修本質的力量魔氣是一種與靈力完全對立、極具污穢之力的力量,與玄淵所出身的修真界是完全不同的。
劍,寧折不彎,魔氣會污染劍意,所以這麼多年來,沒有哪個魔修能修劍。魔修想要修劍,怕是隻會搞得自己劍意被魔氣污染崩碎,修爲直接傾覆的下場,所以不可能有修魔的劍修。
在被人害得墮爲魔修之前,流宿雲曾經是個劍修,他想一劍光寒十九洲,想睥睨天下、劍會天下英雄,想行事恣意妄爲,以此淬鍊劍心,純粹本意,貼合鏗鏘不屈之劍,而不是待在魔域,淪爲被魔氣所腐蝕的瘋子。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以來,流宿雲能夠在墮爲魔修後依舊能保持自己堅定的心性,沒有完全如大部分魔修那般墮落放縱、與他們同流合污,與他保持了自己的一顆劍心是有很大關係的。
縱然他如今渾身上下都是魔氣,但他不願意成爲被魔氣腐蝕污染的瘋子,不願意因爲魔氣的誘惑而變成隨心所欲罔顧人倫的魔鬼,他還有著自己的堅持,有著自己奮鬥的方向,有著自己的目標。
玄淵很快就明悟了流宿雲的意思,同爲劍修,他多少能體會到流宿雲掙扎不願意妥協於魔氣侵襲、想要保持住心中清明和劍心純澈的艱難,不由開口道:“也許我能試著幫一幫你,如果你信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