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只有圓盤似的銀月掛在夜幕上的黑夜中,深山密林中有夜風拂過,樹影搖曳、花香浮動,越發顯得詭秘陰森,在密實的樹林當中,一眼望去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讓人心頭無端的發慌,彷彿在這深沉的黑暗當中潛藏著什麼令人心驚膽戰的危險似的。
擡頭看去,可以看到在一片連綿森林的後方,在山峰的高處,有一座城堡屹立於山巔,銀月的清輝灑落下來,將這幢城堡映照得清晰可見,不管是城堡尖尖的頂端,還是哥特式的建築風格,全都盡數在銀月照耀下纖毫可見,無比清晰。
此時教會冒險潛入到血族領地當中的牧師、騎士們,正剛剛抵達他們預定好的潛伏地點。因爲身處血族地盤,他們個個都十分警醒小心,各自戒備著,只要熬過這一晚,等到第二天太陽升騰起來,就是血族們的末日了。
因爲封號是黑色鬱金香,所以凱瑟琳在自己所住的城堡外圍種滿了黑色鬱金香,花田面積多達數百畝。其實黑色鬱金香在城堡外種植時並不順利,每日都有大量鬱金香凋零,這樣自然顯得花田不整齊很難看,故而城堡內的花匠們每天都需要將枯萎的鮮花移植走,栽種上新鮮的。
在凱瑟琳城堡所在的山峰中,唯有半山腰有一處天然的山谷適合鬱金香生長,這裡地形開闊,白日時陽光普照,是培育鬱金香花苗的好地方。在這個山谷中,培育著大量的鬱金香花苗,當城堡外當做裝飾品的鬱金香凋謝了部分後,花農就會從山谷中移植出健康的新的鬱金香栽種到城堡外的花田中。
這個山谷距離城堡不算遠也不算太近,而對於這個只是用來培養黑色鬱金香的山谷,凱瑟琳對其說重視算不上,說無視和放任也不至於,總體來說屬於城堡體系當中那種很不起眼的佈置和,而在這一天初擁儀式舉行時,按照計劃,花田中的花僕會被阿普頓以人手不足爲理由抽調去城堡。
如此,這座山谷中便不會有一個血族留下來,這處山谷在一段時間內根本不會有血族顧及和光臨,會成爲天然適合教會隱藏蹤跡和潛伏的位置所在,而事實上,教會確實選擇了這個山谷作爲埋伏一夜的位置。
“教皇冕下,您不應該親自前來冒險,這太危險了。”山谷中最深處的一片花田當中,狂信徒的首領雷蒙努力壓低自己的聲音,但依舊顯得甕聲甕氣的說著,他的語氣和表情都表明他對於教皇進入血族領地事情的不贊同。
雖然他是主戰派,也主張不要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一定要抓住時機對血族出手,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教皇冕下親自前來血族的領地,對於教皇冕下以身犯險的事情他十分擔憂,他並不是說認爲血族有什麼反撲的餘地,只是單純的認爲冕下不該前來冒險。
作爲教皇,冕下應該做的事情是留在教廷中等待他們把捷報傳回去,而不是在此時與他們一同冒險。這太人膽戰心驚了,萬一計劃出現了半點差錯,教皇冕下便可能在這一場伏擊當中遇到意外,而教皇出現半點差錯,都是教會難以接受的事情。
教會和血族不一樣,血族壽命悠長,是不死魔物,除了新晉的黑色鬱金香公爵,每一個公爵都有近千年的經歷,這使得他們經驗豐富,擁有衆多寶物,掌握了許多信息,對陣這樣的血族本就不容易,唯有得到神恩的教皇冕下能爲教會預兆出正確的道路。
而教皇若是身隕,短時間內就算有第二位教皇即位,有神賜下聖恩爲教皇加冕,但新教皇想要徹底掌握教會的勢力依舊需要花費一段時間,在這一段過渡的時間,就是教會最虛弱的時間,對於此事教會早已經蒙受了深刻的教訓——
在幾百年前,那時候教皇經常會站出來身先士卒的帶領著教會的牧師和騎士與血族戰鬥,那時候教皇會浴血奮戰於第一線,故而在教會歷史上有好幾位教皇都是戰死在與血族戰鬥的戰場上的。
而當老教皇隕落,新的教皇不曾徹底掌握整個教會時,教會的實力衰減到極致,被血族抓住機會大肆反傷,若非神降下聖恩,教會只怕早已經被血族在這片大陸上連根拔起了。所以吸取到那些年親身經歷的教訓,教會一直試圖將教皇保護得滴水不漏,使教皇的交替平穩過渡。
對於雷蒙並不掩飾的擔憂和反對,帶著白色尖頂軟帽,手中握著權杖的白髮教皇聖·伊凡微微一笑,滿是皺紋和滄桑的面容上笑容慈愛和煦,充滿了包容和慈悲,他淡淡道:“若能借這個機會一舉削弱血族,就算吾輩身隕也死不足惜。”
教皇神情平靜,對於死亡並不懼怕,反而淡然以對,所是視死如歸也不爲過。包括他在內,其實所有冒險潛入血族領地的教會中人其實都是做好了可能會失敗,把命丟在這裡的準備的。只想著計劃成功,卻不預算著失敗的計劃,那是最無用的。
見雷蒙等人都是微微皺眉,一副擔憂無比、難以啓齒的模樣,教皇平靜和藹的笑了笑:“你們放心吧,我的繼任者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決定了,這三年來他做得很好,想來就算接過教皇的位置依舊能讓教會平穩渡過過渡期。”
“我已經老了,可能沒有幾年就要蒙主恩召離開人間,就讓我在死之前再做一件大事吧。若是成功了,便是我爲教會大幅削弱了血族的勢力,給教會掙來了光明的前景,若是失敗,教會便立刻全面收縮地盤,渡過這最艱難的一段時期。”
雷蒙嘴脣翕動,他是在老教皇在位期間被教會發掘出來的信徒,也是在教皇的教導下一步步成長爲狂信徒,受主的青睞,成爲教會內實力最強的騎士。對他而言,教皇既是必須尊敬聽從的智者,也是教導他成長的老師,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教皇出世。
“冕下放心,事情不會到那一步的。血族防守如此稀鬆,早已經從內部腐化,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今夜潛伏於此。等到明日白天,血族們的實力十不存八,聖光之下,我們一定能將黑色鬱金香公爵城堡中的血族一鼓作氣的全部蕩清。”
不願聽到教皇用那樣平淡的態度提及自己的死亡,也不想聽他像是交代後事一般的交代情況,雷蒙沉聲開口,希望用自信的口吻說服教皇,讓他相信事情沒有那麼艱難,相反其實局面大好,他們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教皇端坐在一叢黑色鬱金香之後,聞言只是笑容和藹的微微搖頭,卻並不出言多言什麼,不管是贊同還是反駁都沒有,他輕輕摩挲著手中權杖的頂端,那裡鑲嵌了一顆明燦璀璨的寶石,充滿了聖光的力量,乃是教會至寶,擁有強大的實力。
就讓他在蒼老得舉不動這根權杖之前,再爲教會做最後一件事情吧。選在這個時候是最合適的,教會有成熟合適的繼任者,而他也還沒有老邁到要被葬入墓地,這個時候對血族動手,成功了自然是於教會有利,失敗了也不過是把未來可能會經歷的局勢提前一段時間而已。
血族新誕生一位純血統公爵,隨著時間流逝,這位新晉的黑色鬱金香公爵的實力就會越發強大,將會使得血族和教會之間平衡的局勢被打破,在血族先動手之前,教會必須先發制人,先拔除掉血族的部分勢力,如此才能繼續維持教會與血族之間的平衡。
當然,若是能夠大幅削弱血族的實力,那更是好事一樁。無論如何,教會所付出的代價都不會太過,所面對的局勢不會太嚴苛——只要不出現什麼大的意外的話。
教會中前來的騎士在山谷中分散開來警戒著周圍的情況,就算這處花田暫時空置,也隨時警惕著有血族靠近。在衆多教會聖職業者的簇擁之中,處於警戒最內圈的教皇陡然站起起來,原本顯得有些渾濁和蒼老的眼眸精光四射,高聲喝道:“警戒!有血族靠近!”
教皇身處於數位狂信徒的保護之下,他舉起手中的權杖,高聲吟誦道:“神啊,您忠誠的信徒祈求您的眷顧!聖光普照!”
下一刻,一顆人頭大小的光球徐徐出現在這根權杖的頂端,明亮刺眼的聖光璀璨流光,在教皇輕輕一揮手後,這顆光球頓時飛到了半空中陡然炸開,一下子就把黑暗深沉的山谷盡數照亮,刺眼的光芒比白日裡還要明亮。
而在這刺目的聖光之下,潛伏而來的血族的蹤跡暴露開來,原本打算潛伏偷襲的算盤瞬間落空。如果說,太陽光只是讓血族不喜歡,削弱他們的實力的話,那麼聖光對於血族而言無異於硫酸對金屬,強烈灼熱的聖光會腐蝕血族的血肉,讓他們落到被真正淨化的下場。
“原來是聖·伊凡教皇閣下親自前來,若是我們早就知道此事,一定會大開門戶,敞開領地,歡迎教皇閣下前來血族做客。”一股血霧飄飄然的飛來,盤旋於聖光照耀不到的黑暗處,血霧之中,一隻巴掌大小,通體晶瑩剔透猶如上好的血玉雕琢而成的蝙蝠四下飛舞著,聲音絲滑低沉,磁性動聽。
教皇臉上的鄭重之色更甚,因爲這個血族不是他預期當中的黑色鬱金香公爵凱瑟琳,而是教會的另外一位老對手:“萊茵公爵?”這可是血族排名第一的公爵,是教會最爲忌憚的敵人。
“前來圍剿你們的,可不只萊茵一個。”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又是五道氣勢磅礴可怖的血霧蔓延過來,隱隱有將這個山谷包圍的趨勢,卻是血族除凱瑟琳以外的六位公爵盡數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