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墨如便覺得自己坐在一個火爐里,渾身發熱流汗,而四周卻似乎像個冰窖,冰寒透骨。咬了咬唇,展墨如喏喏道,“華衣!你回來了!”
白輕侯神色淡然,根本沒看洛華衣,但是卻感覺到展墨如的身體輕輕顫抖,淡淡道,“既然有人接你,我就送你到這里了。”
說著伸手抓住展墨如的腰帶,展墨如想說什么,但是看見洛華衣yin沉的眼神,微勾的唇角又說不出來,下一刻身體便騰空朝著馬車飛過去。
洛華衣死死地盯著他,最后神情一軟,松了口氣,伸手將他接在懷里,然后冷笑了一聲,抬眼去看白輕侯,那人卻已經掉轉馬頭快馬飛奔而去。
洛華衣哼了一聲,抱著展墨如坐回馬車里。
還沒坐穩,洛花生就開始滿臉怒容地數落展墨如,“好你個沒良心的,我和公子出去辦點事情的時間,你就鉆進國公府做起大爺來了,啊?了不起呀!現在又巴結上什么侯爺了!你本事挺大呀!”
展墨如急忙辯解,“不是的,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難道你不是六公子?虧公子還擔心你,拼命地往回趕,自己受――”
“華生,啰嗦個沒完沒了!”洛華衣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視線落在展墨如吊起的兩條手臂上,“你說你還要手做什么,就是為了斷嗎?”雖然這么說,卻又捧過來仔細檢查了,手指觸到那層藥膏,聞了聞,哼了一聲,將展墨如一推便不再理他。
“洛安,回醫館。”洛華衣吩咐外面的車夫,然后倚在車里的小幾上不理睬展墨如。
“公子,不回燕國公府了嗎?”洛花生問道。
“回去做什么?等下國公自然會派人來接他的六公子,我們去做什么?”洛華衣冷冷道。
展墨如一頭汗,和國公還能驢唇不對馬嘴的胡說八道,在洛華衣面前就笨嘴笨舌,只覺得自己說什么都不對,又想到可能以后再也見不到白輕侯了,心里更加難受。
到了醫館,洛華衣也不管他徑直下了車,洛華生看看展墨如,便粗魯地拽起他的胳膊,只不過也小心地護著他的手腕,將他提下車。
“華生,把六公子的東西收拾一下,等下自然有人來取。”洛華衣吩咐著便坐在梨花木云紋方凳上拿袖子用力地扇風。
洛華生瞪著展墨如,看他呆呆的樣子,拿手指捅捅他,給他使眼色,便道,“公子我先去看看收拾一下東西。”說著跑出去,順手將門關上。
“華衣,對不起。”展墨如雙臂都被吊在脖頸上,走路有點不方便。
“對不起?展墨如,你除了對不起就沒有別的話嗎?”洛華衣似乎很生氣,冷冷地盯著他,本來溫柔明秀的一張臉,現在冷凝yin郁,展墨如嚇得身體顫了顫。
“你那天不在,四公子來找我,我想去說清楚了就好,這樣父母便沒事了,結果國公不但沒責怪,還收我做了義子,說是這樣就全了國公府的面子。”展墨如咬著唇偷眼看著洛華衣,看著他纖薄的唇被氣得**,以為他是因為自己去了燕府離開醫館才生氣的,“華衣,我知道我該和你商量的,但是我――”
“展墨如,你認為我會不同意還是怎么?你認為我會因為這個生你的氣?”洛華衣哼了一聲,冷冷地盯著他。
展墨如輕輕地搖頭,卻又不知道說什么,自己從前沒有什么特別要好的人,也不知道朋友生氣了該怎么哄,說什么話,不是說有錯就承認好了嗎,可是自己承認也不對,他還是生氣。
“那你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洛華衣冷眼睇他。
“在燕府呀!今天本來想來醫館看看,結果在山下的小道上被壞人打了,然后――”
不等展墨如說完,洛華衣冷哼了一聲打斷他,“然后被白輕侯救了是嗎?白公子――是么?”洛華衣一雙漂亮的眸子閃動著凌厲得近乎妖異的光芒。
展墨如嚇得往后退,卻根本不知道為什么洛華衣會生氣,難道華衣認識白輕侯?他這么生氣,難道和白輕侯是仇人嗎?
“打你的是什么人?為什么?你知道嗎?”洛華衣斜了他一眼,聲音卻淡緩下來。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都是些俊美的少年,對了――后來還有個老妖婆,叫――叫路銀花!”展墨如想起她偷襲白輕侯便一肚子氣。
“路銀花?”洛華衣驚叫,眉頭緊緊皺起來,又看了展墨如一眼,“她若要殺你,白輕侯能來得及救你?還只給你廢了雙手?”洛華衣說著伸手將展墨如拉近,讓他立在自己身前,又檢查了一下他的雙手。
“第一次是她的徒弟打我的。”展墨如低頭看著洛華衣挺直的鼻梁,兩彎長睫忽閃顫動。
“這么說還有第二次了?而且你的手也不是別人折斷的,”洛華衣心頭惱恨手上用力,將展墨如強行箍進懷里。
“華衣――”展墨如臉上一紅,卻也不敢掙扎,知道洛華衣生氣的時候最好都順著他,否則定然會更加麻煩。
“怎么,不想講給我聽嗎?”洛華衣調整了姿勢,讓展墨如坐在他前面,看到他脖頸上繭白的絲帕不禁哼了一聲。
展墨如想了想反正也沒有什么,便將自己進燕府又在路上遇襲醒來發現被白輕侯救的經過詳細說給洛華衣聽,只不過卻將自己對白輕侯的那番心思都細細地藏好。
“這么說在危急中你竟然能用上內力和指法了?”洛華衣玩味地盯著他,為什么正常時候不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胡亂地拿東西一擋結果――他就死了。”展墨如黯然道,那美麗的少年本也有夢吧,竟然就那樣被自己殺死了,不禁惶恐。
洛華衣看他低垂長睫,一副喪魂落魄的樣子,哼了一聲,抬手挑起他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現在知道了嗎?如果你不會武功,如果你不殺死他,那么死的人就是你,你可能覺得自己命賤得很,死了也不打緊,可是展墨如我告訴你,我洛華衣沒有這么大度,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更遑論死,不要以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就可以肆意做讓別人傷心的事情!”
展墨如忽閃著大眼看著洛華衣此刻份外冷峻yin柔的面孔,漂亮無比的鳳眸射出凌寒的光芒,不禁瑟縮了一下,輕聲道,“華衣,我沒有那么偉大,人家要殺我了我還老老實實的。”
“你自然很偉大,明知道自己會死還要跳出去,你覺得你比白輕侯利害還是比路銀花利害?”洛華衣修長白皙的手指摸到他下頜處的細痕,不禁挑眉凝眸,歪頭看了看只見一道細長的劃痕解了痂隱在肌膚紋理處,若不碰觸根本看不到。
“誰的刀子這么鈍嗎?”洛華衣雙眸微瞇,視線鎖住展墨如躲閃的雙眸。
“是燕奉劍!”展墨如抿唇輕聲道。
“他沒什么好怕的。”洛華衣垂眸看著懷里的展墨如,神情有絲猶豫,眼波流轉,卻道,“那么你醒了為什么不趕緊回家,卻要和白輕侯在野外呆兩天?”聲音里有自己都忽略的憤怒。
“沒有呀!我是今天剛醒過來的,難道――我昏迷了兩天?”展墨如大驚,不禁叫道。
“他沒告訴你?”洛華衣挑眉。
“他都不怎么跟理我……”展墨如說著神情不禁暗下去。
“哈?”洛華衣輕揮衣袖將他推開,展墨如臉上濃濃的失落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哼了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個物件扔在展墨如身后的八仙桌上,“你拿了自己的東西就離開吧,反正我們也不過萍水相逢,怎么及得上你朝思暮想的人!”
展墨如扭頭去看卻是陶謙大哥給自己的那塊玉佩,本來以為丟了,難過了好久,沒想到――華衣竟然給自己找了回來,不由得大是感動扭頭去看洛華衣,卻間他轉身往外走。
洛華衣腳步虛浮,踉蹌了一下,又忙抬袖去捂唇,一線殷紅卻等不及順流而下。
展墨如看得心頭大驚,連忙跑過去,用身體接住洛華衣虛軟的身體,“華衣,華衣,你沒事吧!”然后又朝外大叫,“花生,花生,快點過來!”
洛華生沖進來一看這架勢,也火了罵罵咧咧道,“一對瘋子,明明舊傷沒好又填新傷,你作弄自己,那傻子也看不見,也不心痛,一群傻子!”說著將洛華衣扶到床上讓他休息,又讓人快去端藥。
洛華衣冷哼了一聲,用力推開他,“別來啰嗦的人煩,出去!”洛華生見他這樣,又看他胸前的血跡,冷哼不止,“我自然不會管,我干嘛吃飽了撐的,管你們打情罵俏,吃醋喝風的。”說完便轉身出去,砰地摔上門。
展墨如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們,不明白洛華衣怎么一改溫柔靜婉的風儀,而花生便如同惡犬一樣連洛華衣都罵了。
看著洛華衣倚在床柱上喘息,連忙跑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華衣,你不要生氣了,都是我不好!你生氣便朝我撒好了,沒關系,不要氣壞了身體。”說著又想抬手去擦洛華衣嘴角的血漬,但是被布帶吊著根本夠不到,一著急便低頭吻上去,洛華衣抬手扶住他的身體,怕他撞到手腕。低頭看見他吊著的雙手,想到那夜與郅郎夫婦對敵,展墨如竟然停手,自己沖到他的面前護他受了重傷。而今他卻毫不猶豫地跳出去給白輕侯擋,導致雙腕齊齊折斷,心頭的惱恨卻又混雜了自己根本弄不明白的感覺,只覺得本來的內傷似乎又重了幾分。
展墨如看著洛華衣面色蒼白憔悴,長睫低垂,方才凌厲的模樣盡去卻是一種柔弱至極哀婉無比的神態,看得他心頭一陣陣地痛。
便也不管什么了,一個勁地安慰洛華衣,說自己以后什么都聽他的,習武對敵,結交朋友都不會瞞著他,不會再不聽他的話讓他傷心之類的如同誓言的話。
洛華衣聽到他在耳邊喋喋不休地如同發誓一樣說安慰的話,微微嘆氣,抬手捧起展墨如的臉頰,微微用力讓他的唇印在自己唇上,這時候聽到外面傳來燕奉畫的聲音,“六弟,你回來啦,想死我啦,你沒事吧?”
展墨如聽得燕奉畫來了,連忙要起身,臉卻被洛華衣捧住,掙扎之下便整個人陷進洛華衣的懷里,然后便聽見一人推門進來。
燕奉畫沖進來卻見展墨如被洛華衣摟在懷里,姿勢親密,不禁呆了呆,又看見洛華衣衣襟上的血跡,不禁道,“華衣,你的傷又發作了?”說著上前一把拽起展墨如欲查看洛華衣的傷勢。
“四哥!”展墨如雖然臉紅卻也開心,本來想看洛華衣傷勢的燕奉畫看展墨如胳膊吊著急道,“六弟,你受傷啦!呀!胳膊斷了,誰這么狠?太不像話了竟然敢傷國公府的人!”
洛華衣看他捧著展墨如的手看來看去,一副恨不得生生替展墨如受罪的模樣,便伸手將展墨如拖過去,“四公子,小墨的傷不要緊,很快就會好。”
燕奉畫笑了笑,看著洛華衣道,“華衣,老爺子收了墨如做義子,現在他也是燕府的一份子了,你們就不要客氣了。”說著又轉身看展墨如,“六弟,你勸勸華衣,讓他和我們一起回家好了,昨天華衣和華生回來便到府上找你,結果我們正在為你被人擄走而著急呢。你不知道,爹大發脾氣,說誰敢太歲頭上動土?剛收個貼心的兒子就被人給搶走了,勒令全城都搜捕呢!”說著也顧不得和洛華衣說話了,又往展墨如身邊靠近了點,關切道,“六弟,這兩日你受苦了!我聽說是個白衣人騎馬送你回來的?是誰呢!”
展墨如剛要接口卻聽到洛華衣冷冷哼了一聲,便扭頭去看他。
洛華衣聽到燕奉畫在那里說“我們家”心頭就堵得慌,又見燕奉畫只恨不得將展墨如摟進懷里的模樣更是窩火。
“華衣,你等著,我讓玉竹來給你送藥。”展墨如說著又讓燕奉畫陪洛華衣說話他卻讓人送藥過來。
展墨如去了熬藥間卻見洛華生在那里生悶氣,不禁又陪笑地哄了半天,后來才說動他親自端了藥給洛華衣喝。
喝了藥燕奉畫又開始游說洛華衣和他們一起去燕府,因為他看明白了如果洛華衣不去,展墨如根本不會離開懸壺醫館,但是洛華衣卻咬定不去,只讓展墨如自己去好了。
“洛華衣,我父親早慕你大名,不過你不喜歡應酬,所以一直沒得見,這次父親聽說你和小墨是好朋友,又遇到了困難,自然是去我們家,難道你還要老爺子親自派人來請你你才肯把他這個新認的兒子還給他么?”燕奉畫平日為人和氣,現在這番話里卻帶著絲絲強硬。
“你若不去,小墨肯定不回去,他不回去老爺子生氣,三哥就要耍什么手段到時候倒霉的是小墨的父母,他二老有什么三長兩短,傷心的還是小墨,你自己看著辦!”燕奉畫說著便走出去,在門口等。
洛華生笑了笑,“公子,有白吃白喝還有人伺候我們做什么不去?而且我們去了想必他們也不敢到燕國公府鬧事,我們也安靜一陣子。”說著又朝展墨如使眼色,“你們決定,決定好了告訴我們。”說著便收拾了藥碗出去了。
“小墨,你去國公府,這是擺脫我的好機會!”洛華衣面無表情道。
“華衣,我為什么要擺脫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離開你自己去燕府的!更何況現在你有麻煩,我更不會離開你。”展墨如堅決道。
洛華衣輕嘆,“好吧,我便和你一起去。”
“真的?”展墨如開心得眉飛色舞,看到洛華衣輕笑著點頭才跑去門口告訴燕奉畫他們洛華衣同意去燕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