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公主要走,弄得整個暨陽城雞犬不寧,更別提燕府了。本來老爺子應該來送行的,可是他一聽到消息便派人說自己病得厲害,就不給公主添麻煩了。
燕鳳慈帶著展墨如去辭行,老爺子硬是拉著展墨如玩斗蛐蛐,燕鳳慈也不催促,就在一邊靜靜地等著,看著自己的父親如同孩子一樣和一個也還是孩子的少年玩在一起,心里頭份外地柔軟。
他們雖是父子,可因為有皇命,有父親對兒子的期望,兒子對父親的尊敬,幼時自己想親近,父親忙碌,年長以后父親想對自己表示親昵也已經不自然,而自己也沒有時間。于是父子之間如同公事,竟然沒有像這樣的時刻。
父親也是個要強的人,展墨如沒有參與過他的過去,那么心頭沒有芥蒂,自然可以玩得像孩子,而對于真正的兒子,那包含著太過感情的相處,便也只是極淡的看似薄弱的關聯,
自己對父親的親情看似也只有每日的請安,而父親也就是在每次出征的時候那一句“兒子,別給老子丟人!”
展墨如笑得張狂,手舞足蹈,而老爺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喊著,“大將軍,咬它,咬掉小墨的大腿!哈哈!”
“爹,為什么要你的大將軍咬掉我的腿!”展墨如不樂意了,
“難不成讓他咬老子的?他咬得動嗎?”老爺子斜了展墨如一眼,哈哈大笑,“來來,小墨,別那么小氣嘛!誰讓你不給他起名字的,我自然就叫他小墨了!”老爺子瞪圓了眼睛盯著自己的常勝將軍。
“爹,這次那個丫頭走了,我回家教您好玩的!”展墨如嘻嘻道,他還沒有將自己玩得那些東西教給他呢。
“那你別去了,現在就教給我吧!”老爺子拉住他不放了。
展墨如一聽可壞了,萬一老爺子當真就真不讓自己去了,不由得趕緊求救地看著燕鳳慈。
站在一邊表情平靜的燕鳳慈看他求自己幫忙,連忙道,“父親,時間差不多了,公主要是等急了一發威,把您的書房給拆了!”
拆了燕府的門頭也沒關系,拆老爺子的書房,他就要發狂,一聽立刻著急道,“快點,你們快走,別耽誤了,讓我們遭殃,鳳慈,將公主送到就趕緊回家。”說著又拉著展墨如,“小子,京城真的沒什么好玩的。”
“爹,我知道,我會早點回來的,您等著我啊!”說著展墨如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等到啟程的時候,展墨如傻眼了,這是公主回京呀,還是遠嫁邊塞呀,竟然是浩浩蕩蕩的隊伍。有樂隊,舞姬,非常多的侍衛,高頭大馬,華美的寬敞馬車,美酒佳肴,畫眉八哥,波斯貓長毛狗,華服俏麗的丫鬟,當然都沒有公主漂亮。
“二哥,公主什么時候置招攬了這么浩大的隊伍?”展墨如幾乎張口結舌。
“這還是輕的。”燕鳳慈淡笑。
燕奉畫送出很遠,展墨如說了很多次四哥你快回去吧,他還是跟著送呀送,最后燕鳳慈看不過去了,“四弟,這么遠了,回頭城門關了,早點回去吧。”他才扭扭捏捏地老大不樂意地停住。
“四哥,你放心,我會去嘉州看你的!我會從京師給你帶禮物的!”展墨如騎在馬上,回頭朝燕奉畫大聲喊道。
燕奉畫卻笑著流淚,說不出話,只是用力地朝他揮手,揮手……
直到浩浩蕩蕩的人群,凝結成天邊一朵淡淡的墨云。
“二哥,四哥回去了吧!”展墨如依然關心著送出很遠的燕奉畫。
“嗯,肯定回去了。”燕鳳慈和他并肩而騎,跟在隊伍的后面。
“二哥,你好不容易回家,結果又要被使喚來使喚去的。”展墨如為他鳴不平。
燕鳳慈笑笑,“君下臣,為君分憂是天經地義的。”雖然展墨如沒有那樣的觀點,可是燕鳳慈卻并不想約束他或者給他灌輸那樣的觀點,他只要在燕府做個快樂的孩子就可以了。
這時候前面隨侍公主馬車的人打馬回來說,“大將軍,公主要求在前面的鎮子休息!”
燕鳳慈說知道了,讓人去安排。
展墨如追上電不輸的馬車。
電不輸受了傷,但是復原的不錯,燕鳳慈本讓他留在燕府,可是他死活要跟著。便讓他乘了馬車,又說讓他什么事情都不要管,他都同意了。
“電大哥,等下我們在前面的鎮子休息,你要不要出來透透氣?”展墨如策馬走在車窗位置。
“六公子,我跟你換。”電不輸的中氣十足,已經聽不出任何虛弱的模樣。
展墨如驅馬走到前面回頭道,“你都好啦?聽起來沒有什么問題了!”
電不輸在車里對他笑笑,雙手輕按,身體嗖地飛落在展墨如的馬上坐在他的后面,掌上用力一拍馬臀,馬立時撒開四蹄,飛奔如電。
除了公主的隨侍其他人都在鎮外搭起帳篷,并不全部進鎮免得引起騷亂。
找了最好的客棧,將公主安頓下來,隨行的還有專門負責接待禮儀工作的人員,所以燕鳳慈并不在公主跟前。
公主看了半日并未看見燕鳳慈和展墨如便鬧了半天,一定讓展墨如隨車侍奉。
展墨如因為要進京找洛華衣,所以一直告誡自己忍耐,忍耐,再忍耐。
看著公主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展墨如也只是笑了笑,“請問公主有什么吩咐!”
康安公主看看他,“你,過來!”朝展墨如勾勾手指頭。
展墨如按耐著心中的惶惑走上前去。
“再近點,難道我能吃了你呀!”公主猛得沖過去拉住他的手。
展墨如條件反射似的,快速地躲開,然后公主便猛得沖下去,下面的丫鬟連忙上前扶住她。
“反了你了!”公主氣呼呼地轉身死死盯著他。
展墨如看著她,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要巴結她?到底為了什么?這生在皇家,生在與皇家沾邊的人,還不定多倒霉了,幸虧自己也就忍耐這些日子便好了,如果實在不行自己就先行上路了。
“拿過來!”公主盯著展墨如,手卻伸向一邊的丫鬟,她們便將捧出一套套華美的女子衣服,一套套都擺在案幾上。
展墨如看了一眼,不確定她要搞什么花招。
“你,把衣服脫了!”公主指著展墨如命令道。
展墨如纖眉挑起,“什么?笑話!”你讓我脫就脫?萬一你再給我按一個什么非禮的罪名那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展墨如想著卻往一邊離得公主遠了一點。
“本公主命令你,脫了,然后穿本公主賞賜你的衣服!”康安公主使勁地盯著他,“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比我好看,為什么――為什么――呸!”
說著便沖過來要抓展墨如,展墨如不敢跟她動手但是卻知道躲出去,沖到門口結果撞進一個人的懷里,看清楚是燕鳳慈,忙道,“二哥,她又發瘋了,我們快躲出去!”
燕鳳慈在樓下就聽見公主大大的嗓子知道她在難為展墨如特意上來看看,結果看見公主拿著一件漂亮的女孩子衣服追著展墨如,一下子愣住了,沒想到公主竟然胡鬧到這個份上,連忙伸手將展墨如護到身后,“六弟,你先出去玩吧。”
說著卻上前攔住康安公主,“末將希望公主能夠體諒下情,大家鞍馬勞頓,明日一早還要趕路,還是先做休息。”
康安公主雖然生氣,可是也沒有膽量敢在燕鳳慈面前撒潑,本來想扔在燕鳳慈身上的衣服用手撕了兩下, 嘴巴癟了癟只好猛得扔到一邊的丫鬟身上。
“你們就知道欺負我,我哪里有公主的威嚴,康錦姐姐喜歡孟湛哥哥就可以隨心所愿,父皇也同意母后也同意,最重要是孟湛哥哥也同意,可是為什么我不行,啊――!”康安公主委屈地哇地大哭起來,越哭越傷心便撲倒在地。
燕鳳慈低頭看著她聳動的肩頭,不知道該退還是該上前安慰,公主、皇后、皇帝之前都對他暗示過有意于他,但是燕鳳慈每次都用軍務繁忙,無立業不敢成家來推搪,而他不同意的,既便是皇帝不樂意他自然也不會屈就。
他不能找一個蠻橫的無法無天的人回家去氣死他的老子,搞得雞犬不寧,何況他――并不想成家,也并沒有喜歡的感覺,若是有一天父親認為他必須成家,他自然會遵從父親的安排,但是現在不行。
朝邊上的侍女們使了個眼色,燕鳳慈悄悄地退了出去。
到了客棧樓下的庭院里,看見展墨如躲在一株海棠樹后面生悶氣。
笑了笑,輕輕走過去,“你救了她,她還如此對你,誰都會生氣的。”燕鳳慈并不想用那套君要臣死臣不能茍活的說辭來對展墨如說教,既然他沒有被這樣教育過,那么他希望他以后都不會沾惹皇家的邊,哪怕一輩子就做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小公子哥,又有何不可?
“二哥,我才不是救她呢,我是為我們自己,如果她在我們家出了事情,她父皇肯定會怪罪我們的。”展墨如順手扯下一片海棠葉子,放在指間捻著玩。
“其實在大家族里未必有小家庭舒服,雖然錦衣玉食,但是自然也有相關的約束。”燕鳳慈笑了笑,看他手上的紗布松動了,便給他重新包扎了一下,“這兩天會又疼又癢,莫要抓它。”燕鳳慈一邊包扎一邊叮囑他。
“謝謝二哥,我好多了!”展墨如笑笑,“二哥,我們去外面,我還有幾個地方不是很明白,我比劃給你看,你指點指點我。”展墨如自己一有空就琢磨燕鳳慈教他的劍法,經常將不明白的攢在一起找到燕鳳慈空閑的時候便一起請教。
“好,走吧!”燕鳳慈看他勤奮好學,很是歡喜。
如此一路上,公主不停地找碴鬧騰,展墨如也學得乖了,見招拆招,倒也沒有什么大的麻煩。平日和燕鳳慈一處吃住,從前覺得燕鳳慈有點冷淡,不近人情,可越來越覺得其實他為人和善體貼對待下屬毫不苛責又很是敬服他。
每日騎馬并肩而行,除了向他討教武功,便也讓他講一些故事來聽聽,而燕鳳慈都是逢問必答從來不敷衍搪塞,又能提出中肯的意見,讓展墨如非常開心。他也知道武功是每個人的寶貝,很多人是不輕易傳人的,特別有些人自己會一技之長,總是掖著藏著,免得讓人窺了門徑去。
這樣一路上展墨如的內力和劍法都見長,電不輸有空便指點他輕功,他的輕功毫不花哨但是卻實用,展墨如學得如癡如醉,經常騎在馬上自己想問題,想到酣處手舞足蹈的演練,有時候忘記是在馬上,想這樣運氣縱身直沖云霄,結果有那么點模樣,便從馬上直直飛起來,結果卻也只是撲棱幾下才猛然驚醒,大叫著摔下來。
這個時候邊上的人哄堂大笑,燕鳳慈只得邊笑邊揮袖子卷住他,將他抱下來穩穩地放在馬上。展墨如尷尬得臉通紅,但是卻又為自己相通了一個問題而開心,神秘兮兮地對燕鳳慈說,“二哥,剛才你看見了嗎?我飛起來了!”
燕鳳慈樂得哈哈大笑,窘得展墨如臉更紅,只好訕訕笑,抬手撓撓耳朵,“當然沒什么了不起,凈丟人了!”說著打馬飛跑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