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墨如如今已經死心塌地住下來,能夠做點事情,讓自己不是白活著,覺得很是充實,又加上洛華衣對他關懷備至真情實意,讓他覺得真實,而且許久都不曾做過那個白衣白發的夢,讓他有種錯覺,也許這才是自己真實的人生,從前那些不過是自己做夢而已。
人生是什么?人生而為了什么?只是為了活著?為了吃喝玩樂?為了得一有心人?為了隱居山林?為了全自己一個夢?為了理想?
展墨如偶爾會想,但是大多數不想,他總覺得人活著其實和小狗小貓活著是一樣的,都是天地生萬物,有自己的生命,有他的宿命,積極樂觀的活著,盡可能地貢獻自己,一切順其自然,從天地之運勢便是生命的運勢。
現在讓他在另外一個時空,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做各種事情他覺得是時空平衡的需要吧?否則怎么可能他好好的在那里睡覺,只因為做了個夢,醒過來便在另一個時空穿著一身大紅嫁衣?
也許這不過是做夢,等哪一時刻自己醒過來已經在那張睡了三年的大床上,抑或者自己會終于醒過來,發現這些不過都是自己的夢而已。
人生如夢,夢似人生,不到最后時刻,誰知道哪是真哪是假?
所以他現在非常堅定地想對洛華衣好,因為他對自己好,而自己也想對他好,洛華衣說過,“小墨,我也沒有親人,你愿意與我相依為命嗎?”
為什么不愿意呢?憑什么不愿意呢?自己的心是確實愿意的!
雷澤那天飯后便告辭走了, 洛華生粘粘糊糊了半天,吱吱唔唔地也只擠出句,“雷將軍保重,后會有期!”
雷澤氣概云天,自然沒有絲毫扭捏,對待救命恩人,是坦蕩蕩。替他們修書一封讓人送至燕國公府上,他還有要事,立刻告辭了也沒有轉彎去一趟大將軍府上拜會。
雷澤走了,洛華生老實了幾天,也不糾纏展墨如。
這日洛華衣說一起出去走走,六月天氣,氣沉云怒,好不容易尋了個清爽天氣,也不耽誤,洛華生很好心地親自駕車送他們去郊外野餐。
寬敞的馬車,熏著淡淡的香,卻不及洛華衣身上的清香來得入心。
這日卻并不悶熱,清爽怡人。
洛華衣帶了一大罐冰鎮蓮子梅片湯,還有酸梅酒,清淡小菜。看著展墨如端莊地坐在那里,額頭見汗,不禁輕笑,隨手倒了一盅遞到展墨如嘴邊,“來,喝點涼湯潤潤喉嚨。”說著又拿了絲帕托在他的嘴底,身體貼在展墨如的身上。
展墨如體溫偏熱,被洛華衣貼住便覺得他身上說不出的清涼,但是卻不由得心跳加速,忙道,
“華衣,我自己來。”說著抬手端了茶盅,對上洛華衣沒得令人眩目的面容,有一瞬間的失神,抬手輕觸他莞爾的唇角,唇色不是緋紅卻也并不淡,是溫暖的顏色。
心下一跳,情不自禁的印上去,等到想退回來,卻被洛華衣抬手勾住,細密地深吻。細細急促的喘息,糾纏的唇舌,在車廂漾起一片旖旎春色。
猛得一個顛簸,展墨如緊緊抱住洛華衣,“華生,怎么啦!”洛華衣有點惱。
“公子,很多人擠來擠去,好像要處決什么犯人。”洛花生大聲道。
洛華衣連忙坐端正了,抬起素白的手挑起門簾看看,問道,“什么犯人?”
“好像是展家老頭兒!”洛花生低聲道。
展墨如聽了心頭一跳,連忙著急道,“華衣,我們快去看看。”
洛華衣回頭看他,對上他焦急的臉,面有疑色,淡聲道,“小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你”展墨如一愣,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說,心中卻怕如果華衣知道了,會不會害怕自己厭棄自己?
“華衣,回頭我仔細告訴你,你別生氣!”展墨如輕聲道。
根本沒想洛華衣是不是懷疑自己的事情了,本來他就是真的展墨如,也是新房里跑出來的那個新娘子,給別人帶來那么多麻煩,已經頗為內疚,當初跟洛華衣說自己就是湊巧和展小姐同名,洛華衣并沒有懷疑自己。而他自己慢慢地因為隱瞞了洛華衣,反而覺得內疚,特別是洛華衣對自己越好便內疚地越是厲害。
洛華衣笑了笑,故作無所謂道,“小墨,我怎么會生你的氣?”然后淡淡吩咐道,“華生,跟上去看看。”
又撒手放下竹簾,坐了回去,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點沉悶。
“華衣,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但是――我怕――”展墨如看看洛華衣,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一側,根本沒看自己,知道他生氣了。
“小墨,你不用什么都說,盡管我從來不瞞你什么,但是我卻并不要求你和我一樣。”洛華衣朝他笑笑,笑容明麗,卻并不達心底。
“不是的,華衣,我除了這個怕你害怕,沒有什么瞞你的。”展墨如急聲道。
“是嗎,小墨,我想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洛華衣輕笑看著他。
展墨如微微一怔,猛然又想起那個清俊的身影,如魔跗骨,自己以為忘記了,可是總是毫無防備地便跳出來讓他閃神。
洛華衣看著他的遲疑,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別人問話的時候沒有立即接口,現在再去表白,似乎沒有意義,只會更加尷尬。展墨如又不會死皮賴臉上去糾纏,竟然一時間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此一路沉默無聲。外面的天氣忽然地便陰沉下來,大團的濃云四下聚集到頭頂上,濃厚而壓抑。大風如同從囚籠里鉆出來,呼嘯而狂佞,猛烈地抽打著樹枝,發出呼呼聲音。
到了菜市口,天氣已經陰沉得厲害,出來時萬里無云,晴空麗日,現在卻是烏云朵朵。遠遠地站在邊上看中間囚車里的人,雖然萎靡,但是卻也是儒雅俊秀的男人。
展墨如只覺得腦中一陣刺痛,模糊,只覺得似曾相識想認真的想想,卻又頭疼的厲害,用力地甩甩,只覺得天旋地轉。洛華衣看他痛苦的樣子,也顧不得生氣,上前扶住他,將他攬在懷里,柔聲道,“小墨,我們回去吧。”說著便登上馬車,其時咔嚓一個炸雷響起,接著便是連綿悶哼。
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摔下來,圍觀者四處逃散,那邊監斬官便又命令收監,再另行挑日子。雨點啪啦打在車頂上,展墨如只覺得腦中陣陣抽痛,竟然一些零星的記憶鉆進腦中,父母的照片在家里掛著,可是從沒有見過他們,鄰居他們在車禍中去世了。
現在看到展康節,腦中刺痛,他和自己家中掛著的父親照片很像,只不過這里的他臉上有一縷須髯,似乎能看到他抱著一個幼兒,和一個美麗的女子笑得歡暢。
疼疼疼……
“小墨,你到底怎么啦?別嚇我,我不生你的氣就是了!”洛華衣被他的模樣嚇壞了,只見展墨如面容扭曲,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讓洛花生加快速度回醫館。
回到醫館,洛華衣將展墨如抱進房間讓人熬了藥來,然他也并沒有生病,過了一段時間又慢慢恢復過來。
抬眼看見看著洛華衣浮腫的眼底,頗為內疚,伸手抓住他柔軟的手,歉然道,“華衣,我又讓你擔心了。”
洛華衣笑笑,抬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小墨,算我欠你的,和你說不清的糾纏,放不開,剪不斷,理不清,算是孽吧。”
“華衣,我――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但是――你別害怕。”展墨如看著洛華衣的眼睛,想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卻又怕嚇著他。
“小墨,你不用把什么都告訴,沒關系,每個人都會有點秘密的。”洛華衣輕笑,伸手接住他,讓他躺在榻上。
聽洛華衣淡淡無波的語調,展墨如更是著急了,將自己的經歷原原本本地告訴他,聽得洛華衣瞪著那雙漂亮的鳳眸,不知道如何是好。
“咣當!”門口傳來瓷器被摔碎的聲音,卻是洛華生打碎了藥碗。
洛華生張口結舌,瞪著大眼,蹬蹬地躥進來,盯著展墨如左看右看,“妖怪,公子,你撿了個妖怪回來,當年那個什么牛鼻子也不是個好人,凈瞎編,終于瞎貓碰到死耗子。”說著仰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橫流,停下來卻看到洛華衣冷著臉,瞪著他,連忙收斂笑意,跑到門口,“我重新去端藥來。”又喊著讓小藥僮將門口的打掃了。
洛華生出去了,洛華衣才定住神看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瞪著美麗的大眼咬著嘴唇的展墨如,忙寬慰道,“小墨,這――這太玄妙了,你,你的意思你是另一個天――地――來的人?”一時卻又難以理解,凝眸細思,然后又拉住展墨如的手翻來覆去看看,又看看他的臉,“小墨,你和我們一樣,是人!”
展墨如面上一紅,羞澀道,“華衣,我當然是人啦,又沒有尾巴不是什么狐貍精的。”
“可是你說你來自另一個國家。”洛華衣一時難以消化理解。
“華衣,有很多人說,其實我們有很多時空并列,在時間空間上,可能存在很多不同的時空,就是說我們在這里,同時另外也有個時空有另外的人,甚至更匪夷所思的是你在這里,另一個時空還有一個你。”展墨如瞪著亮晶晶的眼睛,將他知道的那點關于穿越之類的皮毛知識說給洛華衣聽,反正洛華衣根本不知道,而他如何說也沒有人能夠探究。
但是展墨如又不是個隨意騙人信口開河的人,如此說也不過是給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另一個時空找個可以接受的理由而已。
“小墨,你們那個國家是什么國家?離這里遠么?你父母如何?你――有兄弟姐妹,有――有――”
看著洛華衣第一次如此窘迫,一臉的迷茫,沒有把握帶著驚慌的模樣讓展墨如覺得他很真實,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連忙拉住他的手,輕笑道,“華衣,我在那里沒有什么親人,父母也沒有,就我一個人,甚至連朋友也沒有……”不由得皺眉撅起嘴唇,是呀沒有朋友,同事,上司,追求者,都不算朋友吧?只有交過心的人才是朋友,可是沒有人和他交心,沒有。
展顏歡笑,洛華衣清涼的鳳眸閃爍亮麗的光芒,“小墨,那么我們就真的是相依為命了,對嗎?再也不會分開?”
展墨如用力地點點頭,“華衣,除非你不要我,我都不會離開的。”
洛華衣滿意地伸手攬住他,欺身吻上他柔軟的唇,“那我們便一起吧,去哪里我都會帶著你。,大江南北,海角天涯!”
“好……”展墨如伸手回抱他的身體,將頭深深地埋進洛華衣溫暖清香的懷抱里。
相擁的二人,忘卻了周遭的環境,似乎只有現在的彼此。
穿越了時空的相愛,是不是能愛到永久,異世的付出,是不是能得到真心的回報。
洛華生端著藥重新站在門口,推門走進卻看到相擁而吻的兩人,那手一抖,碗差點又落在地上,這念頭在家里也要查黃歷再走動了。又見那兩人根本就當自己透明,只好心有不甘地轉身出去。
“華衣,那個展老先生,不管是不是我爹,我總不能見死不救,還是要去燕國公府上說清楚才好。”展墨如坐起來道。
“小墨,不能沖動,我們要做好完全準備,如果貿貿然前去,只會適得其反,我們可以從他們燕家人著手。”洛華衣不同意他那么沖動就上門去。
展墨如皺眉點頭,道,“華衣,是我魯莽了,都聽你的。”
“小墨,這些事情,我們一起面對,沒什么好怕的。”洛華衣輕笑將他按在榻上讓他好生休息。
起身將特制的熏香爐里燃著的清神凝氣的冰香又加滿,然后回頭對展墨如道,“小墨,記得要時刻修煉驚鴻醉的內力,還有琴譜,不要生疏了。”
展墨如朝他笑笑,“我知道了,都按你說的早晚打坐呢。”
洛華衣點頭輕笑,“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