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之前,晉商在直隸各地大肆售賣木料。
但市面上對木料的需求低迷的可怕,以至於大量的木料開始跌價甚至滯銷。
晉商們在木料一事上花費了太多的銀子,加上兩行木料的威脅,所有人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脫手木料。
一個月內,市面上,關於木料已是一場腥風血雨,每天都能聽到哪家商號倒臺的消息。
範家將所有木料運至競價沒那麼激烈的遼東、山東、山西等省銷售,換回了部分的現銀,但好景也沒持續太長。
因爲這些省份木料價格低迷,臨近的河南、吉林、陝西等地的木料向其輸送,範家的木料很快也陷入滯銷。
晉商壟斷木料所花費的兩百萬銀子,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另一方面,晉商瘋狂收購木料,使得不少木廠老闆和大木客們有裡有了大量現銀。
大清的商人有個特點,他們做生意賺到銀子後,絕大部分人會選擇將賺到的銀子用於購買田產,所謂“詩書傳家遠,耕讀繼世長”正是此理。
而整個直隸,最值得購買也是最知名的地產,就是渾河府邸,因此,大量待售的府邸都被賣出。
晉商大量的銀兩就以這種奇特的方式,流回了兩行的手中。
沒有流到兩行手中的銀子,絕大部分也到了別的地主手中。
介於直隸木價的低迷,不少還打算做木料生意的人,都改了主意,因此木料越是滯銷,買的人越是少。
而隨著木料進城,賄賂官吏、木料防雪、車馬交通等也給晉商造成了大量的支出,越來越多的晉商堅持不住。
趁此機會,大盛魁憑藉著賣木料得到的大筆銀子,返回山西老家,開始晉商們狠下毒手,在背後狠狠的痛了他們一刀。
晉商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在直隸,且手上沒有現銀,後方守備空虛。
大盛魁以八十萬銀兩的大軍南下,在山西橫衝直,攻城拔寨,所向披靡。
無論是錢莊、票號、茶樓、酒肆、客棧、貨場,還是駝幫、船幫、內貿、外貿,但凡是個生意,大盛魁就來者不拒,全部收入囊中。
除了大盛魁兼併的之外,還有許多晉商主動歸附到大盛魁旗下。
短短半個月時間,大盛魁就從一個冉冉升起的小商號,發展爲可以與八大皇商相提並論的龐然大物。
而南方的徽商也趁機落井下石,晉商南方所有生意產業,全部歸到徽商名下。
另一方面,兩行爲了與晉商商戰,花費了大量的現銀。
如果減去債券的利息、重金買舊房的花費、運送東北木料來直隸的花費等,渾河府邸只有十萬兩左右的利潤,雖不算是賠本賺吆喝,但兩行本年的利潤也大幅縮水。
好在木了之爭瓦解了晉商,又使兩行吸納了少部分的晉商,也不算一無所獲。
不過就目前情況來看,大盛魁和徽商成了這場木了之爭的最大贏家。
在直隸鋪天蓋地的木料堆中,在晉商撕心裂肺的哭天搶地中,康熙三十六年到來了。
新年伊始,吳澤便與表妹吳靈靈定下了婚約。
因爲吳靈靈被歹人掠去,毀了清白,吳澤不願她從此自覺低人一等,此次婚禮很是莊重,提親、納吉、贈送彩禮等環節都一絲不茍。
吳靈靈本就心繫於吳澤,不然也不會穿過幾千里波濤來尋他,現在能和吳澤結成連理,自然滿心歡喜。最終,二人婚約最終定在三月初三。
雲婉兒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十分淡然,還牽著吳靈靈的手祝福了二人,但第二天雙眼卻已哭的發腫。
正月,不少人家開始起新房,直隸滯銷的木料,漸漸的賣出,木價開始緩緩上漲,勒緊褲腰帶,強撐到現在的晉商們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但好景沒有持續多久,東北的木料大肆涌入關中,如瘟疫一般快速傳播到了整個直隸。
木價再次低進塵埃,市場如凝固住一般,木料的成交量極低。
不少晉商不願再因木料耗費大量的車馬費,忍痛割肉,將木料丟在大街上,帶著人手返回山西。
被丟棄的木料就散落在城裡城外的大街和貨場上,百姓看到了甚至連撿都不願意撿,最後都淪爲了小孩的玩具。
當大街上小孩的木刀木槍,都是幾十年的老榆木所制的時候,晉商們徹底放棄了。
直隸的晉商要麼投奔大盛魁,要麼歸附兩行,要麼回老家等死,一時間直隸晉商人去樓空。
晉商們明白,直隸已徹底淪陷,故臨走前將直隸的茶樓酒肆、妓院賭場紛紛出手。
一夜之間,直隸晉商產業全部易主,大街上的山西口音幾乎絕跡。
靳柏祺如願以償的加入兩行,成了兩行攻擊晉商的一條瘋狗。
轟轟烈烈的木料之戰,在康熙三十六年的正月緩緩收場,晉商大敗虧輸,元氣大損,狼狽逃竄回了山西。
京城,範家。
昔日輝煌氣派的範家大院,如今已有了破敗之像。
範毓賓一臉頹然,面色蒼白。
在堂下,老三範毓奇,便觀察著大哥的臉色,邊小心說道:“大哥,截至今日,範家木料已虧損四十萬兩,另還二三十萬兩的木料積壓在貨場……現在離去,是不是?”
範毓賓無力的揮揮手道:“不要了,兩行從東北調來二十萬木料,根本不是拿來賣的,那就是爲了填補市場,讓我們賣不出木料的,再等下去,只會越輸越慘,木料和貨場,通通都不要了。”
範家老二憂心忡忡的道:“大哥,沒了這些木料,咱們今年買鹽引、銅斤還有組織船隊的銀子都有短缺……”
範毓賓長嘆口氣道:“銅斤、鹽引都是朝廷產業,耽誤不得,將範家名下資產,都清點一番,能變賣的就變賣,能抵押的就抵押,應能湊足銀子。”
範清洪大驚道:“爹,缺口可是幾十萬兩銀子,祖產變賣乾淨都未必堵的上啊。”
範毓賓勃然大怒,指著他道:“你也知道那是祖產?直隸四十萬存銀,若不是你妄動,我範家怎會有今日?你個逆子!”
範清洪臉色漲的通紅,許久,竟流下兩行清淚來。
範毓奇正要相勸,府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撞門聲。
“什麼人?”範毓奇問道。
他話音剛剛落,大門就被人撞開,無數官差涌入範府,將議事的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個身穿五品熊羆補子的武官一手扶刀,走了進來。
範毓賓心中一凜,從位置上站起,拱手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大駕光臨,鄙府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那官差在院中掃視一眼,看向範清洪道:“你是範清洪?”
“是……正是。”範清洪顫抖的道。
“本官奉刑部之命,捉破壞河堤嫌犯範清洪歸案,帶走!”
說罷,兩個官差不由分說,往範清洪身上套繩子。
範清洪奮力掙扎,喊道:“爹,救我……救救我……”
範毓賓急道:“這位大人,在下是朝廷太僕寺卿範毓賓,犬子雖然拙劣,但絕不會做什麼破壞河道只事,這其中丁有什麼誤會。”
範毓賓說著,給了管家一個眼神,管家心領神會,從袖子中掏出一張一千兩的銀子,悄悄塞到那官差腰間,嘴上道:“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官差冷笑道:“破壞河堤,此乃御案,這範家的銀子,我可不敢收啊。”說罷,把那張銀票拿出,扔到地上。
對手下道:“帶走。”
在範清洪逐漸遠去的哭喊聲中,官差們逐漸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