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張希載大軍全出,平城守備空虛,一旦敵軍進攻平山城,張希載勢必要回兵防守,一舉擊敗趙世錫的計劃就要功虧一簣了。
而若是敵軍釜底抽薪,直接來攻營寨,那夜里兵荒馬亂之下,北軍甚至被打的大敗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此處,張希載心中一驚,連忙對親衛道:“傳令韓將軍,派輕騎擋住山下敵軍!”
“是!”親兵急忙上馬傳令。
這時站在營墻上的士兵喊道:“將軍,不是敵軍,好像是鄭將軍的人馬!”
“什么?”張希載心中一驚。
連忙下馬登上一段破損的營墻,往山下眺望,果然看到遠處人馬舉著鄭字大旗。
張希載略一思量已經明白了事情原委,鄭將軍雖然臨陣潰逃,但所部并未走遠,而是在遠處觀望戰局,若是南軍得勢,他便幫南軍,若是北軍建功,他便幫北軍。
“墻頭草!”張希載不屑的道,同時對親軍命令道:“傳令鄭將軍進攻叛軍右營!”親軍火速上馬傳令。
北軍本就是優勢,加上得知有援軍趕來,頓時士氣大振,此時南軍左營徹底淪陷,將士們爭奪財物,加上夜間作戰指揮混亂,一時間難以再戰。
張希載心情大好,只是下令尹將軍從速整軍,同時調韓信忠騎兵相助進攻右營。
北軍三萬之眾,呈合圍之勢,南軍定難以逃脫,現在品字三營中兩營已破,剩下一營據守頑抗,想來趙世錫必在其中。
張希載從營墻上下來,騎回馬上,得意微笑,趙世錫這小子果如韓老將軍所料,就如戰國之趙括,雖然熟讀兵書,但終究不過是個只會紙上談兵的黃口小兒罷了。
“走!本將軍親自督戰右營!”張希載沉穩下令,眾親軍得令跟在左右。
這時代作戰,傳令收令主要靠傳令官,而執行命令全靠軍陣隊形,而夜間襲營,一來漆黑一片難以辨物,二來混亂之中軍陣隊形全部散亂,故一旦入陣,指揮便已沒了作用。
張希載能控制的也只有自己親衛而已,好在他進攻之前已經做了周密部署,進攻右營的也有一萬人馬,哪怕用尸體埋,也能將趙世錫埋死。
就在這時,張希載突然見到,遠處鄭將軍所部與前營靠的更近了,頓時怒道:“怎么回事,不是傳過令了嗎?”
親軍統領道:“可能傳令兵出了什么事情,讓屬下再派人去傳令!”
“嗯!”張希載頷首,同時心底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
親軍中一人騎馬而出,身影漸漸為黑暗吞噬。
忽然,黑暗中響起弓弦聲,接著有人悶哼倒地,戰馬嘶鳴。
張希載大驚道:“調韓信忠回防!姓鄭的臨陣倒戈了……”他話音剛落,只聽聞遠處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所有人都是心頭一震,胸口發悶,耳朵里嗡嗡作響。
張希載戰馬受驚,瘋了般的來回蹦跳,張希載一不留神被摔下馬來,他還不容易從地上爬起,回身望去,只見敵軍左營已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所有營墻拒馬俱被無形力量掀翻,地面上烈焰熊熊,無數士兵渾身冒火,撕心裂肺的從火中沖出,走出幾步便扭曲的倒在地上。
“尹將軍?”張希載喃喃,怔怔的望著遠處火光。
韓信忠打馬過來,口中大喊,然而張希載滿耳都是嗡嗡聲,根本未能聽清他喊的什么。
驟而,又是一陣令人心悸的巨響,前營也籠罩在一團火光之中,數千將士瞬間化為焦炭,他的親衛離前營已有千步,都被一股巨力掀到馬下,甚至有些人雙耳流血,直接暈了過去。
張希載朝韓信忠的方向看,已經沒有站著的活人了,地上滿是一片焦尸。
慌亂中,張希載身體被人扶起來,只覺得滿嘴腥味,天旋地轉。
耳畔有人對他大吼道:“將軍……是火藥!火藥……我們中計了!快撤!”
張希載撐起精神,一把將拉著他的親軍推開,只見眼前已經是一地焦尸,左營和前營都籠罩在了火焰之中,無數將士拖著渾身火焰凄厲哀嚎。
遠處趙世錫右營營門全開,無數南軍蜂擁而出,如酆都鬼門大開,放出如密如蟻群的無數猙獰惡鬼。
而北軍將士見到鬼兵無不兩股戰戰,戰意全無,戰場上情形瞬間逆轉。
“將軍快走!鄧將軍騎兵要圍上來了!”親兵死命的拽著張希載的身子。
然而張希載如入定一般,始終不動。
他手上三萬大軍是北軍最后的精銳,經此敗,主力盡損,已沒了和南軍抗衡的資格,天下之大又能逃往何處。
張希載思念至此,不禁又愧又恨又覺萬念俱灰,一下抽出佩劍,劍上尚存趙承順血跡未及擦干,此時連那些血跡都在嘲笑他的無能。
“將軍!”親兵統領跪下哭嚎,“將軍切不可自尋短見啊!”
“讓開!”張希載一把甩開親兵,作勢欲砍,卻又被親兵死死拽住。
“世子年幼,王妃乃婦人,尚需將軍保護啊!”
張希載眼中一亮,頓時明悟,收劍回鞘,道:“召集殘部,殺出一條血路!”
……
五天之期已至,齊齊哈爾新軍整軍出發,張玉貞攜世子及李朝文武大臣為胤祚送行。
新軍十五營加上四千八旗精銳,共一萬人,此刻紋絲不動站在平壤城外,面上俱是一樣的堅韌。
光是軍陣的這份氣勢,便讓李朝文武感到心驚,這樣軍隊他們在父輩講述丙子胡亂的胡人時才依稀有所耳聞。
而眼前軍隊與那野蠻的胡人卻又截然不同,其軍紀之嚴明,一眼便能看出。
令他們詫異的是,這樣一只軍隊,就駐扎在平壤城中,已近半個月,他們甚至都未發現,民間也沒有哪家姑娘受了強BAO,或是哪家丟了牛羊的報案。
平壤城頭,胤祚身穿清軍明黃色棉甲,看起來分外英武。
“本宮祝殿下掃平叛軍,旗開得勝!”張玉貞福了一禮,禮畢抬頭含情脈脈的看著胤祚。
胤祚尷尬的別開目光。
李昀也道:“本世子祝殿下凱旋!”不過語氣分外生硬,好似在祝人全家SI光一般。
胤祚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搭理他。
白發蒼蒼的韓將軍近前拱手道:“張將軍年輕氣盛,性情難免孤傲了些,還望殿下能以戰事為重,對張將軍忍讓一些。”
胤祚冷哼:“本王治軍只有軍法,沒有忍讓,如果張希載犯了軍法,一樣要被砍腦袋!”
韓將軍被噎的半天無話,許久后才道:“根據最新軍報,趙世錫在虎飛嶺上扎營與張將軍對峙,明顯是拖延時間以待援軍,殿下最好能速戰速決,畢竟李柟手下三大營才是真正勁敵!”
胤祚這回倒是沒有報出倨傲態度,而是正色道:“多謝將軍教誨!”畢竟胤祚只是長于軍事理論,于調兵遣將以及各種計謀上,還是要多聽從前人意見。
韓將軍頗感詫異,連連還禮。
胤祚環視四周道:“吉時已到,本王這便……”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可以直沖王宮的八百里加急信使,沒敢直沖新軍軍陣,繞道了大彎,才縱馬到了城頭,雙手顫抖的交出軍報,人便累的虛脫了。
韓將軍拿過軍報,匆匆一眼,頓時冷汗就下來了,再看一眼,整個人都暈厥倒地,城頭上醫官頓時手忙腳亂的救治。
胤祚拿過軍報,開頭便寫道:“二月十九,希載于虎飛嶺與敵決戰,大敗,死傷摻重,希載領兩千殘兵退守平山城……此戰,兵馬萬戶鄭光浩倒戈投敵,兵馬僉節制使韓信忠陣亡,兵馬萬戶尹孝然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