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見靠近私鹽船了,也就不再提及練武的事情了。
李德全雙膝微弓,雙臂略一用力,也不見船擼如何搖擺,小船的速度卻快上了許多。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就到了大船之側(cè)。
古代船只大小不按“噸位”計量,而是按“料”來計量的。
五百料的船,意味著造船用了五百根木料。
在長江水道上,五百料的船已是極大的了,就連長江水師的樓船,最大也不過七百料而已。
遠看時,還覺得這船有多大,近看才發(fā)現(xiàn),光是這船舷就有兩人多高,不用軟梯,根本上不去。
船舷上,幾個兇神惡煞的腦袋探出來,一人不耐揮手道:“去去去!還沒到飯點呢,不收河鮮!”
不過康熙三人穿的打扮,顯然不是漁民,那人立馬警覺起來,喊道:“什么人?來干什么的?”
接著船上傳來刀劍出鞘的聲音。
胤祚仰著頭,拱手道:“我們是來買鹽的,勞煩幾位通報船主。”
“買鹽?瘋了吧你。沒有沒有,快滾!”那人剛蒼蠅一般,極為不耐。
胤祚笑著道:“江南陰雨連綿,你們又是在船上,這鹽受了潮,恐怕就不好賣了吧?”
那人臉色一變,還沒來得及發(fā)作,胤祚又道:“我們是二爺介紹來的,真心實意買鹽,凡請通報。”
所謂二爺,就是二丫與這些人接觸時的稱呼。
船舷上的幾人權(quán)衡片刻,一人離開去通報了。
片刻后,那人回來,小心翼翼的問道:“既然是來買鹽的,可帶了銀子?”
胤祚從懷里掏出張一萬兩的銀票,展開了讓船上的人看看清楚,說道:“這是一萬兩銀票,各位可到……”
“到銀座銀行兌換是吧?兄弟走南闖北的,銀票還是認得的,上來吧。”說著就放下根軟梯來。
胤祚接住軟梯,卻被李德全攔住道:“六公子,讓老奴先上吧。”
胤祚點點頭:“也好。”
在李德全之后,康熙也順著軟梯爬了上去,胤祚留在最后。
大船上下來人,用繩子將他們來的小船綁住,免得被波濤帶走。
胤祚上船之后,只見十幾個樣貌兇惡的壯漢虎視眈眈的打量他們,每人手上都拿著兵器,明目張膽的宣揚他們做的是不法營生。
“三位,請隨我來!”其中一人抱拳,而后帶路往艉樓走去。
三人進了艉樓,那些打手便在堵在門口。
艉樓擁擠,擺設(shè)簡單,只有一副桌案,一張大床,床上紗帳拉下,隱約可見里面有個身姿曼妙的美女。
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坐在桌案后面,一手摟著一個美艷妖姬,一只手不住摳腳。
康熙看了這幕,不由眉頭微皺。
胤祚開門見山,掏出銀票道:“這一萬兩銀子是定金,帶我們先去驗貨,若是無礙,明天再派人送其余的銀子。”
那獐頭鼠目的男子名叫張術(shù),道上稱呼為鼠爺,原先是范府管鹽務(wù)的管事,后來一起歸屬了兩行,負責(zé)陜西幾個州府的鹽務(wù),后來孫行首降了徽商,他就趁機帶著鹽南下,逃到了江寧來。
此人早就被胤祚查的底掉,只是小混混之類,算不得什么狠角色,不然也不敢將康熙帶來。
鼠爺看了眼銀票,慢條斯理的道:“銀票不著急,額先問問你們,你們真是二爺介紹來滴?”
此人一開口,便是濃濃的漢中話,好在與江寧官話比,還算聽得懂。
胤祚道:“如若不是二爺,我們又如何能在茫茫大江之上,找到您這艘船呢?不過既然我們已經(jīng)上船了,是不是二爺介紹來的還重要嗎?銀票是不是真的,才是最重要的,您說是吧?”
鼠爺一樂,伸手道:“銀票拿來驗驗!”
他的手下立馬走到胤祚身前,看那架勢,便是要搶。
李德全不動聲色的擋在胤祚身前,卻被胤祚攔了下來,將那銀票遞了過去:“隨意看。”
“算你識相。”那手下惡狠狠的道,隨后將銀票給了鼠爺。
鼠爺接過銀票,走到窗前就著光不住研究。
胤祚一看他那架勢,就是沒見過一百兩銀子以上的銀票,不懂如何勘驗真?zhèn)危闾嵝训溃骸澳忝笙陆腔y,看看是否發(fā)澀?”
鼠爺依言摸了摸,點點頭:“確有些澀。”
胤祚又道:“您再就這光看看,面上的花紋和一千兩的字樣,是否有重影?”
鼠爺看看道:“沒有。”
“再查查右下角編號,是否是十三位數(shù)?”
鼠爺有心想數(shù),可惜不認識阿拉伯數(shù)字,半天數(shù)不清楚,干脆收起銀票道:“三位頗有誠意,想必銀票定是真滴,不驗咧。走!額這就帶三位看看鹽去!”
鼠爺說完出了艉樓,走到甲板上,用力一拽,甲板被拉起來一片,露出下面的船艙,里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一架梯子延伸下去。
“走!”鼠爺當先走了下去。
李德全跟在后面,康熙還是在中間。
待胤祚下了船艙之后,首先便是聞到濃濃的霉味,而后眼睛逐漸適應(yīng)陰暗的光線,看見船艙中都是灰黑的麻袋,一帶羅著一袋,一直頂?shù)絺}頂,塞得滿滿當當,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整個船艙能活動的地方,也只有梯子周圍。
“額來江寧十天了,賣出去了好幾百斤,這才在艙里空出來這點地方,要不然,還真下不來咧。”
鼠王說著遞過來一個竹勺,李德全接過。
“隨意插插試試,都是上好的官鹽,產(chǎn)自長蘆鹽場的,又細又白,比江寧的淮鹽還好。”
李德全看了康熙一眼,康熙點點頭。
于是李德全走到一個袋子前,用力一插,只見那袋子破了個小口,將竹勺抽出,里面慢慢都是細如霜雪的白鹽,還有細鹽不斷從破洞中灑出,如白色的細流。
鼠王拿了張糙紙,抹了漿糊將那洞粘上。
李德全將那勺子遞給康熙,康熙接過用手指搓了搓,確實又細又白,胤祚嘗了嘗,也是很純粹的咸味,沒有其他怪味。
“確是官鹽。”李德全也嘗了嘗,說道。
大清鹽鐵禁榷(què),私人只能偷偷曬鹽,故私鹽一般混有各種雜質(zhì),無論味道、粗細、顏色都與官鹽絕不相同。
李德全為康熙試了幾十年膳,嘴巴也是養(yǎng)的極刁,是不是官鹽自然一嘗便知。
“額斗膽問一句,三位是做什么營生的啊?”
康熙三人品鹽的時候,鼠王已不知何時走到梯子的下方,擋住了船艙唯一的去路,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