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焞對索額圖的缺席有些訝異,倒是張玉貞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早上的事情處理的比較隱蔽,李焞看來還不知道,不過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樣,胤祚副使的身份是確認的,在主使不能出席的情況下,擁有同樣的效力。
具體到談判的細節,自有隨行的官員們處理,胤祚只需要在重大問題上抉擇即可。
談判大殿中一片唇槍舌劍,胤祚昏昏欲睡,只有當隨行官員小聲詢問他意見的時候,才迷糊的回答一句:“不準。”
反正不管李朝提出什么條件,都是不準就對了,自己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給自己爭取砝碼,也給張玉貞吹枕頭風的機會。想到這里,不由瞥了張玉貞一樣,不知道這個女人會怎么影響李焞,從她信心滿滿的樣子中看得出,她有這個能力。
恰好張玉貞的也看向了胤祚,二人的目光從空中交匯,誰都沒有退讓,僵持片刻,胤祚打個哈欠移開目光。
喝了口暖暖的參茶,覺得眼皮更加沉重,用手支著腦袋沉沉睡去。
“六阿哥?六阿哥……”
迷迷糊糊間聽見有人叫自己,胤祚費力的睜開眼,大殿中已經有些昏暗,看看天色,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這時代的人都是一天兩頓飯,第二頓飯在下午吃,吃完了就可以準備休息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描述的無比準確。
“六阿哥,李朝要求減少每年歲貢的銀兩和人參,可否應允啊?”一個年老的官吏正咨詢自己的意見,語氣頗為誠懇,眼睛都不敢抬起來,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早上的事情把他嚇得不輕。
使團中的其他大臣也都是住在驛館中的,那喊殺聲雖然短暫,但肯定都能聽見,管不得現在一個個嚇得如同鵪鶉一般,連自己在談判時睡覺,都沒人出來阻止。
“不準,不準……”隨意的揮揮手。
李焞臉上明顯有怒色一閃而過,想到自己是兵敗一方,又極力的忍耐下去,朝內侍點點頭,示意可以用膳了。
一天的談判現在算是結束了,兩邊的臣子都松了口氣,很快有宮女托著一個個食盒上來,擺在各位大人的案幾上。
打量了一下飯菜,有一碗小米粥,色澤金黃,冒著熱氣還算不錯;一條黃花魚烤的焦黃,撒上了一撮鹽巴;一碗紫菜湯,再配上一碗醬湯,當然還有泡菜。
這飯菜也就是一份工作餐的標準,而對面那些李朝大臣卻如見了山珍海味一般,吃得津津有味。
匆匆吃完飯,拜別李焞,回到驛館。吳澤已經在門口等候了,他身后還站著一群人。見到了胤祚,想下跪行禮,被揮揮手免掉了。
“這些就是你找的審計員?”胤祚打量著那一群人,高矮胖瘦,年長年幼全部都有,實在無法把他們同審計員聯系起來。
吳澤嘆口氣說:“這些大多是百事行派駐李朝的賬房,都懂復式記賬法;而且很多人都是老賬房了,于此道也算有些造詣,只是事出倉促,在下只能找到這些人,要是龍公子能多寬限些時日,在下便可把百事行賬房精英調來,想必會更有助益。”
拒絕了吳澤的要求,自己現在急著要去查李朝大臣的黑賬,沒有時間等人從齊齊哈爾慢吞吞的過來,只能先用著這些人了。
對他們說了一些勉勵的話,又許下了事成之后,每人十兩銀子的報酬,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的賬房們頓時打了雞血般的鼓舞,對普通人來說,十兩銀子已經是一筆巨款了。
天色終于變的純黑的時候,一個李朝太監,打著燈籠鬼鬼祟祟的來到驛館,找到胤祚,表明了身份,是受大妃之命帶路的。
叫上吳澤和賬房們,胤祚也換了變裝,跟著那個太監走了好久,才走到一處偏僻的庫房,那太監指著庫房,說自己只是帶路的,至于庫房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胤祚從來都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現在更不是吝嗇的時候,直接一百兩的銀票悄悄遞過去。那太監看到銀票面額嚇了一跳,再三確定是賞給自己的之后,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賭咒發誓今晚什么都沒看到云云。
打發走了那太監,胤祚帶著眾人進入庫房,庫房的大門虛掩著,兩個年輕的賬房費了好大勁才推開。
一股刺鼻的霉味傳來,地上滿是塵土,不知是荒廢多久沒用了,正中擺著幾十張桌椅,筆墨紙硯、算盤算籌都已經備好了,在桌椅旁是一人多高的賬簿,整齊的堆在一起,像是一面墻。
隨手抄起一本,掩著口鼻抖抖上面的灰塵,封面上寫著“慶州府崇禎六十二年計簿”字樣。算算日子,大約是十年前的賬簿了,保存的還很完好,除了紙張發黃變脆以外,連個蟲洞都看不到。
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看來李朝人很重視賬簿的保存,可能想從賬簿上找到被人把柄的遠不止胤祚一人了。
胤祚根據每個人的情況,安排了分工。對復式記賬法只通皮毛的,派去給賬簿分檔歸類,并核對數字加總正誤;稍有些的經驗的,就按照賬簿上的流水賬,以復式記賬的方式重新記賬。
經驗最豐富的那些賬房責負責統計財務數據,并檢查記賬的正誤。吳澤根據統計出的結果,計算流動比率、速動比率、資產周轉率、應收賬款周轉率等財務數據;最后胤祚負責比較財務數據,找出其中的貓膩。
賬房們早就迫不及待了,越早做完,十兩銀子的賞錢才能越早拿到手,在明確了自己的分工之后,都沖向了自己的崗位,有的甚至為了爭奪一張靠賬簿近的桌子差點打起來。
一開始賬房們的配合還很生澀,弄亂賬簿,算錯數字頻頻發生,但是過了幾個時辰的磨合之后,配合漸漸的熟練起來。看著眾人分工明確有條不紊的樣子,胤祚心中充滿了自豪感,畢竟是老本行,做起來有種如魚得水的流暢感。
在這個時代李朝雖有自己的語言,但文字還是漢字,至于那拼音文責是兩百多年后的產物。沒有文字上的障礙,賬房們查起帳來行云流水,噼里啪啦的算盤聲中,流水賬漸漸還原出事實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