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敕曰,常州知府李志芳、盧州知府賀西年,尸位素餐,放縱刺客,辜負皇恩,著革職查辦、抄沒家產、主犯及三族家眷發配寧古塔戍邊。
安慶知府趙平郁、池州知府馬猶青,知情不報,伙同亂黨,暗行謀逆,罪無可赦,著夷三族。
江蘇巡撫浣之章,江寧知府曹明欣,朋比為奸,犯上作亂,大逆不道,欺君枉法,十惡不赦,當嚴懲不貸,著凌遲處死,株連九族,旨到刑行。
欽此。”
四阿哥讀罷,緩緩收起圣旨。
江寧法場上,頓時響起壓抑的哭聲。
八百六十三名囚犯跪倒在地,將法場內外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囚犯黑壓壓的跪倒一片。
法場正中,用木頭搭了座半人高的高臺,上面豎著兩個一人高的粗木棍,木棍上綁著兩個人穿著白衣的囚犯,正是浣之章與曹明欣二人。
在二人之前,擺著十個木樁子,每個木樁前站著一名劊子手。
離法場二十步外,成百上千的百姓圍在一旁觀刑,神色木然。
遠處傳來雷聲,法場之上,聽的分外真切。
監斬官看了眼天色,只見天空烏云密布,隱隱可見雷光閃過,傳來轟隆巨響。
“現在什么時辰了?”監斬官問向身旁的司時官。
“回大人,午時剛到。”司時官答道。
監斬官點點頭,威嚴的喝道:“行刑!”
犯人之中,有十人被推上了臺子,腦袋被摁在木樁上,劊子手拔掉了犯人脖頸后的木牌,驗明正身,而后拿起斬首大刀,一口酒噴在其上,而后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好!”臺下百姓頓時歡聲雷動,展露笑顏。
高臺上,浣之章揚天長嘆,曹明欣已經嚇得臉色慘白。
剛剛被斬首的十人,分別是二人的妻子、兒女、父母等,都是最親近之人。
“啊!”那邊曹明欣一聲慘叫,接著一塊肉,便被拋上天去,他的大腿頓時流下血來。
這便是祭天肉,是凌遲的第一刀。
第二刀,叫“遮眼罩”,劊子手把犯人頭上的肉皮割開,耷拉下來遮住眼睛,避免犯人與劊子手四目相對。
但這次行刑,劊子手的第二刀,卻將犯人眼皮割了下來。
這是為了讓犯人眼睜睜看見親人在自己面前慘死,給犯人精神上的懲罰。
兩個主刀凌遲的劊子手,年紀都在四十左右,手中拿的刀又薄又小,卻鋒利異常,一雙手穩得像是外科醫生。
一次正了八經的凌遲,下刀最少在三千次以上,全身上下,每一處都要下刀,足足要割上三天,期間犯人不能失血過多而死,也不能將犯人疼的休克。
極端考驗劊子手的手法,同時又極端考驗劊子手的心里素質。
其要求之高,比外科醫生都要高出不少。
臺上兩個犯人,被一刀一刀的割著,其親眷被一個個帶上砍頭,臺上很快就滿是血污。
好在刑臺是木頭搭的,中間縫隙很大,血水很快便滲了下去。
隨著行刑繼續,周圍百姓叫好的聲浪也一浪高過一浪,好似在看馬戲表演一般。
還有小商販趁機兜售涼茶、瓜子,購買者絡繹不絕,發了筆小財。
還有人去臺子旁,撿凌遲割下來的肉片,如同撿菜葉子般放在籃子里。
還有人拿了瓶瓶罐罐,去接那些犯人的血液。
臺下,犯人家眷中的不少女子,看到這一幕都被嚇得暈厥。
有不少百姓還對著犯官女子出言侮辱,甚至還要上手輕薄。
一時間場面如同修羅地獄,人間百惡,盡皆上演。
哪怕是冰山臉的四阿哥,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微微皺眉。
監斬官看到四阿哥神情,諂媚的笑道:“殿下若覺得這些百姓礙眼,微臣派人將他們轟走便是。”
四阿哥吸了口氣,緩緩搖頭,畢竟公開行刑就是為了震懾百姓,沒人觀刑,哪怕康熙嘴上不說,心里也不會高興。
“這些平頭百姓,平日沒什么消遣,就等著看行刑樂呵,都是些不開化的粗鄙之徒,殿下別當他們是人,只當是在看一群豬狗畜生便是。”
“放肆!”四阿哥怒道。
監斬官嚇了一跳,連忙拱手道:“微臣知錯。”
“代天子教化萬民,正是爾等官吏職責所在,你身為管江蘇清吏司郎中,更是要將此銘記于心,怎可將百姓為豬狗?”四阿哥冷冰冰的說。
“是!是……微臣知錯。”
四阿哥看向說罷,看向自己身邊,三個兄弟全都不在,四阿哥心中不免有些羨慕他們。
行刑還在繼續,劊子手的刀已經砍得發頓,又陸陸續續換了刀。
砍下的人頭堆在臺子四周,漸漸壘起小山。
天空越陰沉,雷聲轟鳴不止,烏云漆黑如同要滴下墨來。
“轟隆!”又是一聲響雷。
接著四周全是噼里啪啦,如金戈鐵馬一般的聲響。
大雨如期而至,斗大的雨點砸的瓦片劈啪作響,天地間響成一片。
圍觀的百姓們紛紛回家避雨,小商販們也紛紛收攤,密密麻麻的人群散去,露出蜿蜒空曠的青石板街道,天地濁氣也為之一清。
大雨沖散了血跡,也壓下了犯人的哭喊。
四阿哥和監斬官頭上有油布做的涼亭,雨淋不到。
四阿哥朝油布外伸手,手掌很快便被雨水浸濕。
“好雨。”四阿哥感慨。
“殿下,那邊有個人。”監斬官指著刑場前面道。
四阿哥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和尚盤腿坐在雨中,身前擺著木魚,一手合十,一手敲著木魚,閉著雙眼,口中念念有詞。
法場前都是泥土,被雨水一澆,就成了爛泥地,那和尚便安然坐在泥中,渾身衣物都被大雨淋透,袈裟散落在地上,上面全是泥腳印。
但和尚的面容卻波瀾不驚,好似在佛前早課,無悲無喜,寶相莊嚴。
顯然這和尚早就來了,只是之前被人群擋住,現在人群散了,才被監斬官看到。
“這么大的雨來這念佛?殿下,這和尚有些古怪,微臣派人去盤問下。”監斬官請示道。
四阿哥打量那和尚片刻,只見他年紀六十左右,胡須純白,皮膚干枯,一身袈裟倒是金絲縫制,看上去是個得道高僧的樣子。
“不必了,這個和尚我認識,”四阿哥道,“他是靈谷寺的普善和尚,大概是來超度逝者的,便讓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