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初五,初夏。
經廷議,新皇年號定為雍正,于次年更換年號,新皇寢宮定于養心殿。
朝廷完成了權力交接,似乎寒冬已經過去,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新登基的雍正過得并不順心。
首當其沖的,就是他的生母德妃不愿受皇太后封后,也不愿搬到慈寧宮去。
其中原因,朝野上下,包括雍正本人自然都是心知肚明。
不過雍正已打定主意要關胤祚一輩子,決口不提此事。
他與德妃的關系就漸漸僵了下來。
大清首重孝道,皇帝更該是天下表率,可如今雍正與生母失和,難免傳出些流言蜚語。
除此以外,廢太子胤礽在府中病重,于幾日前撒手人寰。
雍正派了御醫診治,又從宮中送藥,可謂做的極殷勤了。
但廢太子還是一命嗚呼。
與此同時,南京宗人府的索額圖也絕食而死。
種種跡象似乎都表明這是雍正所為。
加上雍正繼位后,一直未對兄弟加以封賞,就更加令人懷疑雍正氣量狹小,有“弒兄”之嫌。
為了保守康熙駕崩的消息,雍正殺了不少太監宮女,跟仁慈備至的康熙一比,不免又背上了“好殺”的名聲。
四阿哥繼位,本就引起很多大臣不滿,此時壞名聲一出,馬上便被有心之人加以傳播。
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京城百姓頓時議論紛紛。
雍正的老爹,簡直是帝王之楷模,一生功績無數,他身為后繼之君,不免被拿來與康熙比較。
如此一來,雍正的壓力便極大了。
每日廢寢忘食的批閱奏折,處理公務,同時還背著逼母、弒兄、好殺三口大黑鍋,應付大臣的虛與委蛇,忍受朝野的流言蜚語。
心中苦不堪言。
故而,當他接到奏報,得知兩行開始著手操縱鹽、米時,心中盛怒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這回他也不派人同胤祚談判了。
而是直接頒布上諭,查封直隸兩行,一應商賈統統治罪。
而后又覺得不解氣,命人將胤祚關進了宗人府去,又命人將阿依慕也關在一起。
未免胤祚狗急跳墻,雍正又派費揚古領八千騎兵,火速盛京,監視齊齊哈爾新軍。
幾道上諭一處。
步軍統領衙門,直接連夜封了京城兩行總部,一夜之間抓了兩行有關人員五百多人。
而直隸其余各個省府也紛紛對兩行動手。
幾天之內,一時風頭無兩的兩行,在直隸銷聲匿跡。
與之而來的,自然是兩行的銀票成了廢紙一張,全直隸的物流系統陷入癱瘓。
當得知這一切時,就算是胤祚也坐不住了,大喊著要與皇上見面。
可此時他已經被關到宗人府了,看管他的士兵出了朝他啐口水,便再無反應。
胤祚頹然坐在地上,苦笑道:“四哥啊,四哥。我還真是高看你了……沒想到你還真的想讓大清與兩行同歸于盡啊!”
第二日早上,宗人府的兵丁又帶來了阿依慕,將她同胤祚關在同一間監牢中。
二人自康熙三十七年二月分別,到現在,已經一年多時間沒有見面了。
沒想到重逢竟是在這大牢里。
一時間,兩人抱在一起,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許久之后,胤祚與她分開,仔細打量眼前之人,眉眼依舊,只是似乎多了些滄桑,曾經那種明媚的少女感,已蕩然無存。
阿依慕用手撫摸胤祚臉旁,又摸他下巴上的堅硬胡渣道:“夫君瘦了,也精壯了。”
有阿依慕陪伴,胤祚也顧不上什么兩行與大清了,既然雍正自己作死,胤祚也不管他洪水滔天了。
在牢房中,便拉著阿依慕說起話來。
從分別的種種開始講起,似有說不完的話一般。
而此時的養心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大學士、南書房行走、各部尚書等齊聚一堂,吵成一團。
查封兩行的弊端,僅一個晚上便全部顯現出來。
首當其沖的就是,市面上的銀子,全都憑空消失了,變成了數萬張廢紙。
富商大戶,一覺起來,發現自己成了窮光蛋。
小康之家,驟然之間,發現自己一貧如洗。
市面之上,銅板成了緊俏玩意,百姓們都拉牛車運銅板交易,不少人甚至以物易物,人多眼雜之下,有人公然哄搶貨貨物,場面混亂之極。
步軍統領衙門忙成了狗,也沒能控制局勢,最終向朝廷遞折子。
折子中說,京城全城大騷亂,要朝廷準許派兵鎮壓。
在京畿各府也都是如此。
直隸周邊府縣尚且好些,畢竟銀票可以去臨省匯兌。
只是匯兌的人太多,一時間形成擠兌,臨府的銀行也開始一家家破產,于是恐慌繼續蔓延,大有波及全天下的勢頭。
而因為百事行被封。
直隸所有貨物的生產、倉儲、運輸全都陷入停滯。
百事行涉及了大清各行各業,查封即意味著,所有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統統關閉。
導致的結果就是。
不種田的人,都將餓死。
不織布的人,都會凍死。
不臨海的人,都會淡死。
總而言之,所有人都會死。
自然,查封百事行只是抓了主要人員,很多基礎產業人員并未受到牽連。
但沒了百事行總行的統一調配下,這些小商戶頓時成了一片散沙,囤貨居奇的有之,低價出手的有之,高價血賺的有之。
市場亂象一片,千奇百怪。
以上種種怪象,還只是兩行被封禁的第一天所發生的。
這地獄般的一天還未結束,整個大清的高層官吏,就沒有一個人坐得住了。
紛紛到了養心殿,請求覲見。
一時間,養心殿內人滿為患,三品以下的官員連入殿的位置都沒有。
養心殿明間內,雍正身穿龍袍,雙手握拳,頭上青筋畢露。
殿下大臣爭吵不休,有的主張立刻釋放所有兩行人員,請六阿哥出來主持大局。
也有的主張加大封禁,直接在全國范圍內封禁兩行,回歸周朝井田制的淳樸時代。
還有人持中庸之道,一直在各派間調和。
不過不論這些人怎么爭吵,有一件事卻達成了共識。
那就是,這次事件絕不是他們任何一個大臣的責任。
這口天大的黑鍋,毫無疑問,必須要雍正來背。
坐在龍椅上的雍正,可以想見,他的罪狀,很快就要加上一條“苛政”了。
想到此處,他幾乎委屈的要哭出來。
但他不能哭,帝王可以感動,可以感慨,但絕不可以懦弱。
他也不能怒,大罵群臣無能,只能讓眾臣離心離德。
他只能默默承受群臣的抱怨,背下這口黑鍋。
這就是做帝王的代價!
在諸皇子中,只有他明白這一點,他堅信,這也是康熙將皇位傳給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