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來,梅瑴成天才之名已不脛而走。
傍晚放學回家,梅瑴成回到梅府裡,恭恭敬敬的給爺爺請了安。
梅文鼎正伏案算著什麼,見孫兒回來了,便將筆放下,問道:“學堂如何?”
梅瑴成知道爺爺在學問上的脾氣,小心的將一天發生的事情講了出來,說道學校先生同學將其視爲天才時不免有些自傲。
誰知梅文鼎越聽越是生氣,將筆在桌上一摔,怒道:“誤人子弟!”
梅瑴成嚇得閉口不言了。
梅文鼎猶自怒氣不絕:“世上求學一道,無他,唯勤學苦練而,何來天才只說?要讓我孫兒做仲永第二嗎?這個學堂不去也罷!”
第二天梅瑴成果然沒有再去學堂。
齊齊哈爾雖說是推行義務教育,但現在一沒那麼多學校老師,二來半大小子也是勞動力,有些人家也不願耽誤勞力。
所以,上學與否還是一個自願的事情,願意來學校的,書本、紙筆伙食全包,不願來的也不強求。
梅瑴成沒來上學,學校倒也沒什麼反應,這事便過去了。
其實梅文鼎自小便有數算天賦,小小年紀便有神童之稱,他雖然不願孫兒揹負此名,但內心深處卻也承認,數算是個極要求天賦的學問。
有些天賦高的人,比如他自己,嚐嚐還未計算,便能看出問題的答案。
而他的孫兒梅瑴成,天賦甚至高於他少年時,這也是他對孫兒傾盡心血的一個重要原因。
既然孫兒不去學堂了,梅文鼎便將他帶在身邊,整天往試射場跑。
戴梓給他的問題說難不難,但要想算出結果,尚需要大量的數據,這些日子便是在收集數據。
戴梓注重經驗實際,而梅文鼎注理論計算,兩人又都是嚴肅刻板的性格,一起共事時,常常彼此看不對眼,大半天的一句話不講,氣氛壓抑之際,搞得手下的匠人們大氣都不敢喘。
而戴言每當放學之後,也會來試射場幫忙,她個性突出,而梅瑴成有些內斂,兩人倒是相處的不錯。
除試射場外,戴言還回去丙字號匠作間,幫古大匠的忙,火器廠現在分工明確,戴梓負責膛線、炮彈、火藥,而古大匠專職鑄炮。
戴言自顯露出對鑄炮的天分後,戴梓便讓她時不時的去幫古大匠的忙。
古大匠膝下無兒無女,對戴言這個聰明伶俐的丫頭也是分外喜歡,甚至有意無意的將一些鑄炮經驗傳授給她。
梅文鼎不喜歡大匠的稱呼,於是匠人們便稱呼他爲先生。
這樣一來,火器廠便形成了兩個大匠一個先生的格局,三個老先生雖然性格迥異,但是分工協作卻越發默契,火器廠研發精進。
周家麟作爲火器廠主事,將火器廠的變化都看在眼中,每半個月都會寫摺子上報胤祚。
胤祚經過近一個月,已將齊齊哈爾積累的政務處理完畢,並將周家麟由同知提拔爲了通判,並且暫代參政一職,這樣一來許多政務壓力就壓在了周家麟身上。
他就變得輕鬆許多,這天恰好看到火器廠形式大好的摺子,便準備著要去火器廠巡視一番。
偏偏就在這時,都統衙門外有人擊鼓鳴冤,而周家麟又不在,只能自己換了衣服上堂。
副都統衙門外雖然也有鳴冤鼓,但自打胤祚來齊齊哈爾後,還從未有人敲過,一是齊齊哈爾治安極好,二是就算有什麼糾紛案件,各地知縣也能解決,不必狀告到副都統衙門來。
因此胤祚對來鳴冤所爲何事,還真的有些好奇。
升堂之後,胤祚學著戲文裡那樣,拍了下驚堂木道:“何人擊鼓鳴冤?”
堂下跪著一個老農模樣的人,他的身邊還跪著個老婦,兩人都在抹眼淚,聽胤祚的問話,老婦人淒厲嘶吼道:“求王爺做主啊!”隨後便暈了過去。
衙役們頓時就是一頓手忙腳亂的搶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後背,好不容易把人弄醒。
那老農哭道:“王爺,太慘啦!俺們姑娘才十四啊……剛說上人家,說沒就沒啦……”
那老農言辭雖然顛三倒四,但哭的撕心裂肺,一看就是真有冤情。
胤祚當即道:“屍體在何處?”
老農道:“沒啦,全沒啦,一把火燒了個乾淨啊,要不是我揹著婆娘出去看病,俺們也都死了啊……這幫天殺的丘八啊……不得好死啊……”
胤祚忙道:“等等,你說什麼?丘八?是當兵的乾的?”
老農道:“相親們都說是丘八乾的……求王爺做主啊……”
胤祚面露疑惑之色,巴海治軍極嚴,他自己也懂得紀律的重要性,軍隊不說是不拿老百姓一針一線,起碼不擾民還是做得到的,驟然出現殺人放火的事情還是讓他有些難以相信。
“求王爺做主啊……求王爺做主啊……”堂下老農哭的聲嘶力竭。
胤祚陰著臉道:“叫巴海過來。”
小半個時辰後,一身藍色棉甲的巴海走進來,抱拳道:“王爺找我。”
胤祚指著堂下哭暈過去的老農道:“這個老伯說有當兵的去他家殺人放火,燒死了他們女兒,可有此事?”
巴海聞言,臉色一黑,盯著那兩個老人看了許久道:“王爺,此事可信嗎?”
胤祚道:“已有衙役前去打探了,料想應當不假,兩個老人家,沒必要來誣告,最多是搞錯了罪魁禍首罷了。”
堂中一時無話。
胤祚問道:“將士們近來如何?我最近忙於政事,倒把將士們忘了,都是過命的兄弟,找個時間還是去看看爲好。”
戈壁草原上,胤祚與齊齊哈爾衆將士們吃住在一起,又一起經歷生死,這種感覺是不帶兵的人永遠體會不到的。
軍中上至驍騎校,下至甲兵,不少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許久不相見,還真的想看看他們近來如何。
巴海臉色一沉,片刻後沉重的道:“王爺還記得傻狍子嗎?”
胤祚臉色也有些暗淡,這人是他親衛一員,因爲性格有些憨,被將士們起了個外號叫傻狍子,行軍休息時,將士們嚐嚐打趣他爲樂,傻狍子也不以爲意。
後來在葛爾丹襲營時,傻狍子爲堵住陣型缺口,奮不顧身衝了上去,被蒙古騎兵淹沒,戰後連完整的屍身都找不到了。
“記得。”胤祚輕聲道。
巴海道:“他還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