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人為了春節而忙碌準備的時候,生活在半島上的李朝人正為了別的事情而煩心。
朝鮮國王的宮廷上,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
就在昨天,以領議政閔黯和捕盜廳大匠張希載為首的南人黨向西人黨發起了最后的攻勢,矛頭直指西人黨領袖右議政金春澤。
胤祚的黑賬上沒有金春澤貪墨的證據,但他的手下在地方上聚斂錢財,他卻從不上報朝廷,一個或是失察或是包庇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今日勤政殿的早朝一直持續到了午后,卻還沒有下朝的意思。
交泰殿中,張玉貞端坐在梳妝鏡前,三四名宮女正在她身后為她盤發。
今日是南人西人交鋒的關鍵之局,她連鏡中自己的美貌都懶得看上一眼。
西人已經是山窮水盡了,只能做困獸之斗罷了,但為何心頭總是感覺不寧呢。
“啊!”身后侍女驚呼一聲,隨即跪下來,渾身都若篩糠,她的手上還纏著張玉貞幾根烏黑的秀發。
其余的侍女也都嚇的屏住呼吸,一同跪了下來。
張玉貞剛要發作,突然目光瞥到了那半個香爐,心想他定不會喜歡我如此處罰下人的,便道:“罷了,不過幾根頭發,小心些便是。”
侍女們面面相覷,臉上全是驚異神色,一時不敢起身。
張玉貞心中有事,又望向勤政殿,一時忘卻了叫侍女起身。
“對了,春桃如何了?”張玉貞隨口問道。
她的侍女想了許久,才想起那個因與王上偷情而被張玉貞挖去雙眼的可憐侍女。
“春桃現在還在成衣坊,每日縫制不了二十件衣物便不能吃飯,料想已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侍女斟酌著語句道,她說這話時,身邊的其余侍女身子還在不停顫抖,春桃的今日未必就不是她們的明日。
張玉貞嘆口氣:“罷了,放她一馬,給她些銀兩,讓她出宮去吧。”
“是。”貼身侍女臉上疑惑之色更重,好在她是背著張玉貞的,沒叫她瞧見。
自從在長白山的山谷中逃得一命后,張玉貞漸漸的發現,以往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大王,已經漸漸的讓她覺得厭惡了,甚至很多次李焞箱想要寵幸她,還被她支到別的妃子那里。
隨著對李焞愛意的減少,她對往日得罪了她的那些后宮女人的恨意也漸漸降低,甚至像春桃這樣的,她還隱隱覺得有些愧疚。
勤政殿上爆發一陣憤怒的呼喊,片刻后,衛兵沖了進去,將一個官員拖了出來。
張玉貞的視線被宮墻擋住,看不到被拖出來的是誰,但是心底越發焦急了起來。
大妃今日心神不寧的樣子,落在了侍女們的眼中,她的貼身侍女雖不明原因,但卻覺得這是個極好的機會,她偷偷將手指插進了腰帶里,再將手抽出來時,已經沾了一層薄薄的粉末。
“大妃,奴婢為您盤頭。”貼身侍女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張玉貞心不在焉的答道。
就在這時,交泰殿的大門被人猛的推開,一伙士兵沖了進來。
侍女們嚇得尖叫不止,張玉貞也轉過身子,心臟劇烈跳動,眼中寫滿了驚恐,緊緊抓著桌子才讓自己穩住。
士兵們都穿著捕盜廳服飾,神色都非常猙獰,不少人身上甚至帶血。
張玉貞向殿外望去,門外的兩個內侍已經倒在血泊里了,一個脖頸撕裂,一個胸口透亮。
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張玉貞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門外進來一個武將,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染紅,秀美面龐上滿是猙獰煞氣。
“哥?”張玉貞喊了聲。
來人正是捕盜廳大將張希載,張玉貞的親哥哥,只是張玉貞從未見過自己的兄長這樣的神情。
張希載焦急的道:“玉貞,立刻跟我走,王城待不下去了,咱們回平壤去,要快!”邊說一邊來拉張玉貞起身。
張玉貞甩開他手臂道:“哥!別急,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張希載道:“沒時間了,先走!”
張玉貞道:“哥!你冷靜下,你今日領兵闖宮,已經是犯上作亂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就是跑到平壤又有何用?”
“玉貞,你不是認識大清的六阿哥嗎?我們投奔他去!對,我們去找他!你這么美,六阿哥肯定……”
“啪!”張玉貞羞憤至極,打了兄長一個耳光。
“哥!你冷靜點!先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一定能想出辦法!”張玉貞喊道。
張希載被這一巴掌打醒,臉上的猙獰神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慌張迷茫。
“今日早朝……閔大人準備扳倒金春澤,本來已準備萬全,誰知上朝時,金春澤卻反而拿出了閔大人貪墨的證據,西人黨倒打一耙,王上……也偏聽偏信,當朝就把閔大人拖出去處死了……”
張希載說到這時,不禁恐懼的落下淚來。
“什么!”張玉貞也身形搖晃,差點栽倒在地上,然后又走到張希載身邊急切問道:“那哥你呢?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張希載捂著腦袋道:“我今天早朝前感覺身體……身體不適,沒去……沒去上朝……后來我就……看到了閔大人的尸首……”
張玉貞皺起眉頭喝道:“而后你便帶兵沖進宮來?”
張希載低低啜泣起來道:“玉貞,哥有不好的預感,王上這次偏袒西人,是沖著咱們兄妹來的,咱們要跑,一定要跑!”
張玉貞罵道:“哥!你瘋了!你這是領兵造反!王上本來沒有處置我們姐弟的口實,現在反而送了王上話柄!我們姐弟,我們張家,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張希載哭道:“玉貞,你信哥一次……咱們一定要跑啊……一定要跑……”
張玉貞強自鎮定下來道:“對!現在說什么都晚了,走!我們現在就走!”說著拿起桌上那半個香爐,就往門口走去,張希載抹了兩把眼淚,跟在張玉貞身后。
“不對!”張玉貞停下腳步,回頭道,“我們不能就這么走了!昀兒在何處,要帶上他!”
張希載急的快要發瘋:“玉貞,昀兒是你的孩子,但也是王上唯一的骨血,是世子,王上不會對他怎么樣的,咱們快走吧!禁軍一到,說什么都晚了!”說完就去拉張玉貞的胳膊。
張玉貞沒有動,她看著張希載冷冷的道:“沒有昀兒,我們就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