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不愿開戰,不愿坐那金鑾殿,不愿成那九五之尊,不愿幫大清收拾爛攤子。
可眼下,已不是他一人想如何便如何的了。
齊齊哈爾的張廷玉、周家麟乃至衙門小吏。
新軍的巴海、谷行、呂康實,乃至千千萬萬的新軍將士。
他們可不是為了偏安一隅,而隨胤祚出生入死的。
胤祚原本只想割據東北,保全身家性命。
現在看來,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幼稚了。
身處大清,身處歷史洪流之中,哪怕是親王之尊,也只能被裹挾向前。
“傳我軍令!”胤祚喝道。
大廳之中,落針可聞。
“大軍休整十日,十日后進軍京師!”
瞬間,所有將領臉色通紅,齊齊起身抱拳喝道:“末將尊命!”
……
十日間,新軍整軍備戰。
因數日急行軍造成的勞累,已一掃而空,每個兵卒都斗志昂揚,攜大勝兵威,眾將士氣高漲。
而直隸京師,也在積聚力量。
皇帝御駕親征,禁衛離開皇宮大內,在通州集結。
整個大清的人力物力,都在向著通州集結。
一場旋風在直隸橫行,通州就如同風暴的中心,吸取著每一點養分。
整個直隸的所有的兵員,包括八旗、綠營,預備兵,團練,民壯,通通向通州聚集。
雍正此番,已經賭上了自己皇帝的尊嚴,以及大清的國運。
勝,則其借大勝之勢,收復關外,俘虜胤祚,整頓經濟,雍正也將這場大勝涅槃重生,大清還能重新振作。
敗,則國破家亡,乾坤易主,天下自此萬劫不復,他這個皇帝,就算揮劍自刎,也無顏面去見列祖列宗了。
此戰,只能勝,不能敗,為此,雍正不押上手中的一切!
……
十天后。
雨夜。
山海關。
城樓。
胤祚在城垛的殘垣斷壁間,向西南而望。
只見眼前曠野千里,籠罩在雨幕和夜幕之中,一條官道已布滿爛泥,向著遠方綿延而去,連同遠方的群嵐、森林,消失在雨夜之中。
時值盛夏,城樓上卻有一絲陰寒。
耳邊只能聽到篝火在風中的掙扎之聲,還有遠處森林被風吹動的簌簌聲響。
今夜無月,前途渺茫。
據探馬來報,雍正皇帝已決心孤注一擲。
通州附近,已聚集兵馬近十萬余,人數還在不斷擴大。
費揚古在錫林郭勒募得蒙古騎兵也有五萬,正揮師南下。
而除去傷員,新軍就只有三萬。
人數差距,可謂懸殊至極。
此時不是清末,精銳的直隸八旗,還有入關時的天下第一驍騎的英姿。
經歷了康熙年間的連年征戰,大清士兵也保持著驚人的戰斗力。
火器方面,清軍廣泛裝備鳥槍,這種前裝滑膛火繩槍,雖不能同新軍燧發火槍相比,但也是同時代的最強火器之一。
紅衣大炮比之神威三,雖然已是古董級別的文物。
但架不住清軍人多炮多。
因為連年征戰,僅康熙年間就鑄炮八百門,加上以往積攢,清軍火炮足有一千多門。
就算是陣前將紅衣炮一字排開,也足以對新軍進行飽和式的毀滅打擊。
也許是比歷史登基時間早了二十三年。
雍正與歷史描述的決然不同,不僅沒有沉穩,反而滿是賭徒般的果敢。
胤祚身后,云婉兒和阿依慕手挽手站在身后,不知如何上前勸慰。
天亮之后,新軍就將開拔進軍,作為胤祚的家眷,則由二丫和李德全及一百親兵護衛著前往齊齊哈爾。
保護他的家眷,是胤祚讓李德全還的最后一個人情。
云婉兒捂著肚子,自銀行總部放肆的那晚之后,她便有了身孕,只是此刻正猶豫著該不該告訴胤祚。
許久之后,胤祚回身,看見兩女,微微一愣,繼而柔聲道:“外面涼,你們先回去吧,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阿依慕欲言又止,怔怔留下淚來。
胤祚幫她拭去眼淚,笑道:“我剛剛為咱們女兒想了個好名字,濼(luò)晴,有笑容、陽光,還有雨過天晴。”
“濼晴?”阿依慕用力點頭,“好名字。”
胤祚開玩笑道:“說來,還是陳廷敬的爍羲,給了我這名字的靈感。”
而后胤祚又對云婉兒道:“好好照顧自己,到了齊齊哈爾別忘了給畫兒他們幾個找個好歸宿。”
云婉兒含淚點頭。
此時東南天空,已漸漸放亮,山海關軍營中,已漸漸響起士兵起床的聲音。
胤祚在兩人額頭一吻,輕聲道:“走吧。”
在胤祚的催促下,兩個人牽著手,依依不舍的走下城樓。
不過,云婉兒又跑了回來,深深的抱了下胤祚,湊在他耳邊低聲道:“王爺,平安回來,婉兒的孩子也要你起名!”
說罷,云婉兒便紅著臉跑下去了。
留胤祚站在原地滿是錯愕。
日出時分,山海關外,風雨漸歇,新軍出征,人人右臂皆綁著一只紅布。
……
幾天后,新軍探馬已至永平府,探馬最遠已經到了遵化。
雍正將直隸大軍都聚集在通州,導致其余各地防備空虛,探馬走在郊外,如入無人之境。
新軍探馬大多以隊為單位行動,及十一人一組,主要都是騎兵營下屬,配備清刀、手銃。
走的遠的探馬還會隨身帶干糧和被褥。
是夜,遵化府外,一處林內,一隊清軍探馬正就著冷水吃干糧。
此地林密,平日少有人走動,正好讓探馬隱蔽身形。
他們此次的任務,是偵查通州清軍的布防,因此不能輕易暴露行蹤。
這隊探馬的什長名叫劉杰,原是谷行手下的一個八旗兵,后來被胤祚編入了騎兵營下。
說起來,劉杰雖是什長,卻沒有自己兒子有名。
他的兒子也在這隊探馬中,名叫劉志,外號叫“劉你娘”,因為一句“團結就是你娘”的改編,使得他廣為人知,甚至連王爺都聽說過“劉你娘”的名號。
未免引人注目,探馬們晚上休息也不能點火,只能把干糧泡在冷水里化開,囫圇喝下去。
新軍的干糧是鐵鍋炒熟的面粉,里面加了少許糖。
若是用熱水沖成糊狀倒也頗為美味,用冷水對付,也能入口。
吃完干糧之后,劉杰命眾人睡覺休息,他自己則親自守夜,值第一班崗。
一夜無事。
第二天,探馬又以炒面為早餐,吃完之后,將晚上留下的痕跡遮蓋,準備動身。
按計劃,他們今天晚上就應該到通州附近了。
沒成想,剛騎馬出了林子,他們迎面便碰上一股清軍。
清軍也是十余人,都騎在馬上,從裝備看,也是探馬。
雙方距離不過百步。
大眼瞪小眼的望著彼此,一時間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