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毓再次看向桓七郎道:“七郎,阿秀,就交給你了。”
桓七郎眸光看了身側眾人一眼,將口中的話壓了下來,十分慎重的點點頭道:“危難之時,你能這般信我,我必不負你所托。”
楊毓笑著起身,沖著桓七郎慎之又重的行了禮:“七郎高義。”
桓七郎將手伸進鐵柵欄,扶住楊毓的手臂,堅決不受這一禮,蹙著眉道:“我是與你在月下拜雪的兄長,這是我該做的。”
楊毓沖著他笑著道:“真想再與七郎大醉一次。”
桓七郎道:“好,大醉一場,明日,我再來看你。”
:“好。”
楊毓笑著起身,看向靜墨與楊固塵,她釋然的一笑:“表兄與王司空在一起,王氏不倒,表兄只要不似我這般不知好歹,便不會有事。”
她的確有些不放心,楊固塵是個矛盾之人,他迂腐卻也狂妄,不羈又守禮,她真怕有一日會步她的后塵。
:“像表妹有何不好?表妹高義傳遍天下。”楊固塵笑著這樣說,讓楊毓覺得似乎受到了嘲諷。
楊毓對著他翻了個白眼,接著道:“表兄只需記得,你是個有家室的人,行事之前,想想靜墨,想想你們的家。”
楊固塵不禁看向身側,綰著婦人發髻的靜墨,下意識的伸出手臂,摟住靜墨的肩膀:“我懂的,你安心。”
靜墨泣不成聲,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抓住楊毓的雙手:“女郎,女郎。”
楊毓笑著調侃道:“才成婚幾日?我那沉靜大氣的靜墨就變成了這小鳥依人的小婦人了。”她伸手拍拍靜墨的肩膀道:“你們大家說,本是來送我的,我還未哭,你們倒是哭哭啼啼。”
:“女郎是世外通達之人,塵世間的大賢士,靜墨這小小婦人怎能與女郎相提并論?”靜墨拭拭臉頰上的淚。
楊毓笑著道:“表嫂,祝你幸福。”
:“郎君,要換崗了,你看。”外面的侍衛為難的開口。
桓七郎眉心一蹙,一把抓住楊毓的手腕道:“阿毓!安心!”
幾人依依惜別,牢房再次恢復平靜。
楊毓自袖口中取出方才桓七郎塞給她的小箋,看了第一遍,她怔住了,又看了第二遍,她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閉目看向木窗外,雙眉緊蹙著。
:“楊家女郎,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真的不怕死的。”
隔壁牢房一個老婦的聲音響起。
楊毓雙手緊緊握著這小箋,沉聲道:“我也奇怪,怎么就不怕呢?”
令一年輕的犯婦笑著道:“難道真是因失了王家謫仙郎,對這塵世不念不想了?”
王家的謫仙郎啊
楊毓笑了,緩緩的道:“是么?”
沒想到楊毓這樣的回答,又幾個人出言詢問幾句,楊毓雙眸瞪的極大,頹然倒在榻上,翻個身,沒有再說話。
金陵城外數里處,淮水流出與長江接水之處,有一處沙洲,水漲之時,沙洲便被江水掩住,水退之時,露出那一處小島似的沙洲,上面有許多來不及游走的小魚小蝦,正因如此,便引來了無數白鷺覓食,間或棲息于此。
此間,乃是江南之地著名的美景,名曰“白鷺洲”。
遠處的白鷺體型較大,通體潔白,長嘴尖尖,頭上張著短小羽冠,雙翅長著潔白如蓑衣一般的長羽。修長優雅的腳緩緩邁步,行走之間,細長優美的脖子微微往回勾,不時間,幾只白鷺伸展雙翅,揮翅之間又將脖子伸長。
王靖之坐在此處,抿了一口溫熱的清茶。
:“郎君,已等了五日了,那幾個人真的會來這?”樊明有些不耐煩了,蹙著眉,本就有些長的臉,此時拉的更長了。
王靖之眸光看著那美妙的白鷺,笑著道:“不必擔憂。”
樊明抿抿唇,不再說話。
半晌之后,他起身舒展了身體,到船艙里取了一件素白的披風給王靖之。
:“郎君體弱,此處風大。”
王靖之攏攏身上的披風,果然暖了許多,他抬眼看向樊明,他的雙眸如點漆,清亮的驚人,薄唇微微勾起,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郎君又這般笑,讓人心間發怵。”
王靖之無奈的搖搖頭:“樊公急甚?”
樊明疑惑的看著王靖之,不自覺的蹙了眉,緩緩的坐了回去。
:“今上下旨,將阿毓擇日處斬啊!怎能不急?”
王靖之低低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
:“郎君。”樊明一瞬間,靈光一現。
王靖之又一次燦然而笑:“何事?”
樊明心中一念閃過,不可置信的道:“怎么會這樣?”
王靖之將茶杯放回榻幾上,反問道:“為何不能?”
樊明訥訥的將滿杯的茶一口灌在口中,總算鎮定下來,試探的道:“陛下本想逼迫阿毓說服竹林七賢,一見阿毓不應確實是龍顏大怒,轉念一想,竹林七賢皆是至情至性之人,當有人。”他頓了頓道:“特別是這人是他們珍視之人,將為他們受死之時,他們怎會束手旁觀?陛下靈機一動,定下個不知何期的處斬之日,等七賢聽聞此事,定然會屈就,如此一來。”他眸光一轉,隨著王靖之一同笑了:“陛下就會達到心中所愿,阿毓也并不會死。”
王靖之微微一笑,緩緩的道:“我也是這幾日才想明白,所以,不急了。”
樊明揶揄道:“這幾日?自金陵出來郎君便是這幅模樣卻不肯開尊口告知,讓我白白擔憂五日!”
王靖之低低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白玉麈塵,撫上右手上的銀質指環。
樊明轉念一想,笑著道:“阿毓如此聰慧,會不會也明白這道理呢?”
王靖之搖搖頭道:“這,我卻也猜不透。”他眸光看著樊明,卻似乎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那目光太過柔情,樊明卻覺得渾身不適:“郎君這目光還是留給阿毓,明,領受不起。”
王靖之揚唇而笑,笑的特別開懷,特別肆意,緩緩的,那笑容又凝住了,悠悠的道:“可惜,她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