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桓家兄妹雖然還未全然解禁,但阿桐心知肚明,這二人根本與桓亮謀反之事無關,只下令二人不得出城,被查抄的家資也歸還了小半。
這邊桓秋容樂不可支的安排下仆府中事宜,桓七郎勉強的笑了笑,他心知肚明,這份寬容是王靖之給他的,條件就是與楊毓解除婚約,且不容他反對。
不過是恢復以往,為何卻讓他如此不能釋懷?
可能是得到了太大的驚喜后,更加舍不得放手了吧?
原本可望不可即之人,轉眼間唾手可得,又,轉眼間,消散湮滅所有希望。
他忽覺口中苦澀:“阿容,七兄倦了,先回房歇息。”
:“好!”桓秋容笑的燦爛,目送桓七郎蕭索的背影,心中很痛。
她的七兄,何曾這般失落過。
她不是不懂這里面的事情,卻連罵也不知該罵誰好。
分明阿姐與王靖之有情,七兄苦苦癡戀,所以,她只能裝作不明白的樣子。
桓秋容轉眸看向院子,只見祺硯笑著在門口說了些甚,她驚喜的喚道:“七兄,祺硯來了!”
桓七郎身子一頓,轉身回來,笑著徑直朝門外走去。
:“祺硯!”
祺硯笑著行了禮道:“我家女郎,啊不,樂宣君請桓氏郎君過府一敘。”
:“好!”桓七郎竟是連衣服也未換,只穿著那一身常服跨馬而去。
祺硯看著桓七郎欣喜若狂的模樣,心中竟然有些替他難過,不知女郎會如何行之?
:“阿毓!”
桓七郎一路策馬而來,身上涼意森森,臉上的笑容卻不改分毫。
楊毓笑著行了禮道:“二兄快請坐。”
二兄。
桓七郎震驚了一瞬間,苦笑一聲道:“阿毓還是一如既往的坦誠。”說著話,卻坐了下來。
楊毓眉間微微一蹙,神色不見方才的笑意,而是滿含著愧疚道:“我這傷已好了許多,明日便要回太學院授課。若是二兄得空,可時常去太學院見我。”
:“去太學院見你?”
楊毓笑著道:“是,我已決心修道,又舍不下弟子,以后會常住太學院。”
:“不在家中能少見閑人,也是好的。”桓七郎笑了笑,一如往日的舒朗而衿貴,卻有一絲苦澀在其中。
次日一早,祺硯哀糯的含著眼淚道:“就算府中事忙,女郎不帶我去,也該帶著白鳶或者哪個奴照應才是啊。”
楊毓笑著跳上馬車道:“我已是出家之人,況且又非斷手斷腳,如何不能自理?這不是還有王叟幫我駕車?”
:“女郎!”祺硯眉心微蹙道:“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講的。”
:“回吧。”
楊毓轉身坐進馬車,王叟鞭響,馬車悠然駛出了小巷子。
楊毓便如她所說的,大張旗鼓的搬到了太學院,長傅無奈之下,在學堂后面安排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幽靜院子給楊毓獨居靜修,臨靠著向期的居所。
恰逢太學院復課之日,朝堂上下又經歷大改,竹林八賢竟然少有的聚在一起。
:“不過才多久不見,阿毓再無纏綿病榻之貌,更勝春花秋月!”王沖笑著贊了一聲。
楊毓是沒帶下仆,其他幾人有啊。
眾仆有條不紊的,幫楊毓將屋子重新打掃,箱籠安放。
楊毓也樂得清閑,靈機一動,將前幾日孔老夫婦所贈的美琴拿了出來。
不說別人,便是嵇夜,一見此琴,連聲稱贊道:“這琴用料并未上乘,卻是真的用心打磨的,斫琴之人精雕細琢,又養了許久,才能得此美音。”
楊毓笑著道:“嵇兄是愛琴之人,此琴便轉贈于你吧。”
嵇夜笑著道:“不說此琴千金難得,就是造琴之人這份心意,也是深厚,你便這般送與我?”
:“嗯。”楊毓笑的自然:“心意是否深厚,我是不知,自己不敢當面相送,而請孔老夫婦轉贈,便是無半點勇氣,我看不到他的心意,所以,無礙。”
嵇夜搖搖頭,將琴推回楊毓面前:“如此貴重,我不能收。”
楊毓有些詫異,轉眸之間明白了,他是不愿意平白無故收這么貴重的東西,笑著道:“嵇兄愛此琴,我卻是喜歡上次嵇兄借我的桐木琴音色清越,若是能以此琴交換,阿毓喜不自勝。”
嵇夜頓了頓道:“善。”
二人相視,泯然一笑。
嵇夜的下仆將琴拿來,通體漆黑的伏羲式七弦琴,雖樸實,音色卻是通脫,楊毓笑著問:“此琴可有名?”
嵇夜道:“玄牝。”
:“玄牝。”楊毓笑著道:“谷神之動靜,即玄牝之門也。”
玄牝之門,意為道生萬物,萬物由是而出。
劉倫笑著灌了一口酒,抓了抓袒露的胸口道:“此琴乃是嵇兄初次制作之琴,意義非凡,阿毓,你要愛惜啊。”
嵇夜灑脫的道:“不過身外之物,隨阿毓之心即可。”
本想將那把好琴送給嵇夜,卻換來了這么寶貴的琴。
楊毓一時有些尷尬,面色也微微泛紅:“我不能奪人之愛。”
阮宗卻道:“你能舍棄那么珍貴之琴,送與嵇夜,只這份情,便值得它。”
:“收下吧。”嵇夜笑著。
向期捋著斑白的胡須道:“哎,如此兄友弟恭,真是世間大賢!”這話是夸獎楊毓也是夸獎嵇夜的。
:“若讓人聽見竹林八賢,閑來無事,竟相夸贊,不知會惹笑多少人。”王沖笑著道。
山源用他綿長的音調,緩緩的道:“事無不可對人言。”
阮容低低的笑了笑,將酒壺遞給王沖道:“俗兄,飲一杯?”
王沖不尷不尬,笑著接過酒壺道:“劉兄,毓兒醉已經窖藏二百余壇,明日起,便可開售,所得之金,你八我二。”
劉倫笑著道:“越說你俗,你越是口中盡是黃白之物。你拿主意便是!”
說著,眾人哄堂大笑。
唯獨楊毓沒有笑,她知道,眾人口上說王沖俗,實際上卻都對王沖有感激的,就憑劉倫一句你拿主意便是,便充滿信任,若非王沖穿梭在俗世與世外,他們早已窮的分文不剩。
至此,楊毓心中對王沖這人的灑脫也更加欽佩。
當日下晌,便有些士族一波一波的徘徊在太學書院門外,間或一封封的請柬送到楊毓手上,楊毓當機立斷,將所有的請柬一一回復,太學書院門外掛上大牌:樂宣君靜修,暫不會客。
原本以為這樣能夠勸退那些士族子弟,到了第二日,竟然更多了起來,原本送上請柬靜候在家中的,也一一徘徊。
在此期間,楊毓只見了桓七郎一面,收下他送來的羽被等物。
人們不禁猜想,是否樂宣君,還是鐘意與桓七郎的呢?
話說回來,樂宣君出家悟道,卻怎么,怎么比往常更加奪目,更加隨性而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