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靖之微微點頭道:“你的赤甲軍俸祿豐厚,若是能這般,這些工匠該是會欣喜的。只是五年,似乎太久了。”
楊毓點點頭,五年不見親人,的確是不近人情了。
:“那么改為每年除夕,允許家人來探望,團聚十日,如何?”
王靖之笑著點頭:“好。”他微微頓了頓道:“來往人員要檢查好,萬不能有人夾帶。”
楊毓點頭,道:“若是能夠大批生產,將“百骸弩”拆分成若干塊,在各地生產不同的部位,只待整合在一起才能使用,便不需擔憂這些了。但若大張旗鼓的做,不免讓胡人的耳目有所察覺,反倒不美。”
兩人絮絮的談著話,不知不覺,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次日一早,熊陽將六十名工匠召集齊全,楊毓一行人,返回竹山。
南、北兩村的兵工署早已被安排妥當。
竹山三十名工匠,加上成都帶回來的六十一人,盡數安頓好了。
接近年下,天氣冷的不像話,這幾日更是幾乎****降雪。礦上也只能暫時停工,只等著過了年再開工。
“宣學”的孩子們都是貪玩的年紀,偶爾聽見外面有人放炮仗,皆是心不在焉,無心向學。
這一日,楊毓、王靖之、庾蒿三人,帶著府中新制的蜜餞果子來到學堂。
只見一把白須的先生正用戒尺,狠狠的打一個小姑娘。
三人不便打擾,便在門口看著。
劉夫子氣的滿臉通紅,一邊打一邊罵道:“好好的小姑子,偏要學著少年郎般瘋跑,還將,將李燁推進,推進。”他似乎一時氣急了,口中歪斜。
小姑娘眼眸分明掛著淚花,還是笑了一聲道:“茅廁,夫子,是茅廁。”
這一下,劉夫子更加氣急了,猛地狠打了小姑娘兩下:“楊萱!別以為你樂宣君族親我便不敢打你!做人要尊師重道!你再笑!”
楊萱小姑娘氣急了,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把李燁推進茅廁的也不是我一個人,憑什么,憑什么只打我啊!”
楊萱眸光閃過一絲狡黠,坐在地上哭道:“說好打二十下手板,這都打了幾十下了!我要告訴樂宣君,夫子言而無信,夫子仗勢欺人,看樂宣君不辭退你!辭退你!”
劉夫子從未教過女學生,即便是男學生,也沒碰到過這么難纏刁鉆,又貪玩搗蛋的,心中明知楊萱在撒潑,到底是老儒,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套根深蒂固,不敢碰又不甘心就這么算了,雙方一時僵持不下。
一旁看熱鬧的幾個小子早就樂翻了天。
劉夫子本想殺雞儆猴,這次卻被猴抓了眼睛了,怎能不氣?
抄起戒尺,氣沖沖的道:“你們幾個還敢笑,若是將李燁淹死了,你們怎么辦?誰去賠人性命!誰去!”
小孩子玩鬧,本就沒有深淺,這一聽老夫子的說教,卻是害怕了。
那茅坑那么深,若真的淹死了。
怎么辦?
劉夫子一通亂打,室內的孩子哭聲不斷,直將老夫子累的氣喘吁吁,才放下戒尺,坐回榻上。
原本痛哭的孩子,見無人安慰,也就靜下來了。
劉夫子緩緩的道:“先帝在位時有個大官,名字我便不說了,卻是姓庾的高貴人家。便是喝醉了酒,一不小心,掉進茅房里,淹死了的。”他語重心長的道:“你們本是年紀小,又自小生在鄉間,愛玩愛鬧不妨事,可若是危害人命,我便要管上一管了,都記住了么!”
姓庾的大官,庾晃。
這人的確是掉進茅房中淹死的,事實卻是先帝整頓四大氏族,事先讓人將他灌醉又投入茅房的。
這樣的事,外人不知,庾蒿哪里能不知呢,聞聽老夫子提起此事,臉上的筋肉不自覺的跳了跳。
楊毓側目看去,與王靖之交換了下眼神,笑著道:“庾君,這民間傳言不可信,老夫子教訓學子,口不擇言,阿毓給你賠罪了。”
庾蒿擺擺手:“無妨。”
堂內剛剛靜下來的,外面忽然響起了炮仗聲,幾個鄉野孩子撒歡的跑著笑著,將孩子的耳朵,眼睛都奪了去。
三人這才踏進門內。
劉夫子先是一怔,想起開堂那日,曾遠遠的看到過楊毓,連忙上前行禮:“老朽見過樂宣君。”
他轉眸看向后面的兩人:“這二位是...”
楊毓微微側身,只受了半禮,笑著道:“這位是王氏郎君,這位。”她微微頓了頓。
庾蒿笑著拱手道:“庾蒿。”
劉夫子眉頭微微一挑,想要道歉,又是在學生們面前,面子上放不下,堪堪的怔了半晌。
庾蒿道:“老夫子說的沒錯,以后,那個姓庾的人,是我堂兄,曾經是個大官,你們可要知道,人命只有一條,再不能如此戲謔他人,知道了嗎?”
庾蒿的聲音緩慢而疏懶,很是動聽,滿堂的孩子聽得認真,重重的點頭。
先前挨打的楊萱瞅準了機會,忽然之間趴在案上哭了起來:“樂宣君!你要給我評理啊!”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被她奪去。
楊毓冷眼看著她,沒有說話。
:“就因為我姓楊,夫子,夫子要把我打死啦!”
楊毓還是沒有回答。
楊毓一時間愣住了,樂宣君,難道,是聾的?
楊萱小姑娘頓了頓,聲音更加拔高了:“樂宣君!夫子要打死我!”
楊毓動了,她笑瞇瞇的看向劉夫子,拱手,深鞠一躬:“夫子,這滿堂的學生都是你的弟子,無論姓什么,都是對你磕過頭的,名正言順的弟子。”
名正言順,四個字,楊毓咬得死死的。
接著道:“師者教訓學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若有人想要退學,我們不攔著,只要在這學堂,你就可以管教他們。”
楊毓瞥了楊萱一眼,接著道:“再讓我聽見有人借著我的名,威脅夫子,欺辱同窗,直接趕出學堂。”
:“記住了嗎!”她眼睛看著劉夫子,話卻是說給所有孩子聽的。
葛奉正坐在那些孩子中間,眸光晶亮的看著楊毓,軟軟的笑了。
楊萱沒想到楊毓是這個態度,愣在原處,不知該怎么下臺。
再往楊毓身后看,卻看見王靖之含著笑看著楊毓的模樣。
:“神仙。”
小姑娘說出這兩個字,堂下哄堂大笑。
:“不知羞,不知羞!”
楊萱紅著臉,灰溜溜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