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梁萬里迢迢回家與竹娟團聚,回家后他的竹娟妹妹不知所蹤,卻見一屋的灰塵,不禁悲從中來,傷心欲絕。正在他絕望之際,小院外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問他是不是黃夢梁,夢梁哥——黃夢梁欣喜若狂,扔掉火把,三步并著兩步,沖到那女孩子身邊,一把抓住她,說:“是我是我!我就是你的夢梁哥呀!”
可那女孩子卻沒像小鳥一般,投進他的懷里,反到用力掙錢脫黃夢梁的手,連聲說:“夢梁哥,我不是竹娟,我是竹惠,我是她的堂妹妹。”
“你不是竹娟?你認識我?”
“我家就在附近住,聽見你在喊竹娟姐,我就猜是夢梁哥回來了——竹娟姐給我說過好多次,你一定會回來的。”
這叫竹惠的女孩子,帶黃夢梁進了房間。她一定非常熟悉這兒,進屋就找到油燈,并點燃。然后,飛快將房間打掃收拾一遍,又去屋后的井挑來水,對黃夢梁說:“夢梁哥,你一定還沒吃晚飯,我這就幫你煮飯,你吃了飯,我再告訴你竹娟姐還有黃晨的事……”
竹娟妹妹去哪了還不清楚,突然又冒出一個黃晨來,這是怎么回事?竹惠在煮飯時,經黃夢梁催促,還是將竹娟的事慢慢講給黃夢梁聽了,還說夢梁哥你現在已經做父親了。
原來,黃夢梁離開程家村不到十個月,竹娟就生了一個小男孩。竹惠告訴黃夢梁,她姐姐竹娟說這是她跟夢梁哥生的孩子,所以取名叫黃晨,把他們兩個人的姓都合在一起了。竹娟姐本以為夢梁哥一年半載就能回家,哪知黃晨都快兩歲了,夢梁哥仍然沒有回來。在黃晨兩歲多那陣,就是去年八月份,地坑鎮這兒就打起仗來。
當時,大家都到江對岸去躲兵禍,族長包了艘渡船,讓程家村的人都坐船過江。可一條船不夠,族長就不許竹娟姐上船,還找理由說她沒有媒人說親,證人證婚,就嫁人生了小孩,有辱程家門風。就從那天起,我就沒再看見竹娟姐了。后來,我找人打聽,有人說她帶個小孩走路去了縣城,也有人說她搭別人的船,順江去了重慶城。
不管竹娟姐去了縣城還是重慶城,這么久了,她都沒回來,我也替竹娟姐擔著心。每天,我都要來這看看,看竹娟回來沒有。今晚,聽見夢梁哥在叫竹娟的名字,就趕緊跑來瞧,不想,真是夢梁哥回來了。
聽了竹惠一番解說,黃夢梁才略安了一點心,雖然竹娟失蹤了半年多了,但畢竟知道了她在那場戰爭爆發前逃離了此地。只要逃離此地,就沒有生命之虞,她活著總會回來。黃夢梁想,我哪都不去,就在家里等她,竹娟妹妹能等我三年,我也同樣可以等竹娟妹妹三年,三十年……
吃飯時,竹惠問黃夢梁,這幾年去了哪,聽竹娟姐說你不是去了一個叫黑巖山的地方嗎,竹娟姐說那黑巖山就在江對岸,只有幾百里路遠,十天半個月就走到了,夢梁哥怎么走了這么久才回來嘛。
黃夢梁嘆口氣,告訴竹惠,說他哪里才只走幾百里路喲,他這一趟走的路恐怕幾十個幾百里都是不止。便大約給竹惠說了一遍他的經歷。
吃了飯,竹惠幫黃夢梁收拾了床,才告辭回家,說明天再來看堂姐夫夢梁哥。
竹惠走后,黃夢梁躺在床輾轉反側,一改過去倒頭就睡的習慣。這床竹娟妹妹已經好久沒睡過,可黃夢梁依然能感覺到她那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中還夾雜著一股小男孩的,不知此時此刻,她們娘母子在哪喲……到快要天明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確有其事,黃夢梁感覺到有人在他床邊輕輕哭泣,還用手在撫摸自己。黃夢梁一看,不禁喜出望外,他的竹娟妹妹帶著他們的兒子,已經回到了家,正眼淚汪汪的瞅著自己,他的兒子黃晨爬在床邊,用他胖呼呼的小手摸自己的胳膊,瞧父親醒來,竟開口叫了一聲“爸爸——”。
黃夢梁高興極了,一翻身坐起來,伸出手雙手就去摟抱兒子,哪知一抱卻抱了個空——睜眼一瞧,方知是自己思念妻兒過度,做了個夢。
天已經大亮,黃夢梁失望地欠起身子,準備起床,眼光無意向床邊一掃,人騰地坐立起來——瞧見床邊一只黑狗正盯著他,“嗚咽”叫著,神情極是歡愉。這黑狗雖然瘦骨遴遴,可黃夢梁一瞅就認出,它就是竹娟喂養的那只名喚小黑的大狗。
黃夢梁跳下床,一把抱住小黑。這黑狗雖也有些畏懼黃夢梁身上的氣味,但畢竟知道這是它的男主人,就忘記了害怕,不但沖黃夢梁拼命搖尾巴,口中“嗚咽”叫喚,還伸出濕漉漉的舌頭在他臉上舔拭。
睹物思人,看見小黑在自己懷里一陣拱頂,好似失散的幼兒忽然找到母親,神情那么激動興奮,舉動那么戀主親熱,極通人性,倒使黃夢梁忍不住掉下眼淚。
這名喚小黑的大狗,沒了人喂養,全靠自己在四野找食,餓得皮包骨頭。可它依然每日守候著家,等候著主人回來。昨晚,可能是它外出覓食,黃夢梁回來它沒在,今早回家見到了男主人,它便一直守在床邊寸步不離,口中“嗚咽”叫喚黃夢梁,還用舌頭去舔,才把黃夢梁從夢中叫醒。
黃夢梁起來,見它癟餓著肚子,馬上將昨夜的剩飯拿來喂小黑,讓它半年來終于吃飽了一回。小黑吃飽了,就銜著黃夢梁的褲腿,往門外拽拉,像是要帶他去一個什么地方。黃夢梁想,小黑是竹娟從小喂大的狗,竹娟去哪都要跟著追攆,不喝叱它,它就會一直跟著。這畜生現在要帶他出門,自然有它的道理。
于是,黃夢梁跟著小黑,出了門。小黑在前邊帶路,徑直往地坑鎮小跑,黃夢梁緊跟在后面,心里猜測,這黑狗會把他領到什么地方,哪兒會有竹娟妹妹離家的線索?
很快就到了地坑鎮。地坑鎮被戰火糟蹋得不成樣子,半年多了,還有許多房屋仍是一堆廢墟。若大一座鎮上,冷冷清清,一副蕭條凄涼的的景象。小黑帶著黃夢梁,沒在鎮子里停留半步,而是沿街直往長江邊的碼頭奔去。
到了碼頭,小黑沖長江“嗚咽”低叫不停,似在對黃夢梁述說什么。可憐它是頭畜生,說不出話來,但是人都能瞧出它那焦急的神情。黃夢梁瞧它這模樣,也是好可憐它,就將它摟抱過來,撫著它的腦袋安慰。小黑方才安靜一點。
這會,碼頭有只渡船離岸,駛往江對面。那小黑突然“汪汪”大叫起來,身子欲從黃夢梁手中掙脫,欲往長江里跳,卻被黃夢梁緊緊抱住。這幾天,長江水勢猛漲,浪大流急,小黑跳進長江不知會被沖走好遠。
望著那駛往對岸的渡船,又看看懷里掙扎不已的小黑——霍地,黃夢梁像明白了什么,他一拍腦門,對小黑說:“小黑,別叫了,我知道你想對我說啥!”
黃夢梁朝那極通人性的小黑說,你是在告訴我,竹娟她們母子倆坐船去了對岸,對不對?她們是去那黑巖山找我去了,對不對?昨晚,竹惠問我黑巖山只有幾百里遠,怎么幾年才回家?竹娟妹妹肯定也是這樣想的,她一定是帶著我們的兒子,去黑巖山了!
小黑,現在就回去準備一下,請竹惠幫我們看家,明天我們就渡江,去黑巖山找竹娟妹妹和我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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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道理上講,黃夢梁的猜測應該說一點都沒錯,問題是世事難料,只要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出一丁點差錯,其結果跟預料可謂南轅北轍,謬誤千里。
黃夢梁的竹娟妹妹和他們的兒子黃晨,真的去了黑巖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