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你的意思。”
杜小蓮冷冷說著,語氣很淡,坐在我身邊,手抱著屈在胸前的膝蓋,望著車後方遠處的藍天白雲。
臉色很平靜,平靜得似乎剛纔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剛纔這幫人似乎是衝著林蕊來的。”我側臉看著她,繼續疑問:“不會這麼巧吧,林蕊出來運送物資,他們就在路上截殺。”
“這世上,許多事情誰能說得清呢。”杜小蓮依舊看著遠處的天空,聲音很淡:“也許這些人路過,見到物資臨時起意,想要劫財,還有可能見到我們一羣女人,想要劫色。”
她說得輕描淡寫雲淡風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那姿態,別問我,和我毛關係都沒有。
那些人不僅僅身手厲害,還帶著刀,臨時起意?開什麼玩笑,大白天有這樣在行人稀少的大路上閒逛臨時起意的盜賊嗎?
想起上午回來的時候,半路杜小蓮和那個杜仲見面的事情,我心中的疑惑更厲害。
那次在雜樹林裡,她和杜仲的對話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就是衝著林蕊。
但是,杜仲並沒有出現,這夥人和杜小蓮連一句話都沒有,甚至還有向杜小蓮下手的意思,我找不出任何證據。
而且,杜小蓮剛纔還用大白菜砸那個胖子,救了我一下。
心中雖然懷疑,我卻對杜小蓮有點無可奈何的感覺,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也淡淡說道:“劫財嗎、、、、、倒是有可能,至於劫色、、、、、、”
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繼續慢慢說道:“就你這樣子,誰會感興趣。”
“你、、、、、、”
杜小蓮別我的話氣得轉過臉,不再淡定,惱火地看著我。
對於女人來說,沒有比男人不感興趣更讓她們暴跳的事情,小姑娘也不例外。
她轉臉,我幾乎同時也把目光從她的臉上離開,學著她剛纔的模樣,雲淡風輕地看向外面遠處的田野。
田地裡有一片玉米,已經快要成熟,棒子上飄著黑黑的纓,就像村裡那個老人的鬍鬚。
“媽的、”
杜小蓮被我冷落的樣子搞得更加惱火,低聲罵了一句,離得很近,有點吐沫星都濺到我的臉頰上、
真沒素質,我心中嘀咕著,依舊坐著一動不動。
聽村裡的老人說,被女人的吐沫濺到臉上,會長雀斑的,不知道有沒有根據,要是有,我非得長半邊臉密密麻麻的雀斑不可。
車斗裡幾個人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前面駕駛室內的喬小卉和林蕊似乎包紮好傷口,大卡車開始啓動,沿著砂石路向前行駛。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到達了河堤,劉猛等人過來把卡車裡面的東西搬下去,春桃在一旁指揮著碼放進哪個帳篷。
見到我,春桃笑了笑,晚霞照在臉上,一片通紅。
我沒有參加搬東西,而是被叫進了一個石青松臨時辦公的帳篷。
帳篷不大,裡面卻很乾淨,一張辦公桌,一把椅子,簡單明瞭,只是,在一個角落擺放著一個花盆,裡面是富貴竹,長得青翠欲滴,和搶險工地的環境有點不協調。
石青松沒有落座,在狹小的帳篷內,來去走動,緊皺著眉頭,喬小卉和林蕊站在一邊,也是臉色陰沉,她們身上的衣服換過,但還是有血跡露出來,又在衣服上染了一塊塊血痕。
“劉小溪。表現不錯。”看到我進入帳篷,石青松停下腳步,看了我一眼,先是讚賞了一句,接著說道:“不過,下次不要太莽撞,在農場,犯人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不好向上面交代。”
這話說得我分不清是讚揚還是責備,一時有點無語。但已經習慣石青松對我不冷不熱的態度,我隨口淡淡說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當時情況緊急,我只有一個選擇。即使我死了,也是自找,不用石場長操心。”
“劉小溪,沒看石場長煩著嗎,少說兩句。”喬小卉立即向我瞪了瞪眼:“你算什麼大丈夫,石場長說得對,你遇到緊急情況,先要保護好自己。”
“明白。”我不想在和喬小卉頂嘴,拉長聲音回答了一句。
“對啦。”石青松忽然想起什麼,濃眉挑了一下,看著我說道:“那兩根棍是怎麼回事,喬小卉說是你從車裡拿出來的,運送的東西里面,似乎沒有棍。”
我心中立即驚了一下,果然是老狐貍,這點細節竟然被他注意上了。
農場對於各種工具管理很嚴,連一根棍都管理備案,運送物資是有清單的,在倉庫,絕對不會多裝一點東西。
石青松的嗅覺很靈敏,從棍上面似乎感覺到我預先準備,追問下去,還真的不好回答,我總不能把杜小蓮和杜仲的事情一起說出來,那樣牽扯會很多、
甚至會把汪大紅和汪小紅牽連進去。
我不喜歡麻煩。腦中轉動一下,立即回答:“工地上有幾把鐵鍬的柄斷了,我在倉庫隨手就拿了兩根木棍塞進車裡,不算犯什麼大錯誤吧。”
石青松盯著我看了看,我毫不示弱地也看著他,一臉冷靜。
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話。揮了揮手:“你們先在這呆著,我到附近鎮上派出所,看看那個大腦袋的傢伙,挖出那幫人。”
說著,石青松不等我們答應,立即大步走了出去,氣勢洶洶,臉上帶著一種憤怒和惱火。
這讓我想起那次和村民們的打鬥,石青松是護短的,爲了喬小卉和我,他不惜冒著被處分的危險,把那些人打殘了一片。
這次竟然直接截殺農場的人,看樣子他能把那個大腦袋撕了。
“石場長,天都快晚了,你明天再去。”林蕊對著石青松的背影大聲喊著。
“我怕現在去都有點晚。”
石青松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至於什麼叫有點晚,沒有向我們解釋。
但是,在當天晚上,我就知道了答案。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沒有什麼睡意,走出帳篷隨意溜達,剛剛溜達到喬小卉和林蕊住的帳篷前,一陣摩托車的聲響,石青松駕駛著摩托車從遠處飛馳過來,一直從砂石路衝到泥濘的河堤下。
扔下摩托車,快步走了過來,月光下,他的腳步有點快。
摩托車是石青松的專用,林蕊和喬小卉可能也聽到聲音,帳篷裡亮起手電光。
石青松經過我的身邊,看了我一眼,沒有停留,直接進入帳篷,我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好奇地跟了進去。
喬小卉和林蕊穿得很整齊,顯然也沒有睡,手電光的光暈照著石青松的臉,臉色很陰沉,鬍子拉碴,似乎有幾天沒有刮,身上的衣服滿是泥濘,趕路一定很急。
“媽的。”石青松低聲吼了一句,接過喬小卉遞給他的一瓶水,用力擰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把塑料瓶捏扁,啪一下仍在地面上。
“怎麼回事?”林蕊的臉色很難得地認真,畢竟半路上截殺的是她,不可能真的沒心沒肺毫不在乎。
“我到那的時候,人已經被提走了。”石青松沉聲說道:“我打電話過去,給的答覆是那個大腦袋有案底,好像是打架鬥毆,兩個案件要合併處理。”
打架鬥毆,連我都聽出來,這件事是要不了了之。
把半路截殺和打架鬥毆合併,只要有人操作,完全可以避重就輕,大事化小。
對方的背景看來真的很硬,有種一手遮天的意思。
“既然我們是鞭長莫及,那就算了吧。”林蕊倒是很冷靜,看得開的樣子,揮了揮手:“我習慣了,大不了被他們弄死。”
“不行。”喬小卉在一旁插言,語氣很堅決:“你在我們農場,看誰敢來動你一根汗毛。”
“我的姑奶奶,我總不能在農場一輩子吧。”林蕊苦笑了一下,再次揮了揮手:“這件事到此爲止,誰也不許再提,影響大家的心情,睡覺吧,目前抗洪搶險最重要。”
石青松看了看林蕊,欲言又止,搖了一下頭,什麼也沒說,走了出去。
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有點頹廢,背影顯得蕭索。卻沒有任何開心的意思,心情反而跟著沉重起來。
就連石青松都感覺到絕望的事情,林蕊的麻煩還真的可怕。
不過,對於我來說,可怕不可怕都一樣,
憑我的能力,幫不上一點忙。
夜很靜,我坐在河堤上的一塊大石頭上,看著水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腦中一片清涼,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打算想水面,就下意識呆呆坐著。
喬小卉走過來,緊貼著我坐下,幽香淡淡,還有點藥的味道,那是她身上包紮的原因。
“今天謝謝你,你真的很勇敢。”
許久,喬小卉淡淡開口。
“換著你,你也一樣會救我。”
我隨口說著,很平靜,我和喬小卉之間,似乎已經用不著太客氣。
“是的,我會拼命。”喬小卉的聲音也很輕柔,很淡。
但是,那種真誠,我們心中都知道。
“那件事,就這樣算了嗎?”我有點不甘心這樣的結果,明明抓到了兇手,卻無能爲力。
“還能怎麼樣。”喬小卉嘆息一聲:“有時候,我覺得勞改農場比外面還要好。”
“別說話,我想靜一靜。”
喬小卉身體向我靠近一點,腦袋倚在我的肩膀上,一陣髮香鑽進我的鼻孔,心中微微溫暖了一下。
伸手摟著喬小卉的腰,把她攬進懷裡,她一動不動,很快,竟然發出微微的鼾聲。
她應該是很累,而我的肩膀,讓她感到踏實。
那一夜,河堤上,月光下,我們坐了很久。我似乎一下子成熟很多,覺得自己真的是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