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避過午後最熱的時候，我和石悠然打開院子的側門，走出院子。
不是溜出，因爲有兩個其他管理看到，可能是喬小卉打過招呼，她們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
很熟練地沿著田野間的小路在半人高的玉米田裡面穿過，跳過小溝，來到那一片雜樹林。
傍晚時分，正是小鳥歸林的時候，我很快就用彈弓打了兩隻鳥。
“今天運氣好，再打一隻，就夠我們美美吃一頓了。”
石悠然興奮地晃動著提在手中的鳥，眼裡閃著光，毫不掩飾自己有點嘴饞的事實。
“不是運氣好，是技術好。”我晃動著手中的彈弓，顯擺一下自己的技術，在小姑娘面前表現，心中壓抑不住得意：“告訴你，我在老家，打小麻雀是百發百中，村裡有人咳嗽，都向我要。”
“小麻雀對咳嗽很管用嗎？”石悠然忽然問，神情很認真。
“當然，村裡老中醫說，麻雀是治療咳嗽的藥。”我想起那位老中醫的話，立即回答。
“我爹經常會咳嗽，我們打一些麻雀回去。”石悠然眼睛亮了一下，看著我一臉期待。
“你找死啊。”我迅即擺手：“喬小卉都說我們玩彈弓打鳥的事情不能讓你爹知道，你還想打麻雀給你爹。”
“可是，我真的想治療我爹的咳嗽。”石悠然一臉爲難，臉色微微陰沉：“你不知道他咳得難受時的樣子，都憋紅了臉。”
“石場長不是很厲害嗎，身體強壯。”
石悠然的話讓我有點詫異，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也不明白，聽說是受的傷。”石悠然微微搖頭，眉頭緊皺，帶著擔憂：“發陰天的時候會咳得厲害。”
“好吧，我先幫你搞點麻雀，至於怎麼給你爹，想個辦法，總是能編個理由。”
看著石悠然有點糾結的神情，我向著她很瀟灑地揮了揮手，她也是一片孝心，應該成全。
最主要的是，我不想看到她不開心，她臉上露出一絲憂慮都會讓我心情沉重一下。
“謝謝小溪哥，我就知道你對我好。”石悠然開心地笑起來，拉著我的胳膊晃了晃，有點撒嬌地說著。
“別拍馬屁，我遲早被你害死。”
我白了她一樣，噘了噘嘴，不知道爲什麼，看著她清純的臉頰，我什麼事都願意爲她做。
打麻雀給石青松，這件事真的很危險，面臨著被發現的嚴厲懲罰，可我偏偏毫不猶豫。
不過，雜樹林的麻雀並不多，記得那天在墳地裡倒是看到不少，但陰森森的，我也不想過去。
換了個方向，我帶著石悠然向另一個方向走，走了好一會，看到不遠處有個村莊，這時候樹上的麻雀纔多了一些。
麻雀喜歡吃糧食，靠近村莊向來就比較多。
拉開彈弓，啪啪啪，我接連打了五六隻麻雀。
石悠然興奮地蹦蹦跳跳，把麻雀撿起來放進隨身帶著的書包。
當然，按照我的吩咐，書包裡已經沒有了書，都放著必要的工具，比如，打鳥的玻璃球就有幾百個。
啪，一聲脆響。
我正拉開彈弓，瞄準一隻站在樹丫上的麻雀，被響聲嚇了一跳，和石悠然同時望過去。
“打中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緊接著，三個身影從不遠處的雜樹叢中走出來。
領先的是一位中年男人，方臉濃眉，只是眼睛有點小，顯得很不協調，肩膀上扛著一把氣槍。
在他身邊跟著兩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留著黃色的捲髮，尖嘴猴腮，好像是兄弟兩，顴骨比較高的手裡拿著一隻鳥，還在滴血，微微掙扎著。
應該是氣槍打中的。
三個人看到我和石悠然，似乎也很意外，愣了一下，領頭的中年人打量一下我身上的犯人服裝，眉頭皺了皺：“你們怎麼在亂樹林裡？”
“我們出來辦事，順便打幾隻麻雀。”
我晃了晃手中的彈弓，隨口回答，同時警惕地看著他們，不知道爲什麼，心中有點不安。
緊接著，下一刻我就知道不安的來源。
“哥，這小丫頭長得不錯。”
那位提著鳥的傢伙側臉和另一個人大聲說著，絲毫不掩飾瞄向石悠然目光中異樣的光芒。
“老二，你看好就帶回去。”另一個眼睛有點斜的年輕人陰陰笑著：“我可不敢，你嫂子是醋罈子。”
“我也不敢帶回去。”高顴骨的人嗓子有點啞，笑起來令人有點毛骨悚然，眼睛在石悠然身上掃視著：“在這荒樹林裡，遇到是緣分，可以快活快活。”
我心中咯噔一下，後背冒出一陣冷汗，這兩個傢伙簡直不是人，竟然打石悠然這樣一位小姑娘的主意。
不過，這裡還是在雜樹林中，雜樹林可能是圍繞著那一大片墳地存在，範圍很廣，真的發生點什麼事請，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兩個傢伙色迷心竅，還真的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那個年代，黃毛卷發的都是很另類，說白了，在鄉下，這種人基本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丫頭，你們是那邊勞改農場跑出來的嗎？”
讓我更加擔心的是，那位中年人竟然也瞇著眼看向石悠然，嘴咧開很大，就像要吃人一樣。
平時沒看出石悠然有什麼吸引人的魅力，怎麼這幾個人同時盯上了她。
不過，在那個年代，街上的小姐還沒有氾濫，強姦的事情真的很多很多。
逃，這是我的第一反應，我們兩個小孩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趁著他們還沒有張開魔爪，逃得越快越好。
我立即扭身，向著遠處大聲叫著：“隊長，我們在這，馬上就回去。”
一邊叫一邊拉著石悠然，快速離開。
那幾個人似乎被我的叫喊迷惑了一下，旋即我聽到嘶啞的聲音：“追。”
“跑。”我迅即拉著石悠然，拔腿狂奔。
雜樹林枝椏橫呈，枝繁葉茂，能見度不高，但是，沒有路，只能橫衝直撞，動靜很大，那幾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上樹。”
我當機立斷，拉著石悠然彎腰鑽過一個雜樹叢，迅速爬上一棵大柳樹的枝椏，那棵大柳樹枝葉下垂，不到近處觀察不會發現我們。
雖然跑得很累，兩個人卻不敢大聲呼吸，盡力憋著，緊張地靠在一起。
那幾個身影很快出現在我和石悠然的視線中，他們似乎放慢了腳步，在一邊尋找一邊聽著動靜。
我悄悄拉開彈弓，把一個玻璃球向前方打出去，玻璃球撞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脆響。那幾個人立即追了過去。
我再次拿出一顆玻璃球，彈弓拉滿，向更遠的地方打過去。
等到那幾個人的腳步聲遠去，我和石悠然才大口喘起來，喘了一會，我再次拉著石悠然的手，下了樹，向著那幾個人相反的方向走。
我這時候才感覺到石悠然手掌一片冰涼，臉色蒼白，眼中充滿不安。
“別怕，有我呢。”
我下意識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掌，我心中也很害怕，但是，在姑娘面前，總是要堅強一點。
理由很簡單，誰讓自己是男人呢。
“嗯。”石悠然用力點頭，我的話讓她的臉色緩和一點，看了我一眼，眼神很柔和，帶著信任。
不敢再在雜樹林裡走動，直接向村莊方向走，上了一條寬一點的道路，向一位老人問清方向，繞了一大圈，在夜幕即將拉開的時候，我和石悠然纔回到了勞改農場的院子裡。
食堂裡還有飯，石悠然打來一些，兩個人吃完稀飯，情緒才穩定下來。
“這種事，以後不能再做。”
我立即下了結論，絕對不能再到那雜樹林亂闖，別他媽一不下心把命搭進去。
自己倒也無所謂，要是石悠然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死了也不會饒恕自己。
我卻沒有注意，下意識裡，把石悠然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石悠然點了點頭，沒有反對。
少年的心比較大，稍微放鬆一下，就把下午經歷的危險放到腦後，石悠然幫著我把兩隻大鳥和幾隻小麻雀扒皮清洗乾淨，放進醫務室的冰箱裡。
夜降臨，喬小卉沒有回來，石悠然做完作業，打了個哈欠。
“你回去睡吧、”我從小說書上擡起頭，向她擺了擺手。
“小溪哥，我有點怕。”石悠然輕聲說著，臉色有點膽怯。
夜晚，總是會讓人想起陰暗的事情，她可能又回憶起雜樹林裡面的兇險。
“沒事，事情都過去了。”我笑著安慰她：“這是農場，絕對安全。”
“小溪哥，我想在你這裡睡。”石悠然怯生生看著我。
當然，小姑娘絕對沒有別的意思，我也看得出她完全是出於一種心理上的不安。
可是，她在我這裡睡沒問題，我卻不能保證自己那種毛病不會忽然發作。
孤男寡女，出什麼意外都有可能。
“行。”猶豫了一下，面對石悠然期待的眼神，我還是點了點頭。
石悠然立即跑到裡間那張牀上，我幫她把牀單整理一下，隨即轉身，打算到外間休息，離她遠點，應該不會有事。
“小溪哥，你也留下。”
可石悠然一把拉住我的手，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