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行一週天,又簡單內視一下,確認沒有什麼損傷,我朝張玄天點了點頭。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送了一口氣,有些惱怒地低下頭,狠狠瞪著下面的女道士。
那女道士對張玄天的目光毫無懼意,見他朝自己望來,立刻興高采烈地叫道:“喂!那個瘋子……你朋友既然沒事,就快點下來,咱們重新比過!”
張玄天怒道:“這位道友!你金丹大道早成,既然不肯飛昇,還要強行逗留在人間也就罷了。畢竟現在的道統已經不是幾百年前的道統,我雖然掌管道統,也沒有按照慣例逼著你們離開的意思……你又何必跟我裝糊塗!”
女道士不解地問道:“我裝什麼糊塗了?你又憑什麼趕我離開?”
張玄天大聲喝道:“仙凡有別,如果修成大道的人都像你這樣逗留在人世,那人間不就亂套了麼!如果按照以前的道統,我早就動手逼你兵解昇仙了,豈會站在這裡跟你廢話!”
女道士楞道:“兵解昇仙又是什麼意思?你既然有本事逼我,就別站在上面空口白話,快點下來陪我打架!”
張玄天怒極反笑,忍不住喃喃嘆道:“沒想到我張玄天也有被別人逼著打架的一天!”說著縱身從長劍上跳了下去,同時不忘朝我叫道:“李大哥,你站在劍上等我擒下這個古怪丫頭,再來追問聶宇峰的下落……”
從“道友”變成“古怪丫頭”,顯然是張玄天的心中已經不把這名女道士當成同道中人了!事實上我也對此心存疑惑——如果說這名女道士一直是在跟我們演戲的話,這戲也演的太過於逼真了點!
先不說身爲道家中人是否可以無視道統掌教身份,畢竟修道者修道的最終目的就是掙脫一切束縛,打破限制人類進化的條條框框!就連正一、全真兩教統領天下道門,也只不過是當權者出於政治角度強加給道門衆人的一個說法罷了……
張玄天自己也知道他這個掌教在真正有神通的道門中人眼中是什麼意義,要不是師傅的遺命,加上幾位長老綁了他去任職,只怕他也不肯做這個掌教!
只不過身爲真正的修行者,可以看不上這個掌教的位置,卻鮮有不知道這件事情的!而這位女道士的表現,分明就是對很多道門術語一竅不通,不但不知道張玄天的身份,就連“道姑”、“兵解”、“飛昇”之類的詞彙都沒有聽過,這就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算這間山腰上的小道觀與世隔絕,就算是交給她道法的師傅沒有教給她一些生活常識和人情世故方面的道理,但是總不可能連道法中的這些必要詞彙也不曾傳授過!這就好像一個人,要求另一個人去一堆野花中幫自己採一枝特殊的花——如果提出要求的人沒有指明需要哪一朵,去採花的人又如何幫忙?
何況自古所謂金丹大道,一向都是修道著多如過江之鯽,得道者少如鳳毛麟角。在修行的過程中常常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如果說一個連“兵解飛昇”是怎麼回事都不明白的人,最終卻達成了大道……實在就像是說一個剛出生的小孩,卻學會了相對論一樣誇張!
我一邊思索著,一邊站在飛劍上觀看下面兩人的比鬥。
這一次交手又與剛纔不同,兩人已經是拳腳相加的打在一起。只是動作上仍舊只是比普通人略快,並沒有達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在我印象中,張玄天幾次出手對敵都是速戰速決,招數快得彷彿狂風驟雨一般,鮮有這樣慢吞吞的時候。看上去倒像是兩個江湖中人在動手過招一樣。
只不過他們的動作雖慢,招式卻極其精妙。我僅僅是看懂了四、五層,就已經覺得汗流浹背,感覺自己在江湖中不錯的身手與這兩人一比,簡直就像小孩子和大人之間的區別一樣……難怪現在的江湖道日薄西山,總是叫人看不起!也多虧了張玄天之流的道門,才保留了中華武術的一些精華所在!
又鬥一會,張玄天明顯有些不耐煩了,手底的招數漸漸加快起來。突然厲嘯一聲,身上寒光閃過,一把晶瑩的小飛劍被喚了出來,繞著他的身體盤旋一週,猛然朝女道士戳去!
“你怎麼耍賴!”女道士立刻大叫一聲,揮掌震開張玄天。忿忿不平地退到了觀門口,指著張玄天的飛劍叫道:“大家公平打架,你怎麼可以用兵器!”
張玄天也不追擊,那口小飛劍圍著的身體上下翻飛了幾周,劃出一道道煞是好看的弧線,隨即消失不見了。
女道士十分羨慕地看著飛劍消失,大聲說道:“咱們再來打過,你不許用兵器!”
張玄天冷冷說道:“真是笑話,吾等修道之人的本命飛劍居然成了你口中的兵器!難道非得要我捆上雙手雙腳來跟你比鬥,纔算是公平嗎?”
女道士微微一愣,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是說,你真正的本領全在那把劍上面咯?”
張玄天冷冷哼了一聲,曬道:“道友既然能夠修成金丹,怎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又何必明知故問?”
女道士歪著頭想了想,說道:“我就是不明白,所以纔會問你……算了,算了……你有那樣的武器,我肯定打不過你!就算我輸給你好了……”
張玄天沒想到這女道士居然說認輸就認輸,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處置她。說打架他自然不懼,但是要說審問刑訊的辦法,他就半點也不擅長了。只得伸手一招,將我所踏的飛劍叫了下來,遲疑著問道:“李大哥,你看……”
我擺擺手,上前一步,朝女道士問道:“既然姑娘已經認輸,不知是不是能讓我們二人進道觀內看看?”
女道士有些鬱郁地看了我一眼,指著道觀的門大聲說道:“道觀就在這裡,你們有本事就進去看吧!”
我點點頭剛要邁步,忽然想到這女道士的話中有些蹊蹺,聯想到我昨天晚上的遭遇,頓時明白這道觀的大門,只怕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座門!我停下腳步,朝道觀內看了一眼,頓時覺得有些不對。仔細一看,就發現了問題: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十點左右,陽光從東側照在道觀的外牆上,而透過打開的大門看見道觀裡的建築,居然是逆光的!眼前不遠處一座大殿的影子是朝東邊傾斜,就好像有人在半空中立起一面巨大無比的鏡子,反射了陽光!
看到這裡,我剛想說話,那女道士已經搶先得意洋洋地說道:“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而是這道觀除了我之外,別人想進也進不去……不過我看你們倆似乎有些本事的樣子,或許能有其他辦法也說不定!”
我本來是想說這位女道士既然打不過張玄天,就應該願賭服輸放我們進觀!沒想到她已經搶先說了出來,不知是故意推脫想給我們出難題?還是她的確也不知道放人出入的辦法?看這個女道士洋洋得意的表情,倒像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一點……
只不過我們兩個大男人,總不能真把一個姑娘家綁起來刑訊審問。何況如果進觀之後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聶宇峰的下落還要跟她打探,所以這時也不宜得罪她。我只好朝張玄天苦笑一聲,示意他來看看這座道觀的佈置。
張玄天點點頭,朝女道士哼了一聲,朝道觀門口走去。
女道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朝著張玄天地背後做了個鬼臉!我這時才發現這名女道士不但年紀不大,而且相貌也十分清秀可人,只是因爲長期呆在山裡的緣故,皮膚被曬成了健康的古銅色,所以清秀之中,又帶了幾分野性的味道。如果她的性格真如表現出來的這樣天真浪漫,倒是和張玄天的直爽性格十分搭配……
張玄天一言不發地站在道觀門口看了一會,忽然踏著飛劍騰身而起,升到半空中圍著道觀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那女道士看見張玄天御劍騰空,頓時拍著手大呼小叫,一副十分興奮的樣子,似乎絲毫也不擔心張玄天看穿這座道觀的佈置。
過了好一陣,張玄天才面色凝重的落了下來,看著女道士欲言又止,顯然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我走上去低聲問道:“你發現什麼了?有沒有把握?”
張玄天微微點頭,小聲答道:“前幾天恰好剛剛有一位前輩給我講過這個陣法,只不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這套陣法叫做《雙鬥奪天陣》,從當年被創立出來後,就一直沒被使用過!算起來,至少有三千年沒有出現在世間了。”說到後面幾句關於陣法的時候,張玄天故意提高聲音,讓遠處的女道士聽見。
本以爲被叫破了陣法的名字,女道士的表情怎麼也會有一點變化,沒想到她卻只是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顯然絲毫不在意張玄天所說的內容。
張玄天略一皺眉,大踏步走到觀門之前,回身朝女道士朗聲說道:“既然道友沒有話說,貧道可就要獻醜破陣了!”
女道士大咧咧地擺手答道:“你隨便,只要別拆了我的房子就好。”
張玄天長笑一聲,持劍在手,整個人頓時變得英武了幾分。只見他口中唸唸有詞,左手捏了個劍訣,右手中的長劍緩緩擡起,朝觀門的左上角門柱點去。
“啪”地一聲,長劍拍在木製的門柱上,竟然發出金鐵之音!張玄天第一劍落下,立刻又在門柱的右上角拍了一下——“啪!啪!啪!啪!”接連不斷地四聲響起,第三劍和第四劍卻是低了四尺從右至左,拍在門柱中間的部位,連同前兩劍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四方形。
而到了第五劍,張玄天手腕一抖,長劍在空中翻轉過來,劍柄朝前。他用雙指夾住劍尖,以劍柄朝著觀門正下方空中的位置拍去……這一劍明明是拍打在空氣當中,卻發出“叮”地一聲,就好像敲中了一個隱形的風鈴!說時遲那時快,拍完第五劍,張玄天依舊以劍柄朝前,重重地朝著道觀門檻的正中間敲去……
“轟隆”一聲,風雲雷動!
就好像平地上颳起了一陣旋風,刺得人睜不開眼睛。只是這旋風來得快、去得更快,眨眼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擡眼看時,張玄天已經收劍而立,道觀大門內那座正殿卻已經變了的樣子,影子換成朝西方延伸的正常形象!
我見張玄天一氣呵成地破了陣法,頓時忍不住叫了聲“好!”就要往道觀內走。
張玄天一把拉住我,搖了搖頭,說道:“進不得,還沒有完!”
我微微一愣,雖然看不出道觀內的情況還有什麼異常,不過對於這些風水堪輿、奇門術數的東西,我肯定要比張玄天相距甚遠,所以立刻依言停下了腳步。
張玄天轉過身,朝著女道士打了個揖,微笑著說道:“現在南鬥生門已開,道友應該不必繼續考校我了吧……還請道友撤掉北斗死門如何?”
我恍然大悟——難怪這個陣法叫做《雙鬥奪天陣》,原來是取“南鬥主生,北斗主死”之意!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張玄天剛纔破陣之際,長劍所指的位置似曾相識,原來卻是南斗六星所處的方位!
女道士聽見張玄天的問話,愣愣反問道:“什麼北斗死門?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張玄天皺眉說道:“雙鬥奪天陣,先以北斗死氣奪取福地之靈氣,再以南鬥之生氣滋養修行者的根骨……久居其中,可以讓居住者在修行中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我一直以爲這樣的陣法只是傳說,現在僅觀道友年紀輕輕就得窺大道,才知道所言不虛——此陣的確有奪天地之造化的奇效,真是我輩中人的至寶!”
女道士笑瞇瞇地答道:“我雖然聽不太懂你說的,不過也知道你是在誇我的房子很好……謝謝你啦。”
張玄天搖頭說道:“道友金丹已成,自然不會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只是如果我繼續強行破陣,勢必要把這座千年古陣毀於一旦!如此暴殮天物,道友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可惜嗎?”
女道士微微一愣,有些不耐煩地曬道:“你這個人怎麼婆婆媽媽?我剛纔不是說了——只要你別拆掉我的房子,其他事情,隨便你弄!”
張玄天一向被人當作楞頭青,更是保持著我認識聶宇峰之前的“惹禍精”桂冠多時,何曾被人形容過“婆婆媽媽”四字?頓時被罵得塘口結舌啞口無言,愣了半天,才一跺腳恨恨說道:“道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最後黃曆二字的餘音還留在原地,張玄天已經一溜煙地竄進了道觀之內……
我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既然不肯讓我進觀,爲什麼卻要自己進去?忽然只覺得腳下一晃,然後就聽見:“轟——轟——轟——轟——轟——轟——轟!”
接連七聲巨響,地動山搖!
彷彿平空中撕裂了七道悶雷,整座道觀都在巨響中晃動起來,甚至連腳下的山峰都搖搖欲墜,一時間碎石如雨,讓人懷疑這山峰會不會忽然間倒塌下來?
我明白這是張玄天進入道觀中破陣去了,剛纔的七聲巨響,應該就是那北斗七星的陣眼!只是這陣法的威勢也太過於駭人了一些,雖然我也曾見過道門中數百人一起施法的力量,但是當時的環境特殊,也沒有引出這樣的天地之威。僅從外觀效果看來,似乎卻是張玄天的這一手動靜更大一些!
那女道士也不再拍手叫好,張大了嘴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道觀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一邊喃喃說道:“這個瘋子,我又沒惹他!難道真要拆了我的房子不成?”
就在這時,只聽“嘭”地一聲,從道觀的院子裡升起一個大如磨盤的東西。樣子黑乎乎地,好像從山峰中挖下來的石頭,從道觀裡直直朝著天上飛去!
女道士見狀雙眼一瞪,惱怒地大叫道:“不要丟我的飯桌!”說著身子一晃已經到了院牆之上,雙腿微微一彎做了個蓄力的姿勢,竟然大開雙臂高高躍起朝著那面磨盤似的石頭抱去。
一道劍光急如匹練,後發而先至擋在女道士和那塊巨石之間,張玄天急切的聲音這才傳了過來:“小心!不可……”
女道士微微一愣,卻沒有放棄的打算,伸掌朝地面猛轟了一記,身形居然在空中轉了個彎,繼續朝巨石追去。只見人影一閃,張玄天已經來不及御劍,僅憑著自身的功力騰空而起,大張著雙臂攔在她的面前,擺出一副死活也不肯讓她過去的樣子!
女道士頓時大怒,擡掌就朝張玄天劈去。
兩人在半空之中電光火石般過了幾招,只聽張玄天悶哼一聲,不知被擊中了什麼地方。卻終於順利欺近女道士身邊,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硬生生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