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消耗之戰
談話告一段落，我和大巫都沉默了起來。
半晌，大巫忽然說道：“神仙的軍隊又殺過來了，你想看看麼？”
我微微一怔，問道：“又是那些禿頭？”
大巫點頭答道：“這一批戰士的素質已經超過當年進入平行空間的水準了，難得它還能找到這麼強的藍本！”
我心中一動，問道：“你爲什麼要使用老鼠對付他們？而不直接用時光之心殺人的威力呢？”
大巫淡淡答道：“那樣太消耗能量了！而且，我也需要看看這些年來，對手究竟取得了那些進展。所以我們兩族的較量之中，不容許使用時光之心！”
我繼續問道：“你從哪裡招來這麼多老鼠的？”
大巫答道：“造的，我重新建設了修養場和儲備場。”
我對聞名已久的千古如夢與恆古匆匆一直很有興趣，大巫居然重新建造了這兩個空間，我當然要見識一下，立刻問道：“在哪裡可以觀戰？”
大巫朝門外指了指，答道：“去找使者……等你回來的時候告訴我，你的選擇！”
我匆匆走進使者所在的房間，頓時吃了一驚，幾乎以爲自己來到了一個非常現代化的戰鬥指揮部！只見四周所有的牆壁都亮了起來，不斷地幻化出一幅幅畫面，甚至還有一些類似表格或者數據性的東西，上面寫滿了我所不認識的文字，刷刷地滾動著。
使者依舊靜靜地坐在房間正中，閉目沉思，一如睡著了一樣。老三依舊躺在一邊，醫生正站在角落裡聚精會神地看著牆壁上的景象。
君蘭看見我走進屋子，立刻飛快迎了上來，朝我做出一個關切的神色。
我想了想，暫時還無法在大巫和神仙之間做出明確的選擇，只好朝著她歉意地笑了笑。
君蘭輕輕握著我的手，柔聲說道：“我知道，你一定聽到了很多了不起的東西，也一定有暫時不能對我說的理由……我相信你！”
我頓時覺得心中一暖，用力回握了君蘭一下，輕聲說道：“我的確得到了很多訊息，需要消化一下，再做決定！”
君蘭嫣然一笑，拉著我朝牆壁邊走邊說：“這裡的科技真的讓人感到很恐怖呢，要不是你來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要自己看下去。”
我朝著君蘭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嘆道：“呃……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看的好！”
這一塊屏幕上，赫然是無數老鼠正在瘋狂的交配著、生產著、成長著……
無數蠕動著的肉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長變粗，長出絨毛、呲出齙牙，轉瞬間變成一隻粗壯的成年老鼠。成年老鼠雙眼通紅地撲向附近的異性同類，開始交配！懷孕的母鼠在地上翻滾著，彷彿透過屏幕都可以聽見它們的尖叫聲……然後一隻只幼鼠出生了，繼續重複著同樣的過程。而它們的父輩，則漸漸老去，化成一堆白骨！
我只看了一分鐘，就覺得胸口悶得無以復加。生命的歷程，在這裡被濃縮到短短的一瞬間，簡單而直接，讓人心疼！彷彿所有生命的一生就只剩下交配和繁衍，短短兩個步驟！沉重的讓人無法思考。
君蘭嘆了一聲，輕輕拉了我一把，沿著屏幕走下去。
當鼠羣積累到一定數量後，它們所在的世界就像一個氣泡般幻滅了。衆多老鼠被扔進了下一個空間中，它們聚集在一起瑟瑟發抖、不敢稍動，彷彿被冥冥中的某種力量訓斥著。
畫面再轉，無數老鼠開始瘋狂地奔跑著，撕咬起來……用爪子、用牙齒，撕咬一切它們所經歷的東西，草根樹皮、甚至衰老弱小的同類！只有跑的最快的、最強壯的老鼠才能活下來……存活下來的老鼠在漫無目的間匯聚成流，朝著統一的方向奔涌而出！
直到它們遇到了它們存在的意義——複製體姜大！
君蘭握著我的手已經攥得發青，顫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也這樣對待人類……”
我不由打了個寒戰，彷彿看見無數男女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結合，整個空間萎靡不堪，被死亡和**充斥著……連忙說道：“不會的，他不是說過使者的使用方法錯誤了麼？也許他只有對老鼠才這樣……也許……”
君蘭沒有讓我繼續說下去，因爲我們心中都明白。在大巫的眼中——人類和老鼠其實沒有什麼區別！所謂的區別對待，多半隻是身爲人類在內心裡自欺欺人罷了！
大巫居然主動讓我看見這些事情，是爲了示之以誠？還是一種威懾？
這一次來犯的姜大也達到了非常恐怖的數量，雖然我從大巫口中得知，複製體的數量上限只有三千六百多個。但是一眼望去，竟然給人一種滿山遍野的感覺！我知道那是因爲姜大移動的速度太快，肉眼已經跟不上他移動的緣故。
戰局異乎尋常的簡單，姜大們前進、彼此拉開一定距離、被羣鼠包圍、自爆！
兩方的陣地就好像潮水與海岸一般，此進彼退、此退彼進。每一名姜大自爆自後，都空出好大一片空間來，但是轉瞬之間又被前仆後繼的鼠潮填滿。大廳的牆壁上從各個角度顯示出這場戰鬥，甚至有類似衛星從高空拍攝的效果圖，讓人歎爲觀止。總的看來，似乎是姜大佔據一定優勢，逐漸逼近了時光之心的光幕。
君蘭皺著眉頭分析道：“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消耗戰，雙方似乎只是想派自己的手下來送死！神仙那邊雖然稍占上風，但是想要推進到這邊來似乎還需要更多援軍……雙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粗略估計了一下，如果按照複製體上限來計算的話，神仙幾乎已經派出了手中的全部兵力。以目前的趨勢來看，遲早會被羣鼠一點點蠶食掉。低聲說道：“大巫這方面只是被動防禦，應該沒有什麼戰略目標。至於神仙這邊，我也猜不出來爲什麼了……”
就在這時，戰局突變！
只見後繼衝上來的姜大不再各自分散，而是如同一條長蛇般一字排開。紛紛從懷中抽出黑黝黝的棍子，朝左右射出一道道黑光，將戰場切割出一條寬闊的直線。
君蘭精神一振，問道：“這就是你在龍虎山見到的武器？果然威力驚人！”
我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答道：“不錯，之前遇到的那些姜大不知是什麼原因，一直沒有使用這個招數！”
君蘭朝俯瞰圖像看了幾眼，沉聲說道：“神仙的意圖已經暴露出來了，他想以扇面的方式衝擊時光之心！如果讓這些姜大沖進來，咱們似乎不是對手呢！”
我淡淡說道：“就算不顧忌被敵人衝進家裡搗亂，大巫也還需要咱們爲他去送時光之心，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姜大改用直線推進的方式後，迅速朝著時光之心的光幕推進。在強橫的個體實力面前，羣鼠的人海戰術效果降低了不少，只能起到拖延時間的作用。
當先開路的姜大已經抵達光幕邊緣，一頭撞了上去。光幕一晃，就好像被擠壓的氣球一樣凹陷，然後重新鼓起，把姜大彈了出去。前一個被彈出的姜大尤未落地，第二個姜大已經狠狠地撞在了與他相同的位置上！光幕再陷、再彈，將第二個姜大彈得更遠……似乎反彈的性質是受力越強，彈性就越大！
如何反覆，到了第五個姜大的時候，光幕上面爆出一縷強光，硬生生被姜大撞的不再復原！而撞在光幕上的姜大也被巨大的反震之力當場擠成一攤肉泥，後一位姜大就繼續朝著同伴血肉模糊的軀體上撞去……
我忍不住扭過頭去不忍再看，沒想到如此高度文明之間所進行的戰爭，居然比古羅馬競技場上的戰鬥還要野蠻！
君蘭也同樣低下頭不再觀看，低聲嘆道：“這就是戰爭！無論經過什麼樣的文明洗禮……其中的本質卻始終沒有任何變化。”
始終關注著戰局的醫生忽然叫道：“不好！那些禿頭快要衝進來了！”
房間裡好像忽然刮過一陣狂風，緊接著一道尖銳的破空聲在耳邊響起，我和君蘭齊齊應聲看去，卻見椅子上的使者姜不歸已經不見了蹤跡！
醫生已經繼續驚呼道：“天，這傢伙太悍了！幸虧剛纔沒得罪他……”
我們朝著牆壁看去，只見姜不歸已經出現在姜大撞擊光幕的地方，一揮手間就將撞來的姜大遠遠扔了出去。能夠將光幕撞出一個大坑的力量，此刻竟好像小孩捶打大人一般輕飄飄的混不著力！
後面衝上來的姜大應變極快，立刻抽出黑棍朝著使者砸去。使者擡手一架，伸腳又將這名姜大踹飛了出去。就近的幾名姜大不再近身，紛紛拔出黑棍朝使者射出漆黑的光線。使者身形連晃，看似間不容髮地躲避著光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腳下三尺之地。
就這樣緩得一緩，羣鼠重新得隙衝了過來，黑壓壓地一片朝著姜大身上蓋去。
幾名姜大怒吼一聲，讓開鼠羣離地躍起，揮舞著黑棍一起朝著使者撲去。使者不慌不忙地一旋身，整個人化成一團虛影，朝著姜大迎去……這時我的眼睛已經看不清使者的動作，只見十幾名姜大把使者圍的密不透風，時不時地有人被彈出戰局，又飛快纏了回來。
然後畫面猛然一黑，足足過了兩、三秒鐘才恢復過來……只見使者渾身是血，搖搖欲墜地佇立在原地。除了他腳下所站的地方，周圍全部塌陷了下去，幾百米內空無一物！
我嘆道：“這羣姜大一起自爆了。”
醫生咋舌道：“這樣都炸不死他！難道他的腦袋比鈦合金還硬？”
君蘭則淡淡說道：“光幕破了……”
我這才驚覺使者身後幾十米的範圍中空蕩蕩的一片，已經可以看見時光之心中各種奇形怪狀的建築物，沒有了光幕那流動的灰色邊界。
剩餘的幾十名姜大呼嘯一聲，齊齊朝著光幕破開的斷口衝去！
我和君蘭對視了一眼，本以爲勢均力敵的戰鬥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結果，讓人感到有些意外。君蘭已經沉聲說道：“醫生，過來擡老三，準備往裡面跑吧。”
這時醫生再次驚呼了起來：“快看！打起來了！這是什麼東西！”
我朝著牆壁看去，頓時也詫異地張大了嘴。只見畫面中一羣姜大面對空氣揮舞著黑棍，好像擊打著看不見的敵人。一條紅色的長線在畫面中詭異地轉折，悠忽在左，悠忽在右，每每經過一名姜大的周圍，就看見這名姜大無聲無息地斷成兩截，倒在地上……
君蘭喃喃道：“這個紅色的就是使者嗎？”
恰在此時，那條紅線驟然一頓，現出姜不歸的身影來，赫然已經成爲了一座殺神！渾身的血氣蒸騰，已經不知塗了多少層人的血液，僅僅雙眼開合間還能看見一絲雜色……
我忍不住噓了一口氣，長嘆道：“看來，數量上的差距的確很難彌補質量上的不足。”
君蘭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也是那位神仙的指揮方式有誤……”
姜不歸剛剛停下，周圍的姜大立刻合身撲了過去。畫面再次一暗，這一次整整黑了十幾秒的時間，再一次出現圖像的時候，已經是滿地的大坑。姜大和使者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羣羣老鼠四散奔跑著。
醫生訝然道：“那些禿頭全都爆了？”
姜不歸疲憊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是的……敵人已經全部消滅了……”
我們應聲看去，只見血人似的姜不歸緩緩走來。他的一條手臂已經齊根而斷，人卻站的筆直，身上的鮮血順著他的腳步流淌著，劃出一道長長的血河。
我連忙跑過去想要扶他一把，姜不歸輕輕揮了揮手，淡淡說道：“無妨。”說完，靜靜地坐回椅子上，閉起眼睛輕聲說道：“我只要休息一會就可以了……你去見大巫吧……”
君蘭輕輕拉了我一把，輕聲問道：“你答應大巫的要求了麼？”
我想了想，緩緩搖頭答道：“我還沒有時間考慮……”
君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緩緩說道：“雙方的實力消耗已經差不多了，恐怕下一次攻擊就會出現主將對決的場面……”
我搖了搖頭，心知神仙的複製姜大已經消耗殆盡，剩下那些資質平庸的人類根本不夠作爲藍本的資格。既然手中無可用之兵，這下一次攻擊，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發動了。
君蘭見我不語，拉著我走到角落裡緩緩坐下，輕輕一笑：“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有很多問題需要思考，我陪你。”
我點點頭，握著君蘭的手沉思起來：
眼下巫族和神仙一族之間的戰爭，已經演變成不死不休的局面，直到其中一方徹底在宇宙中消失爲止。
而作爲最終戰場的地球，以及雙方爭執的起因——人類，對此還一無所知！
現在進行的，只不過是這場漫長戰爭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我所需要做的，就是以一名人類的角度，爲這段插曲畫上一個休止符！我該怎樣選擇我的立場？
選擇巫族還是選擇神仙一族？這個混蛋問題簡直就好像問一個正常健康的人想要吃屎還是想要喝尿一樣。一個是拿人類當螻蟻般存在，另一個乾脆拿人類當成了可充電電池！如果要我選，自然就是這兩個種族在一起拼個兩敗俱傷，能死光最好統統死光，就算死不光也永遠不要回到地球來！
問題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交給我的選項上，更沒有這樣的答案。現在我所能選擇的，只有按照神仙和大巫的一致要求，把時光之心送交過去；或者拒絕這個要求，然後受到兩方面的追殺！
當然，我也可以假意答應大巫，然後出門就把時光之心摔個粉碎——如果這東西能夠摔碎的話！只不過，這個選擇無疑破壞了兩族之間的平衡性，似乎只會加速戰爭的進程。
事實上大巫和神仙對我講述的故事中，都有一些不盡不實的地方。例如神仙一族明顯已經暗中控制了部分地球人，至於這種控制是暫時性的還是永久性的目前不得而知。而大巫當年爲什麼要求炎帝爲其訓練戰士，這樣的要求在今後的人類世界中會不會繼續出現？
這些錯綜複雜的問題讓我心中紛亂之極，偏偏我的每一個判斷都事關全人類的生死攸關，更是讓我舉步維艱，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樣情況，就好像手中的籌碼幾近於零，卻要和兩名大富豪去對賭！而且還沒有幫手，無法和任何人商議，最後還必須保住手中的籌碼……實在是強人所難至極。
思前想後，終於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至於能不能成功，還要看運氣了！
我拿定主意，拉著君蘭站起身來，朝著大巫所在的時光之心大廳走去。大巫依舊靜靜地佇立在時光之心前面，彷彿一尊冰冷的雕像般。我看著他，大聲說道：“把時光之心拿來吧，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就爲你送去！”
大巫淡淡問道：“你想讓我答應什麼？”
我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你答應，除非神仙一族重新發起挑戰！否則你無論因爲什麼原因，都不可以回到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