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破與立
事實上對於羅衾失憶的原因,我同樣有了猜測,就是認爲她在龜甲世界犯了什麼錯誤,導致被洗去記憶,和幾個同伴一起被流放到地球之上——只是這種猜測查無實據,完全是憑空得來的,所以我也不好說明。
反觀王道士信心滿滿的樣子,卻好像已經知道了羅衾失憶的背後真相,很可能是通過剛纔與羅衾的交談之中,又得到了某些線索,讓我不得不另眼相看!
果然,王道士指著羅衾說道:“你們猜猜,剛纔我問了她什麼?”
我沉吟著問道:“聽說道門中有一些鎖魂鎖魄的技法,可以從人的潛意識裡提取記憶……莫非道長……”
不等我說完,王道士已經大搖其頭,不屑地說道:“你說的那種功法屬於邪門歪道,老夫從未研習過!剛纔我問她的,是她自身修煉的功夫。”
我微微一愣,雖然早就知道羅衾本身的修爲極高,但是卻不知道這和她失憶之間有什麼聯繫?
王道士已經笑呵呵地朝張玄天問道:“玄天,你覺得這位羅衾姑娘,道法如何?”
張玄天老老實實地答道:“要論羅衾的境界,似乎已經達到傳說中的大羅金仙之境,超過我不少。不過要論實戰麼……”言下之意顯然是說羅衾的實戰能力弱極。
王道士嘿了一聲,曬道:“要論實戰,你也一樣不是人家的對手!”
張玄天哦了一聲,不敢反駁,臉上卻露出不以爲然的神色。
王道士嘆了一聲,緩緩說道:“你要知道,道法只是修煉的末節,境界纔是最難提升的。這位羅衾姑娘在道法上的境界,還要遠高於我,就不用說你了……你們如果性命相搏的話,兩千息內你雖然能佔據上風,但是卻殺不了她。等兩千息過後,只怕就是五五對開的局面;如果戰上三天三夜後,她必然能將你擊殺!”
張玄天早在王道士說到五五對開的時候就已經渾身一震,閉目沉思了片刻,一揖到地沉聲說道:“多謝師祖指點,玄天受教了。”
王道士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其實早在老夫看出這位姑娘修行境界的時候,就一直心存疑惑,想不通她究竟師從何人,竟然達到了如此境界,卻偏偏滯留在人間,還沒有學會任何道法!”
這個問題,張玄天同樣問過羅衾,回答是她跟著道觀中的師傅修行。所以張玄天想也不想地,立刻答了出來:“我猜可能是教她道法的師傅,本身也不會更高深的東西吧。”
王道士點點頭,沉聲說道:“不錯,剛纔我已經問過。其實她所修煉的功法,與媧族平民所修煉的方式大同小異,基本上應該是一脈相傳的功法!”
張玄天奇道:“什麼,這怎麼可能?”
王道士反問道:“有什麼不可能?”
張玄天指了指崖祖和崖孫,說道:“他們這叫什麼功法,只不過是一些強身健體的動作加上呼吸吐納的法門罷了,我看就跟五禽戲差不多,怎麼可能修煉到如此地步?”
王道士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剛教過你,要戒驕戒躁,轉眼就忘得一乾二淨。你莫要忘記所謂大道歸一,就算只是精研一種方式,也有可能修成大道的……何況他們這套功法,已經契合咱們道家休養之道,當然也可以修成至精!”
張玄天恍然叫道:“難怪她不會任何道法!原來她竟然僅憑著一些基礎的東西,就修煉到如此地步?”
王道士點了點頭,扭頭朝我問道:“李小友,你想到什麼沒有?”
我自從聽到羅衾所修行的功法與媧族一致,就隱隱想到了某些線索,只是在心裡始終隱隱約約,抓不出關鍵的所在。這時聽王道士問道,只得答道:“晚輩愚魯,暫時還沒想通其中的關鍵!”
王道士笑了笑,輕聲說道:“我先前說過一套叫做‘元嬰不滅’的修行方式,就是說一個修行有成的人,到了必死的關頭,可以講生前的靈魂、記憶保護起來,帶到下一世去轉世重修……你可還記得?”
我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了王道士的意思,沉吟道:“道長是說,羅衾被洗去記憶,也是某種修行的方式?”
王道士撫掌笑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我認爲羅衾乃是故意拋去以往的記憶,正是爲了以人類的身份重新修煉咱們的功法,破而後立,這才一舉達到了今天的成就!”
這樣的說法,其實只是對龜甲生物學習人類功法的延伸解釋罷了。也就是說他們在化身爲嬰兒進入媧族學習功法之後,似乎並沒有取得臆想中的效果,於是乾脆又派了幾個人到地球上從頭學起,其中就包括被抹掉了記憶的羅衾。
王道士指著崖祖說道:“剛纔我已經比較了媧族的功法和羅衾所修行功法之間的異同,感覺上羅衾的修行方式稍優一些,我猜很可能就是媧族人來到龜甲世界後,專門爲龜甲生物改良出來的功法!”
我沉吟道:“如果這套功法有效的話,他們應該早在跟媧族學習的時候就可以了,何必畫蛇添足,又是變成嬰兒潛入媧族內部,又是抹掉記憶去人類世界修行呢?”
王道士沉聲答道:“是否抹掉記憶,很可能是這其中的關鍵!據我觀察,剛纔羅衾的那位同門在道法上雖然有所小成,不過比羅衾的境界相去甚遠。如果她的那些同門也僅只於這種程度的話,幾乎就可以算是修行失敗了!”
我訝然問道:“剛纔那人飛天遁地,看上去很厲害啊,前輩怎麼說她不如羅衾呢?”
王道士哼了一聲,答道:“她用的那些手段,多半屬於術數陣法的範圍,的確十分高明。可是其自身的本事,就十分有限了……你們只是看到她飛天遁地,卻沒有注意她藉助的力量!雖然從術數角度來說,將陣法發揮到極致,一樣可以引天地萬物的力量爲己用,不過畢竟不是出於自己本身……我猜這批龜甲生物修行的目的,就是因爲已經在陣法術數的方向走到頭了,無法更進一步,這纔不得不調過頭來,學習強化自身的辦法!”
我緩緩點頭,對於陣法術數的判斷上,王道士絕對是當之無愧的權威。他既然說那個路遙是藉助陣法,就必然是看出了某些門道,這一點從他剛纔輕鬆破陣,將一羣野獸的來路斷絕,也能看出一二。
最起碼從龜甲生物要把地球人弄成生化武器的角度上,很難解釋他們爲什麼要將羅衾等人流放到地球?所以我暫時按照王道士的思路去假設這些龜甲生物的確是在一種進化方式上走到了盡頭,不得不調頭來學習人類的修行進化方式。
僅憑已知的情報來看,龜甲生物爲了學習人類的修行方式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不遺餘力。先是向人類求教、用自己最尖端的技術交換;然後將身體整個改變成人類去學習;其後乾脆變成了人類嬰兒,在人類的環境中長大,甚至還有羅衾這樣被抹掉記憶,徹底以人類身份成長的例子……
不知它們修煉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從現在看來,羅衾的成就應該已經是所有龜甲生物中的最佳效果……甚至引起了同伴的妒恨,以至於拒絕讓她回到聖山之上。
看來一切因果,還是需要到聖山上才能找到最終的答案!
到聖山,了結因果!
想通了這一點,我們一行人決定繼續朝著西方前進。
從堆積如山的野獸屍體中走出來,當先探路的張玄天駭然叫道:“咦,剛纔的路怎麼不見了!”
我應聲望去,只見不知何時,原來指引我們朝聖山去的那條小徑延伸到幾顆樹木後面,就此中斷,再也找不到蹤影。頓時凜然說道:“看來是剛纔那人離去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多半想把咱們留在這裡!好在有王道長,不然可就麻煩了……”
王道士微微一笑,答道:“如果陣勢沒有太大變動,我可以帶大家走過去……不過萬一背後有人操縱陣法,那就很難說了……不過只要大家聽我的安排,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說話間,淡淡的霧氣蒸騰而起,就好像一場看不見的細雨正滴落在土地上。崖祖頓時臉色一變,驚道:“又起霧了!”
王道士哼了一聲,不慌不忙地說道:“這些人果然想要藉助陣法的力量,置咱們於死地!大家跟我來,不要掉隊……”說著從懷中掏出羅盤,當先朝前走去。
我雖然對陣法所知不多,卻也知道這樣的比鬥十分兇險,連忙提醒衆人緊跟著王道士。
卻見王道士開始的時候還神色愜意地拿著羅盤一路疾行,後來看著周圍的數目,表情卻越來越是凝重。由疾行改爲漫步,最後往往要思索良久才帶著我們走上幾步,有時候還飛快地退回原處,與他第一次帶我們闖陣的時候輕鬆感截然不同。
張玄天看在眼裡,忍不住問道:“祖師,是不是陣法有什麼變化?”
王道士沉著臉不答,低頭走到兩顆大樹中間的位置上,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似乎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良久纔回頭朝張玄天說道:“玄天,你找一些樹枝,一會行進的時候,朝我指定的方位投擲。”
張玄天應聲搬了幾根樹枝過來,王道士順手抽過一根,朝兩顆大樹中間扔去。樹枝飛了七八米,靜靜地落在地上,沒有任何變化。王道士這才當先踏步,帶領衆人繼續前行。
我看在眼裡,心中暗暗驚訝。明白這是王道士已經拿不準陣法的變化,不得不採用投石問路的辦法,用樹枝試探前面的路徑是否安全。
果然,又前行了一陣,當王道士讓張玄天朝前方投擲樹枝的時候,之間那截樹枝從兩棵大樹中間飛過,忽然間失去了蹤影。就好像將滴水投入了水面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見此情景,衆人齊聲吸了一口冷氣。那兩棵樹之間看似普普通通的距離,竟好像忽然變成了擇人待嗜的洪荒猛獸一般!如果一步踏了進去,天曉得是會把人送到什麼地方,還是直接撕成粉碎?
王道士雙眉一揚,卻沒有慌亂之色,只是由指了一個方向,讓張玄天繼續投擲。這一次樹枝穿越兩棵樹之間,竟然好像投入了滾燙的巖漿之中,哧啦一聲就燃燒起來,紅光閃動間已經燃成了飛灰。
隨後王道士又指了幾個方向,其中有的已經不是樹與樹之間的空隙,而是看似空無一物的平地,甚至直接朝樹幹投擲。但是投出去的樹枝無一例外,全部發生了異常,有的是消失不見、有的則好像被一層看不見的網彈了回來、有的被瞬間切成了碎片,看去應該撞在樹幹上反彈回來的樹枝,竟然“啪”地一聲,好像擊中一層沼澤,慢慢朝樹幹裡陷入進去……看得人連連皺眉。
王道士每指一個方向,臉色就略沉一份,此刻已經是面沉似水。就算對陣法一竅不通的人,這時也看出了眼前的兇險。
崖祖朝孫子看了一眼,猶豫著說道:“要不……咱們先順著原路退回去吧?”此言一出,巫師和崖孫立刻露出贊同的神色。
羅衾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顯然在她心中,去聖山取回自己的記憶雖然重要,但是並沒有勉強衆人陪她一起冒險的資格。
王道士已經沉聲著說道:“現在就算想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你們回頭看看……”
衆人應聲回首,不由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只見我們來時的那條小徑不知何時繞了一個大彎,竟然和我們的去路連到一起,形成一個不規則的橢圓形,將我們包圍在其中。
王道士苦笑一聲,有些慚愧地說道:“現在這座森林,已經不是咱們初見時候的森林,有人操縱的陣法,比我想象中厲害百倍……老夫本以爲能夠帶領大家直搗黃龍,沒想到卻被引進了陷阱當中。”
崖祖身爲獵人,對“陷阱”一類是字眼最是敏感,頓時變色道:“那怎麼辦,咱們會不會有危險?”
王道士緩緩說道:“陣法之道雖然千變萬化,但是其中畢竟有規律可循。目前這個地方應該還是安全的,如果要發動更大的變化,很可能影響到全局。所以對方也只是想困死咱們,並沒有發動殺陣!”
我沉吟道:“按照前輩的說法,此地也不會一直安全了?”
王道士搖頭道:“除非對方寧可引起整個陣法的變化,也要將咱們誅殺於此,某則此地還是安全的!”說到這裡,他朝羅衾看了一眼,繼續說道:“現在就不知道他們對這位姑娘的殺意強烈到什麼程度了……”
“強烈的程度,當然是除之而後快……”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西方傳來,緊接著只見兩顆大樹之間“轟隆”一聲,猶如平地裡打了道悶雷,震得人耳朵發麻。原本平靜的空間好像被攪混的湖水一樣扭曲起來,一道人影從中閃電般躍出。
羅衾看見來人,立刻驚奇地大叫起來,“師傅,怎麼是你!”
我凝神看去,只見空間平復後,出現了一名老年道姑打扮的女人。身材有些矮胖,眉宇之間十分的悲憐,就好像看過了世間太多的悲歡離合,以至於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僅僅在聽到羅衾的叫聲之際,才展眉露出些許笑意來。
看來這位老道姑,就是羅衾的師傅,鬥母觀的觀主了!她自從躍進來後,看過羅衾一眼,就保持警戒的姿勢皺眉不語。張玄天看見她的態度,也不由緊張起來。一時間氣氛十分凝重。
我還記得羅衾曾經說過,她這位師傅叫做林春紅,取李煜的“林花謝了春紅”之縮寫。剛纔她開聲示警,指出羅衾的那些同門想要殺她,由此推斷應該是偏向羅衾這一方的。當下躬身一禮,說道:“林前輩,您好!不知羅衾的這些師兄弟,爲什麼想要殺她?”
林春紅聽見我的問題卻不搭話,尤自皺著眉朝羅衾問道:“你,你還是叫我師傅?”
羅衾微微一愣,奇道:“我不叫你師傅,又該叫什麼?”
林春紅嘆了一聲,眉頭稍斂,喃喃自語了幾句,不知說了些什麼。隨後才說道:“你的記憶果然沒有恢復……是誰帶你進來的?”說話間,一雙眼睛朝著我們這邊望來,最後落在王道士身上,顯然已經看出衆人當中,以王道士是本領最高。
羅衾老老實實指了指我和張玄天答道:“是他們兩個。”
林春紅朝我和張玄天看了一眼,微微搖頭說道:“他們兩個的本事,好像還不可能帶你進來吧?”
我只得咳了一聲,淡淡說道:“晚輩是爲了追查一位朋友的下落,誤打誤撞來到此處,說起來之前也多虧王道長找到陣法的入口。”說著,朝王道士拱了拱手。
林春紅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點了點頭,朝我問道:“你的朋友可是姓聶,名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