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先生的鑽石,當然也是石頭中的極品。不過……卻還沒有達到獨一無二的地步,至少衆所周知的,就已經有四顆鑽石還要比它更好!而且,這一次賞鑑的主題是‘奇石’,關鍵在於一個‘奇’字,其他方面像美觀、價值等,還在其次……田中先生的這顆鑽石昂貴有餘,卻也未必就超過這一株珊瑚美人,而說到觀賞性……”
三名評委中的一位老者被推舉出來侃侃而談,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讓田中的臉色不斷變換,最後幾乎蒼白的好像一張紙。我看他幾次捏著拳頭想要發作,最終卻在楊姓女子的目光注視下悻悻而立,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所以,我們三人裁定。維爾士先生的珊瑚美人,勝出!”
直到評委老者說完田中始終凝立不語,卻從臉上擠出兩分笑容來,朝著維爾士說道:“既然這樣,看來我也只好恭喜老兄了。”
維爾士雖然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不過終於確定下來,不由也是興奮異常,連聲說道:“謝謝,謝謝……田中先生客氣了……”
“不過……”田中忽然拉長了聲音說道:“你雖然在比試中贏了我,卻不等於已經加入了富甲一方協會。”
維爾士微微一怔,不悅之色一閃而過,淡淡說道:“是,這裡還有兩位入圍者沒有拿出自己的藏品來……只要他們的藏品又好過我的珊瑚美人,那自然就是他們贏了?!?
“哈哈,你們誰勝誰負,我卻已經沒有興趣了。”田中哈哈笑了兩聲,忽然走進維爾士故意壓低了聲音,卻又用讓我們全都可以聽到的聲調說道:“你的石頭雖然比我好,但是你卻未必能做出我現在要做的事情。所以,你還是不如我!”
維爾士愕然問道:“你要做什麼?”
卻見田中已經大步走到桌前單手捧起那顆裝著塞拉利昂之星的盒子,轉身送到了楊姓女子的面前,“美麗的女士,這個,送給你……”
楊姓女子微微一愣,面對塞拉利昂之星的誘惑,卻已經下意識地將盒子接到了手裡。等到發覺不妥的時候,卻聽田中再次笑了一聲,竟然已經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衆人皆驚!
這個叫做田中的日本人看起來狂妄自大、桀驁不馴,可是最後卻輕飄飄地就將價值連城的鑽石送了出去,當然不可能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的舉動——如果競賽成功,自然就是順利加入富甲一方協會;但是就算競賽失敗,有塞拉利昂之星這樣的重寶送出去,又豈能得不到第二次機會?
沒想到這田中居然有如此算計、如此魄力,一但競賽失利就立刻施出重寶,而且乾淨利落,連讓人拒絕的餘地都沒有……真是讓人看走了眼。這一下就算其他人競賽失敗了,也不好意思有樣學樣,再用同樣的辦法來打開退路了。
場內的衆人神態各異,維爾士是和大多數人一樣訝然,而小高的父親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楊姓女子低頭看著手中的鑽石,不知在想些什麼。歐洲老頭辛德拉卻是瞇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田中離去的方向。
這一次卻是維爾士最先回過神來:“楊小姐,是不是可以請辛德拉先生和高先生也把自己的藏品拿出來,讓大家觀賞一下了?”
楊姓女子立刻招手先讓手下將塞拉利昂之星收起來,又低聲吩咐了幾句話。等到她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就已經恢復了常態,朝小高的父親淡淡問道:“高先生,不知您準備的三件藏品,是不是可以拿出來了?”
小高的父親扭頭朝我望來,眼中滿是期盼的神色。
我卻只能暗歎了一聲,心知我的藏品其實比起維爾士的珊瑚美人還要稍差一點,在這個時候拿出來,幾乎就是輸定了。不如先讓辛德拉的藏品先拿出來緩衝一下,沖淡衆人對珊瑚美人的印象,或者還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想到這裡,我斟酌著詞句緩緩說道:“我們的藏品,最多隻能和維爾士先生的珊瑚美人比肩,具體誰更勝一籌就真的很難說了……不如看看辛德拉先生有沒有技壓羣雄的寶貝能拿出來,也省得大家多麻煩一次?”
“也好……這位先生說的也有道理,我們上了歲數的人都怕麻煩?!毙恋吕杌ǖ睦涎圯p輕說道:“那就還是讓我們先來吧……”
辛德拉揮了揮手,第三塊奇石被人從會議室的門口推了進來。
這一次辛德拉沒有搞什麼黑布遮擋的神秘感,車上放著的東西一目瞭然。我看清了他的藏品,卻頓時一愣——因爲這是一座圓錐形、中間有一個過人的空洞,大概有兩米高、一米半寬窄的山巖石!
這種石頭多半被用於一些庭院內的裝飾、當作假山,可以說是隨處可見,絲毫也沒有任何奇異貴重之處??墒切恋吕坏枚手貙⑦@塊巖石推進了會議室,好像還怕它在車上不夠穩當,甚至特意還派了個人站在車上,用手撐著山巖的空洞之間,如同要把這塊巨石扶住一樣。
即便是小高這樣不懂石頭的人,也看得出這塊石頭毫無價值,忍不住在我耳邊低聲問道:“老李,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座假山是金子打出來的不成?”
我忍不住氣結道:“如果是金子打出來的,那還能叫石頭嗎!”
山巖漸近,卻聽楊姓女子已經輕笑了一聲,說道:“今天各位的藏品可是一件比一件大,希望一會高先生的藏品還能放得下才好?!?
辛德拉扯著嗓子笑了兩聲,卻沒有說話。
那塊石頭終於被推上展臺,地毯上留下了兩行深深的車輪印,更加可以確認這是一塊普通的山巖石。只聽辛德拉老神在在地說道:“諸位,請開始品評一下我這塊石頭吧。”
我見辛德拉將這塊石頭擺上了展臺,還執意要讓衆人鑑賞,不禁心頭疑惑。我身旁的那位比較年輕的專家已經猶豫著問道:“辛德拉先生……您這塊石頭,有什麼特殊之處麼?”
他這個問題,其實也正是我想要問的……像我們這樣玩了幾十年石頭的人,剛纔石頭被推進來的一路上都一眼就能看的出這塊石頭的質地來,絕對是最普通的山巖石無疑。
如果這樣的石頭還能有什麼鑑賞性,那除非是衆人的資歷都產生了問題。要我們這樣的專家去鑑賞一塊山巖石,無疑就等於是讓一名大學優等生去做幼兒園的習題一樣,簡直已經是一種侮辱!
辛德拉聽見那名專家的問題,卻連眼皮也沒有擡起,只是緩緩答道:“這就是一塊山巖石,至於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就要看各位來尋找了?!?
那名年輕的專家微微一愣,頓時有些賭氣地說道:“好,那我就仔細看看您這塊山巖石……請您的手下先退下去吧,這塊石頭的地基很結實,應該不會摔壞的!”
辛德拉擺了擺手,那名推車的手下立刻推開幾步,只有半蹲在山巖石孔洞之中的人依舊背對著衆人用手撐著石頭。
年輕專家以爲那人看不見辛德拉的手勢,忍不住大聲說道:“這位先生,請你從石頭洞裡出去,好讓我鑑賞一下你家主人的石頭!”
那人依舊動也不動,年輕專家忍不住走到他身後用手拍去,一邊說道:“這位先生……咦?”
隨著年輕專家的一聲驚呼,只見他整個人就好像被定在了原地一樣,手掌放在那人的肩膀上微微顫抖,然後就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其他的兩名專家本來自持身份,沒有一起上臺去觀看,這時見到年輕專家的異狀也忍不住走了過去。先是圍著那座假山轉了一圈,忽然瞪大眼睛,各自伸手朝著山洞中的那人抓去,然後也異口同聲地驚呼一聲,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這時我也明白那座山巖石中的確有著什麼古怪之處,而且就在那個蹲在其中撐著石洞的人身上,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展臺,朝著那人仔細看去。
就近一看,我頓時明白了其中的不妥之處。只見這人的膚色很白,隱隱有一種白玉一樣的感覺,身上的汗毛極少,皮膚間十分平滑。最重要的是,他的腳上沒有穿鞋子,雙腳與雙手全都深深陷入了巖石之中,就好像硬生生地在巖石裡踩出兩個腳印、抓出兩道掌印一樣!
山巖石的硬度雖然不算高,一名普通人不要說用手抓出幾道指印來,就算是用鑿子去鑿也要費很大的力氣??墒沁@人站在山巖之間,雙腳陷入三寸多深,雙手抓出半尺長的痕跡來,顯然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人的能力範圍。
我本來是站在山巖石的背面觀察,還沒有轉到另一邊去。而這時站在面前的人忽然擡起頭來瞪大眼睛看著我,就好像我身上有什麼比陷入山巖中的怪人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我微微一凜,連忙繞到山巖石的前面看去,頓時也怔住了!
從正面看去,這山巖石中的怪人正做出要從其中走出來的姿勢。一隻手撐著洞頂,另外一隻手已經扳倒出口外圍的石壁,身子微微前傾,似乎隨時都可能一步邁出,就此走到巖石的外面。這時我已經注意良久,發現這人的身體沒有任何起伏,就好像一具屍體。不過從辛德拉的表情來看,我卻已經猜出這看似死屍的怪人,應該是一尊石像!
如此逼真的石像,顯然已經出乎了衆人的意料,可是更讓人驚訝的是——這石人在相貌上,居然與我有八分相似!
我這才恍然明白爲什麼那幾名專家會露出駭然驚訝的表情,還有辛德拉初次見到我的時候,爲什麼瞪大眼睛看個不休……原來他不是在打量君蘭,而是因爲發現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居然與他藏品中的石像長的一模一樣!
難怪辛德拉兩次見到我,全都露出訝然怪異的表情來。這種巧合簡直就好像有人第一次看見美國總統,卻發現他正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鄰居。能夠沒有當場跳起來,就已經算是辛德拉的涵養十分到家了。
只是這卻讓我想起那楊姓女子剛纔看到我時候的表情,也同樣是充滿了驚訝與古怪。難道,她也曾經事先見過辛德拉的這塊石頭?
這時,三名圍著山巖石轉了幾圈的專家已經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這不可能!我們要求儀器!要X光,要透視!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塊石頭!”
辛德拉似乎早就料到會有如此反應,他的手下立刻搬進了幾臺大小不一的各式儀器,同時還拿來了幾家權威機構的檢測書遞給三人。我跟在旁邊冷冷掃了一眼,只見檢測書之上的格式森嚴,蓋滿了大大小小的印章,顯然是對這塊石頭進行過全方位的檢測。
就在三位專家開動各種儀器檢測的時候,我已經在心底暗歎了一聲。這辛德拉既然把儀器都準備好了,顯然已經做出萬全的準備,這山巖石中容貌與我酷似的石人,必定是真真正正的石頭無疑……看來這一次的競賽,高家是沒有希望取勝了。
思索間,我已經將手輕輕搭在那石人的肌膚之上,只覺得入手溫潤平滑,竟然有著和人體一樣接近的溫度。不知應該算是溫玉還是軟玉,能夠溫軟到如此地步,卻已經都是傳說中的材質了。
仔細看這石中人的輪廓,卻是越看就越覺得我們兩個之間,似乎有一種莫名的聯繫。那石中人的目光直視前方,眼神中充滿了一種奮勇無畏的執著。兩隻拔開巖石的手臂上肌肉根根隆起,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隨時都可以將這片石壁撕得粉碎。我甚至覺得我只要輕輕拉上一把,再給他一點點的助力,就可以將他從巖石中拉出來一樣。
這個人的身材相貌全部與我相似至極,那眉、那鼻、那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大概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那堅持而執著的眼神,其中帶著那種一往直前的霸氣,就好像沒有任何事物能夠阻擋住他!
因爲我師傅從小就讓我修心養性,親近老莊之學,而當我年少銳氣的時候又屢經奇遇,見識過太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物……所以我身上的少年銳氣,早就消磨的乾乾淨淨,這石人身上的霸氣,卻是我所沒有的。
除此之外,我看這這個石人,簡直就好像我正在照著鏡子,看見另一個自己分開巖石,從其中走了出來——師傅當初收養我的時候,難道也是這樣一般情景嗎!
那麼,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這尊石像忽然之間擁有生命?就好像,當初那人劈開巖石,將我從中取了出來一樣!
恍惚之間,我似乎覺得自己體內有一股暖流,正沿著我和石人手掌相連的地方不住流動過去。就好像是我的一部分靈魂進入了石人之中,感受著它在山巖中佇立了數千年的寂寞、不甘、憤怒和悲傷……
這時君蘭、小高、維爾士等人也發現了事情的異常,紛紛起身走到山巖石前面觀賞起來,頓時又引起了一連串的驚歎之聲。君蘭更是微微一顫,死死抓住了我的肩膀,就好像害怕我會變成那空洞中的石人一樣。
維爾士雖然驚異於石人的相貌,但是畢竟和我不熟悉,首先恢復了常態大聲問道:“辛德拉先生,您這件藏品果然是鬼斧神工,驚世駭俗至極!居然在我們這一羣人中,都沒有一個能事先看出它是一塊石頭的……不知我能不能請問一下,這尊石人的身上,爲什麼會穿著和貴屬下一樣的衣服?”
“這只是爲了給大家一個驚喜罷了……”辛德拉微微一笑,不急不緩地答道:“石頭,當然不可能自己穿上衣服……維爾士先生如果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現這件衣服是先用兩片半截的衣料,再從外面縫製在它身體上的?!?
石頭當然不可能自己穿衣服!早在我發現這是一尊石頭人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觀察它身上的衣物,確實如辛德拉所說,是用手工從外部縫製出來的,可見維爾士想到的這個破綻根本不成爲破綻。
維爾士似乎也看出了石人身上的衣物不能成爲問題,只是做出恍然的神色哦了一聲,繼續說道:“還是辛德拉先生想得深遠,居然會有給石頭縫製一件衣服的主意……大概不會是因爲這石頭人的身上,不像其他露出來的地方一樣完美吧?”
此言一出,衆人同時一振——如果這石人衣服下面的身體,並不是和露在外面的手足與頭部一樣細膩華潤,就算不得是極品的奇石!我們衆人一開始的時候被石人的第一印象所攝,居然都忘記了這個可能存在的問題!
辛德拉的神色果然微微一變,盯著維爾士緩緩問道:“維爾士先生覺得,僅憑你現在所見的部分,還不夠讓你乖乖的認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