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進化代價
耳聽林春紅說出小宇的名字,我頓時大喜過望,連忙問道:“請問前輩,我的朋友現在何處?他,他怎麼樣了?”
林春紅看了我一眼,搖搖頭答道:“我也不知道。他目前應該沒有危險。”
我的心裡頓時一涼,急道:“他明明是由前輩帶進來的,前輩怎會不知他的情況?”
林春紅嘆了一聲,答道:“他被我那些徒弟帶走了。”
我皺眉說道:“其實我們到這裡來,對龜甲生物沒有什麼惡意。既然這樣,還請前輩讓您的徒弟把我朋友送回來,如何?”
林春紅依舊平靜地答道:“我指揮不動我的徒弟!”
我這才恍然想起羅衾曾經跟我說過,她的一羣師兄弟對待師傅的態度極爲不敬,幾乎就是將師傅當成下人一樣。此刻從這位林春紅的言語判斷,應該是確有其事。不由嘆了一聲,說道:“你們龜甲生物的人際關係,實在有些違背倫常,不知所謂……”
林春紅不冷不熱地答道:“你錯了,我並不是龜甲生物演化出來的生命……我只是一名活得久一點的人類而已!所以,他們纔會一點都不尊敬我。”她的聲音平平淡淡,彷彿只是在闡述一件事實,沒有絲毫的感情。我卻在這平淡之中感受到一股深深的無奈來,難怪她一出現,就顯得十分悲憐,想來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些感想吧。
我忍不住問道:“那不知前輩到這裡來,是您自己要來?還是那些龜甲生物派來的?”
林春紅淡淡答道:“兩者皆有!他們想派人進來看個究竟,又怕被你們偷襲。於是,我就主動要求過來看看。”
我頓時心中一喜,林春紅這一句話中已經吐露了兩個極爲重要的信息!第一,龜甲生物既然害怕被我們偷襲,那就證實了我們手中的力量能夠達到和他對抗的程度,而不是單方面的抵抗;第二,林春紅在這樣的情況下主動前來,無疑對我們大有助益,很可能還會帶來更多的情報!
不等我開口,王道士終於按捺不住,大聲問道:“這位道友,請問你剛纔穿過來的那一門,可是陣法中的休門?爲何又要以雷電開路?其中的奧秘何在?”
一連串的問題,卻只是讓林春紅微微皺了下眉,這才淡淡答道:“這位道友所說的,似乎都是奇門遁甲中的術語吧?這些龜甲生物的陣法,早就脫離了奇門的範圍,你以遁甲之理測之幾乎是南轅北轍,居然能走到這裡,也真是不容易……”
王道士啪地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地叫道:“難怪老夫無論怎麼推算,都找不到陣眼所在,還請道友教我!”
林春紅有些歉意地答道:“我的時間不多,大概來不及教你這些東西了……不過龜甲生物所有陣法的原理,都已經早就在人間流傳,道友只要慢慢參悟,遲早能夠明白!”
王道士奇道:“這龜甲術數在哪個門派流傳過?除了奇門遁甲和易經之外,我沒有發現任何與其相近的東西!”
林春紅嘆了一聲,悠悠說道:“其實奇門遁甲也只是易經的一個分支罷了……道友總該知道《連山》、《歸藏》這幾個名字吧?”
王道士恍然道:“你是說《古易經》!難道古代的易經就是龜甲生物的術數陣法?”
林春紅點點頭,不再言語。
王道士卻已經像著了魔一樣,盤膝坐下,不斷地閉目唸誦起來。隱隱聽見乾坤震兌的字樣,居然是在背誦周易的口訣。
張玄天聽了幾句,面露驚羨之色,說道:“祖師修道得早,以前很可能看過《連山》和《歸藏》,他現在正在推算幾套易法之間的異同。”
學過易理的人,多半都知道《連山》和《歸藏》的大名,因爲那是早在文王演八卦,寫出《周易》之前就已經存在的易學體系。可以說是周易的前身,也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易理體系,因爲這兩套易法在今天都已經失傳,所以只能根據一些史書記載來推斷其中的真相。
甚至有人說《連山》、《歸藏》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編寫《周禮》之人爲了湊足三易之數而編造出來的。因爲僅僅是在一些書籍中見過這兩部易經的名字,卻沒有更詳盡的記載,實在有點可疑——這種說法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
而事實上,兩這部易學經典,之所以不被記載流傳,恰恰因爲其太過於重要。如果說《周易》是記載了事物的基本組成,陰陽分化的道理。那麼《連山》和《歸藏》則分別更進一步,講述了生命的組成,和元素的組成!
如果按照當代的學科來劃分的話,《周易》等於一部現代基礎學,而《連山》和《歸藏》則是“生物學”與“放射學”,屬於只能被少數人掌握的高端技術!本著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的道理,這兩門易學被珍而視之,漸漸束之高閣,終於消失在歷史的長河當中,不能不說是人類的不幸!
以上都是題外話,只是筆者對於易學的一點考究罷了。
且說王道士入魔一樣盤膝而坐,林春紅立刻神色肅然地走到羅衾面前,沉聲說道:“如果你還沒有恢復記憶,現在遇到你那些師兄妹絕對是九死一生,我勸你還是回去吧。”
羅衾低下頭,沉聲問道:“他們,爲什麼要殺我?”
林春紅嘆了一聲,說道:“因爲你是最可能進化的人!他們不肯讓出這個位置給你!”
羅衾微微一愣,眼中彷彿閃過一道異樣的光芒,喃喃說道:“進化……”
我踏前一步,插口道:“前輩何不把前因後果都說一遍,也好讓我們自行選擇!要知道羅衾姑娘雖然失憶,卻不等於失去了智慧,如果事不可爲,應該也不會硬來。”
林春紅看了我一眼,悽然輕嘆道:“其實有些事情,我也並不完全知曉,不過我知道的這些,都可以告訴你們……還是從我的身份說起吧,我雖然不是你們所說的龜甲生物,不過……我也不知道,我還,算不算是人類……說起來,我只是龜甲生物用來實驗修真功法的,實驗品罷了。”
羅衾忽然揮手說道:“師傅,如果你那些往事讓你十分難過的話,就不要說了。”
林春紅微微一愣,輕聲問道:“你不想知道你的過去,和你的身份了麼?”
羅衾坦然答道:“想。可是我猜你要說的事情,一定會讓你非常非常的難過。我不希望看著你難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算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無所謂。”
我和張玄天訝然對視了一眼,沒想到羅衾的心胸居然如此善良。如果是一般人知道自己曾經失憶,忽然得到找回記憶的機會,肯定會開心的不得了,而羅衾居然首先顧忌到他人的感受,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人。
林春紅也訝然看了羅衾半晌,這才緩緩說道:“師傅要說的故事,雖然會讓我難過一會,可是如果不說出來,卻只會讓我更難過……所以我還是說出來吧。”
羅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答道:“那好,你說。”
林春紅眼中露出回憶緬懷的神色,輕聲說道:“如果從地球的時代來算,我應該是南唐末年的人……”
林春紅的遭遇其實可以一筆帶過,而且她對自身的許多經歷都是含糊的很,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還是我後來通過一些整理,才瞭解了這個女人的生平。因爲涉及到前面的幾個情節,所以這裡簡單交待一下。
在龜甲生物回到龜甲世界之後,就開始了對地球人修行進化方式是學習過程。這一過程非常緩慢,而且其中發生了許多波折,包括龜甲生物將自身的細胞改變成人類嬰兒潛入媧族內部,在媧族的環境中進行修行等等。
總之,修煉的結果始終無法達到預期效果,讓龜甲生物非常的苦惱。偏偏潛入媧族內部的族人也證明了人類並沒有藏私,無論是媧族改良之後教給他們的功法,還是媧族人自身修行的功法,都不能讓龜甲生物達到進一步進化的目的。
好在基因進化,本身就是所有宇宙生物都萬分頭疼的事情,乃是當之無愧的上帝禁區、法則之所在,所以龜甲生物也並沒有因此而氣餒。至少在修行人類功法後,也取得了一定的進步,總比原來幾十萬年中停滯不前要好得多——當然,龜甲生物也爲這一點點進步付出了極爲慘痛的代價,我這裡暫時不說,諸位看下去就知道了。
窮則思變,龜甲生物針對取得的進步制訂了幾種方案,期望達到更進一步的效果。
其中之一,當然就是將整個龜甲世界徹底改變成混元歸一大陣,用龜甲文明最巔峰的力量促進生物進化。這其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王道士並沒有講出來,恰好被林春紅補充完整了。那就是——龜甲生物自身,沒有辦法利用混元歸一的方式進化!
因爲龜甲生物自身已經超出了混元歸一陣法的能力上限,所以即便他們身處陣法之中,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進而產生絲毫的進化。所以他們發動這個陣法的目的就是,搶佔其他生物的進化權利!
從這一點上來看,不得不說龜甲生物的確已經達到了術數的極致。雖然不能直接利用術數來逆天改命,但是卻可以剝奪其他生物進化的機會爲己用,無疑也是一種了不起的神通。只不過被他們剝奪了進化機會的生物,就未免有些悲慘了。
而這些被剝奪了進化機會的生物,自然就是媧族中登上聖山的百歲老者!
聽到這裡,衆人不禁一陣唏噓。而崖祖、崖孫和巫師三人更是大張著嘴,露出一種痛心疾首的表情來。望著林春紅與羅衾的眼神之中,也帶上了一股恨意。好在他們也知道這兩人不是直接的兇手,眼下更是同舟共濟,所以也沒有發作。
我則發現了疑點,略微沉吟問道:“這數千年來,從媧族到聖山的老者起碼也有幾萬了吧?難道那些龜甲生物還不滿足麼?”
林春紅淡淡答道:“那些修行成功的人並沒有被殺,他們都被龜甲生物用一種類似封印的辦法關在聖山裡面,等待陣法成功運行的時刻,汲取這些人進化時候的力量,然後一舉突破進化的枷鎖!”
崖祖興奮地叫道:“這麼說,我們還有機會把列祖列宗救出來?”
林春紅看了崖祖一眼,淡淡答道:“我不知道。就算你們有這樣的機會,也未必能喚醒那些人……他們,已經睡得太久了。”
崖祖喟然嘆了一聲,不再言語。誰都知道眼前困難重重,能不能活著出去都是未知數,還要打倒龜甲生物,解救媧族的祖先,無疑彷彿癡人說夢一樣。
林春紅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這些僅只是龜甲生物爲了完成進化而準備的第一個辦法,而在地球上,它們也進行了第二套方案……”
龜甲生物不僅在龜甲世界中擺下了混元歸一大陣,他們對修行人類功法完成進化的希望也沒有破滅。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他們決定派遣七名龜甲生物重新回到人類的世界,以人類嬰兒的身體再一次修行——這其中,就包括主動要求洗掉記憶的羅衾!
羅衾是龜甲生物中的王族,天資聰慧!按照她的推測,龜甲生物之所以無法利用人類的功法完成進化,是因爲先入爲主,自身已經擁有了固定的思維模式和方式。即便是按照人類的方式去修行,因爲原有的經驗影響,還是會不自覺地將人類的功法與龜甲文明互相結合。
於是,羅衾毅然決定將自己的記憶留在龜甲世界,以全新的身份重頭修行人類的功法。腦海中唯一剩下的,就是努力修行的本能目標!
張玄天聽到這裡,忍不住叫道:“難怪你的境界如此之高,原來從一生下來就是個只知道修行的人!不破不立,破而後立,你果然成功了!”
我卻盯著羅衾的面孔,心思電轉——能毅然做出這種決定,可見羅衾不但原來的智慧極高,而且是心志堅毅、百折不撓之人。現在她的幾位同門明顯都比她差了一截,害怕她搶走進化的名額,所以一心不想讓她回到上山之上。可是如果我們真的幫助她回到聖山取回記憶,又怎知她不會翻臉與我們爲敵,變成更可怕的敵人呢?
林春紅彷彿看透了我的思想,淡淡說道:“羅衾是這些人中,最有希望完成進化的人!不過她並不會成爲你們的敵人。”
我微微一愣,沉聲問道:“爲什麼?”
林春紅指著羅衾說道:“現在她那些同門彼此之間的機會均等,而羅衾則只要抵達聖山取回記憶,甚至不需要發動陣法,就有可能進化!因爲她已經成功了……她現在已經不再是龜甲生物,也不再是人類,而是已經從兩者中進化而出的修行者!她只要再進一步,就會變成完美無瑕的生命,完成龜甲生物億萬年來追尋的目標,實現她們這個物種的最終進化!”
我追問道:“既然這樣,他那些同伴應該高興纔對,爲什麼要阻攔她?”
林春紅淡淡答道:“那些同門當然不肯讓她奪走進化的機會,因爲我曾經聽說,一個物種的進化,最終能夠達到頂點的將以個體爲單位——也就是說一個物種當中,只會有一個人變成完美的生命體!其他族人,都只會是犧牲者與陪襯罷了……”
羅衾訝然問道:“爲什麼會這樣?”
林春紅答道:“這就是宇宙的法則,越是高級的生命種羣,個體的數目越是稀少!就好像螞蟻,必須依靠成千上萬的個體才能維持族中的延續,而獅子和老虎卻總是劃地而治,一片森林中,只會有一頭百獸之王!而完美的生命體,當然更不需要那麼多……事實上你們整個龜甲生物的種族,也一共只有二十幾個人而已。”
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頓時讓羅衾陷入了沉默,如果自身的進化卻是以犧牲整個種羣爲代價——這代價是否太過於昂貴了一些?
我卻盯著林春紅問道:“這位前輩懂得還真不少,您還沒有說出,您究竟是什麼身份呢?南唐末年的人,又是怎麼生存在現在的?”能夠被龜甲生物委派,專門照顧、輔導、養育未成年的龜甲人,又怎麼會是普通人?
林春紅苦笑一聲,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麼身份……如果說我曾經在人類世界的身份,我曾經是南唐後主李煜的一位妃子!”
我微微一愣,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眼前的故事和後主李煜扯上任何關係,偏偏眼前的女人居然說自己是李煜的妃子。只得有些奇怪地問道:“那你後來的身份呢?”
林春紅嘆了一聲,有些惆悵,又有些茫然地答道:“我後來的身份,當然就是這些龜甲生物的奴隸和保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