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章 開竅

按理說數千年來，從地球來到龜甲世界的修行者雖然不多，但也不至於絕無僅有，所以媧族人應該對於外來者有一定認識。但是巫師的房間里居然有著通往聖山的傳送陣，而且巫師本人顯然知曉這件事情——這個情報說起來可大可小！

既然有傳送陣，那麼肯定就會有人進行相應的傳送。在這裡能夠使用傳送的，無疑只有龜甲生物。巫師房間裡的陣法，至少說明媧族巫師對於龜甲生物的瞭解，絕對沒有他所說的那麼少。巫師卻偏偏一個字都沒有對我們提起，難道其中別有什麼隱情？

聶宇峰已經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後來我們來到聖山，發現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故……”

聖山之上，十室九空。原本留守在這裡的龜甲族人，居然僅僅剩下了兩個！追問之下才知道在幾年前，聖山中人修煉人類的功法出了岔子，居然集體產生了變異的現象——這種變異，自然就是我們看到的那些不死不滅的怪物了！

龜甲生物驚恐的發現一但修行中發生了這種變異就會神智盡失變成怪物一樣，而且這種變異的性質不可逆轉——這個發現引起了龜甲生物的巨大恐慌！

從定義上來說，當生命發生不可逆轉的變異之時，相當於在一定程度上產生了進化。而且對於龜甲生物這種已經處於生物鏈頂端的物種而言，這種變化絕對可以算得上是進化！問題在於，龜甲生物費勁了千辛萬苦，是爲了想將自己進化成宇宙中最完美的物種，卻不是進化成爲沒有神智的怪物。

在聶宇峰一行人歸來之前，聖山之上只剩下兩名正常的龜甲生物，對於這些變異的同胞可謂傷透了腦筋。想殺又不忍，而放任自流的話卻總會產生巨大的破壞。無奈之下，只好將它們暫時困在幾個固定的範圍之內。

事實上聖山的衆人心中，還有一線不可告人的希望。因爲在進化的道路上，他們已經摸索了數萬年而沒有任何進展，這些異化的龜甲族人雖然屬於失敗的範例，卻已經是數萬年來取得的最大進展。如果能夠解決他們喪失神智的問題，未嘗不是龜甲生物進化道路上的巨大突破。

不過聶宇峰的到來，爲他們打開了新的思路，指出另一條以前沒有想到的進化方向。聖山上的衆人商議之下，覺得可行性非常之大，於是毅然開啓了陣法的終極變化，決定藉助陣中生物的進化之力，將自己推上新的進化道路。

說到這裡，聶宇峰聳了聳肩，“然後，我就被他們關了起來……剩下的事情就一概不知道了。”

我愕然問道：“那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聶宇峰笑道：“就在不久之前好像出了什麼變故，這裡的幾個王八蛋一窩蜂地跑了出去，我就花了點時間解開它們的門禁系統，然後來到這裡……”聶宇峰對計算機的掌控能力，無疑是地球上的魁首。而龜甲文明的核心在很大程度上與地球上的計算機技術相近，所以在聶宇峰看來雖然複雜，卻並非沒有共通之處。

隨後的事情，就是聶宇峰使用自己與計算機溝通的能力，將龜甲文明的禁止當成一套系統大肆破壞，居然一舉脫困而出。而現在我們所在的房間，正是類似於主控中心的地方，聶宇峰脫困之後就來到這裡，試圖接管龜甲文明的系統，找到返回地球的辦法。結果通過遙感裝置看見我們危在旦夕，就立刻發動剛剛掌握的傳送功能，將我們帶了過來。

說到這裡，聶宇峰得意地笑道：“我傳送你們這一下子，最少用掉了他們三分之一的儲備能量，現在這幾個王八蛋要有難了！”

我沉聲問道：“什麼意思？這麼龐大的陣法，不可能只傳送幾個人就沒有能量了吧？”

聶宇峰答道：“整套系統當中，95%的能源都被用來維持終極變化！本來剩下這5%也是不少的，用來進行一些日常應用也足夠了……不過那幾頭怪物不知怎麼跑了出來，還對整套系統大肆破壞！這幾個王八蛋不得已，只好衝出去制止它們……”

這時我已經明白了聶宇峰的意思，原來那些龜甲生物不是爲了營救我們，而是爲了阻止變異的同胞破壞陣法，纔不得不應戰。本來按照陣法中剩餘的能量，應該足夠他們重新困住這幾頭怪物，可是讓小宇這麼一搞，剩餘的能量已經不足以耗盡幾隻怪物的體力了。

聶宇峰滿臉壞笑地說道：“現在這幾個王八蛋一定恨死我了，他們要不就得抽取系統中用來發動終極變化的能量，要麼就得死掉幾個，纔有可能制住這些怪物。”

我沉聲問道：“如果他們踢去發動變化的能量，會引起什麼後果？”

聶宇峰聳聳肩答道：“這個我還沒弄明白……總之不會是什麼好事，不然他們現在如此危險，應該早就抽取能量來救命了。”

林春紅神色怪異地插口說道：“這個我知道……陣法一但發動，就不能中途停止。如果因爲能量不足而停止的話，很可能會導致整個陣法一起破壞掉！”

我和聶宇峰對視了一眼，沒想到他無意之間，居然搞出了這麼大的破壞來。只見屏幕上幾名龜甲生物左右支撐著，十分兇險的樣子，卻遲遲沒有進一步舉動，就知道他們需要在喪命和無法進化之間加以選擇，難怪會如此爲難。

張玄天興奮地問道：“這樣說來，他們爲了保命，就只能停止陣法了？”

我沉吟道：“除非他們把進化看的比性命還要重要，應該便是如此了……”

“他們的確把進化看的比性命還重要……”林春紅冷冷說道：“你不要忘記，他們爲了等這一刻，已經等待了多少年！如果失去這個近在眼前的機會，只怕對他們來說，比死亡還要痛苦百倍。”

說話間只聽羅衾驚呼一聲，扭頭看去，戰局已經發生了變化。一頭高高躍起的怪物穿過閃電，終於貼近了龜甲生物的身邊，伸出銳利的爪子朝他抓去。那名龜甲生物眼見無法將它擊落，猛然一咬牙，身上頓時爆出金黃色的光芒。

原本欺近龜甲生物的那隻怪物在這金黃色的光芒之下，頓時慘嚎不休，整個身體竟然被粘在半空之中，像積雪遇到陽光一樣飛快地融化起來……

林春紅嘆道：“他們開始拼命了……我身體的限制，不容許我看到主人死亡而不採取行動……你們繼續看吧，我必須去戰場了……”

我微微一愣，愕然問道：“如果讓羅衾發佈相反的指令，不可以留下你嗎？”

林春紅慘然一笑，搖了搖頭朝大殿邊緣的一個石階走去。

羅衾大呼道：“師傅……”

林春紅回過頭來，看了羅衾一眼，柔聲說道：“你既然決定做人，以後就多和你這些朋友好好相處吧……他們，都是好人。”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從石階上消失了。

羅衾下意識地伸手在空氣中抓了一把，喟然低下頭去，連屏幕上的戰鬥也不看了。只是低聲說了一句什麼，奈何聲音太小，我卻沒有聽清楚。

張玄天在一旁看在眼裡，囁嚅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拍了拍羅衾的肩膀說道：“咱們修道之人，理應視生死爲歸途，你也不必太難過……”

羅衾搖頭淡淡答道：“我沒有難過。師傅她，她一直身不由己，如果就這樣去了，也是一件好事。”她的目光始終沒有望向屏幕，顯然是不希望看到林春紅出現後被秒殺的情景。

這時畫面中先前那名被龜甲生物黏住的怪物已經灰飛湮滅，像陽光下的水滴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不過剩餘的幾頭怪物也絲毫沒有兔死狐悲之意，反而更加瘋狂的進攻起來。那名剛纔炸了黃光的龜甲生物的身影在天空中搖搖欲墜，就連身上的光芒也一閃一閃，彷彿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不過怪物的數量畢竟不佔優勢，如果這些龜甲生物都肯拼命禦敵的話，最後肯定是變異的怪物被消滅掉。

就在這時，只見畫面的遠處人影一閃。我本以爲是林春紅終於趕到了現場，卻聽張玄天已經驚呼了一聲，“怎麼是它們！”

放眼望去，只見開始的人影身後還跟著無數黑點，影影綽綽間竟然已經滿山遍野。跳躍著、嚎叫著、奔騰著朝戰場跑來，赫然是媧族的那些變異人狼！這些人狼居然無視陣法的阻礙，一路衝到這裡——它們是幫誰的？

不等我發出疑問，跑得最快的幾匹人狼已經一躍而起，站在土包之上。不但沒有對那些怪物發出攻擊，反而替它們擋了幾下，看來也是衝著天上的龜甲生物而來了。從近處比較，這些人狼的外形與那些甲殼怪物極其相似，區別僅僅在於一層甲殼而已。看上去更像是幾位將軍統領著手下的千軍萬馬……

張玄天已經皺眉說道：“有了這些人狼幫忙，誰勝誰負又很難預料了……”

這句話如果在半小時前說，或者毫無意義。因爲那些人狼無論是在火焰之中還是雷電之下，都幾乎是炮灰一樣的存在，無需太多力氣就會被殺得一乾二淨。可是此刻龜甲生物的能量不足，其中有一個人更是奄奄一息的狀態。就算想要對付這些狼人，也已經是有心無力。

眨眼間，這些人狼已經滿山遍野，仍舊不斷朝著山包涌去。像前仆後繼的潮水一樣將那些甲殼怪物包裹在其中，讓天上我龜甲生物無法攻擊到它們。而後面的人狼還在不斷涌上，用身體搭建出一座高臺，朝天空指去。

這時張玄天已經看出了人狼們的戰略意圖，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說道：“這些人狼就算把自己扔到天上，也無法對那些龜甲生物造成傷害，所以它們想搭人梯，讓那些怪物踩著它們去作戰！”

我則嘆了一聲，幽幽說道：“這些人狼果然是可以被控制的……只不過沒想到不是被龜甲生物控制，而是被這些怪物控制！”

聶宇峰聽到我的嘆聲，不由問道：“這些人狼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是那些媧族人變異出來的嗎？”

我點點頭，沉聲解釋了幾句，說道：“看來龜甲生物早有預謀，在佈陣的時候就想到要控制這些媧族人了……”

聶宇峰奇道：“不對吧。如果這樣，控制那些人狼的應該是天上那幾個，怎麼反而是地上那些沒有神智的怪物？如果它們真的能控制人狼，豈不等於擁有了智慧？”

我頓時一凜，也發現了聶宇峰所說的不差！雖然龜甲生物的變異與媧族人的變異極其接近，但是兩者的共同點就是幾乎沒有智慧。而現在這些甲殼怪物卻忽然懂得了指揮下屬，還知道讓其搭建人梯，讓自己上天攻擊——這樣的智慧，顯然是這些怪物原本沒有、也不該有的東西！

如果不是甲殼怪物，這些人狼總不可能是自己忽然間開了竅、具有了智慧。而那些龜甲生物會操縱它們來威脅自己則更不可能……難道，控制這些人狼的，另有其人？

想到這裡，我腦中忽然浮現出巫師的身影來。連忙朝衆人說道：“你們先在這裡，我去看看崖祖他們有沒有找到自己的同胞。”

“你不用來了……”空蕩的聲音忽然自頭上響起，赫然正是巫師的聲音。不知何時，他的聲音不再虛弱不堪，而是充滿了自信與傲氣。

我微微一凜，大聲說道：“巫師，你果然是龜甲生物派到媧族的奸細！”

“你看我忽然之間能夠操作這裡的設備，所以就猜我是媧族的奸細？”巫師的聲音淡淡響起，悠然答道：“那麼你就錯了。我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龜甲一族，何來奸細一說？”

我心思電轉，人已經衝到了大殿的邊緣，卻好像撞到了一層看不見的障礙一樣，再也難進寸步。不由提聲喝道：“原來你們龜甲生物早就暗中把媧族的巫師取而代之……剛纔我還在思量，爲什麼你們的人數這麼少？看來崖祖和崖孫也不是純粹的媧族人吧？”

巫師淡淡答道：“他們？他們當然是媧族人！我們龜甲一族的人本來就少，又怎麼可能變出那麼多人去混進媧族裡呆著……有我這麼一位巫師，就已經足夠了。”

這時張玄天和王道士都已經聽到我們的對答，頓時放下觀看屏幕，同時圍了過來。聶宇峰同樣沉著臉跑到我身邊，悄聲說道：“我失去了對這裡的控制……”

我忍不住大聲喝道：“你既然是龜甲一族，爲什麼要假裝成媧族欺騙我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巫師笑了兩聲，答道：“我雖然是龜甲一族，不過卻和你們接觸到的這些略有區別。你們找到我的時候，也的確是我隱疾發作，身體最虛弱的時候……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們，一直保護著我，將我帶到了這裡！”

我冷笑了一聲，曬道：“原來你們這種高級生物之中，也會有叛徒……”

巫師卻毫不動怒，答道：“究竟是誰背叛了誰，你根本一無所知，何必在這裡憑空揣測？”

這時張玄天已經繞著大殿走了一圈，同樣面沉似水地走到我身邊，低聲說道：“李大哥，怎麼被困住了！”

我點點頭，朝天上喝道：“巫師閣下，那些圍攻你同伴的人狼，都是你控制的吧！”

巫師有些驚訝地答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沒想到你還有些小聰明。”

我哼了一聲，沉聲說道：“這樣說來，你的目的也不難推測，應該就是希望那些人狼補足兩方的差距，讓你這些變異的同胞和沒有變異的同胞一起死個乾淨，然後你自己就能獨霸進化的機會了！”

巫師悠然答道：“就算沒死乾淨，剩下一個兩個也無妨。”

我嘿了一聲，說道：“這場惡戰下來，就算不死也一定會身受重傷，當然沒有能力干擾你的計劃了……按理說你那些同胞應該知道你的身份纔對，爲什麼他們卻算漏了你？就好像你完全不存在一樣？”

“因爲我本來就不存在……”巫師的聲音忽然帶出幾分恨意，冷冷答道：“在他們眼中，我只不過是個死人罷了！”

我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看來在你身上，一定發生過不少令人驚奇的故事。我知道一個人如果做了幾件讓自己得意的事情，如果沒有聽衆總是會覺得有些寂寞的。不知巫師閣下是不是願意把你的故事，與我們分享一下？”

“既然你們想聽，那我就說一說好了。”巫師淡淡答道：“就像你說的，我好不容易擊敗了所有的對手，如果不說一說，總是覺得有些遺憾……現在我即將成爲宇宙間最完美的生命，你們這些人不妨來給我做個鑑證！”

我淡淡應道：“好，我們洗耳恭聽！”

巫師默然片刻，先是嘆了一聲，這才緩緩說道：“事實上，我真的很羨慕你們地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