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北京上空,醫生走到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李大哥,我要去的地方是軍事重地,沒法帶你進去。只好委屈你先在外面等一等了……我馬上聯絡將軍告訴她,你來了!”
我淡淡一笑,答道:“好,一切聽你安排!”
不一會,醫生快步走了回來,笑道:“李大哥,將軍讓你先找一家酒店休息。她忙完手頭的事情,馬上與你聯繫。”
我不虞有它,點頭應了下來。
下了飛機,把石板和棍子交給醫生,託他幫我就近找了一家酒店開好房間靜待君蘭的消息……沒想到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我在房間內等的心急如焚,不但始終沒有君蘭的消息,甚至醫生也沒有再來過。想起離開恩羅崗擁兵成員後,君蘭挽著我的手臂在叢林中緩緩而行,一路上的癡纏和柔聲細語,我愈發覺得君蘭在謀劃著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是始終摸不著頭緒……
直到第二天傍晚時分,總算有服務生來通知說,有人正在酒店的大堂中等我。
我穿好外套下樓一看,只見一位中年軍官正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低頭沉思著什麼。這人正是君蘭的父親,我曾經在君蘭播放的一段錄像中見過,頓時一下子認出來!
君蘭沒有出現,她的父親卻獨自來到酒店,這讓我心中涌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中年軍官感覺到有人看他,擡起頭來朝我打量了幾眼,淡淡地招手叫我過去。
我既然意屬君蘭,自然不敢對未來的岳父大人怠慢,立刻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只是君蘭和我提及自己家事的時候很少,我甚至連她父親的姓名都不知道,想打招呼,一時卻不知如何稱謂纔好。偏偏那中年軍官卻只是沉默地看著我一言不發,我只好主動開口笑道:“伯父,您好。”
中年軍官擺了擺手,示意我坐下說話,一種久居上位的氣勢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來。
我輕輕坐在他對面,朝著這位未來的岳父看去,只見他的眉宇間和君蘭倒有六分相像,年輕的時候想必是一位美男子。而此刻更多的卻是給人一種厚重平實的感覺,讓人聯想到鐵肩擔道義這個形容。他的兩鬢之間,露出不少星星點點的白髮,使外貌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看上去起碼有五十多歲近六十的樣子。
君蘭的父親打量了我幾眼,緩緩開口問道:“李斯衛?”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幾分沙啞,似乎不經常與人交流的樣子。
我規規矩矩地點頭應道:“是我。”
君蘭的父親立刻站起身來,淡淡說道:“走,你需要去見一個人。”說完,徑自朝酒店外走去。
我連忙起身跟在他身後,小心問道:“伯父,您要帶我見誰?”
君蘭的父親走出酒店,將我帶到一輛軍方牌照的轎車旁邊,示意我坐進去。我看了一眼,立刻判斷出這是一款經過改裝的專用車型,輪胎和整個車身都經過嚴格的處理。車內空無一人,君蘭的父親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道:“座位上有一封信,是君蘭留給你的……”
我立刻壓下對君蘭父親以及即將見到的神秘人物的好奇,找到這封信讀了起來。信的內容不長,的確是君蘭的筆跡,全文如下:
老公: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太爺爺和父親已經答應我的條件,肯放我離開軍隊了。也就是說用不多久,我就可以成爲你名副其實的妻子,真正叫你一聲“老公”了……高興麼?
不過,不要高興的太早!你老婆好歹也是一名將軍,想要脫離軍籍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恩,當中有一些小麻煩,需要你來解決。
具體情況,我父親和太爺爺會親自和你談的。
希望你劈荊斬棘、排除萬難,早日來到你的老婆身邊。
君蘭
我放下信,沉思了片刻。雖然君蘭開始說是小麻煩,但是信的末尾卻用上了“劈荊斬棘、排除萬難”這樣的字眼,還是不經意中透露出這個麻煩絕對小不了。何況君蘭甚至不肯在信中直接提起這個“麻煩”的具體內容,而是讓我去面對自己的未來岳父和太爺爺……自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我拒絕了!
君蘭的父親見我放下信,淡淡問道:“你準備好了麼?”
這個準備自然不是吃頓飯、唱首歌那樣簡單,甚至可能只要我一點頭,前面就是刀山火海等著我跳下去!可是既然君蘭就在刀山火海的對岸,我還有其他選擇嗎?我不置可否地把信收進口袋裡,很隨意地問道:“君蘭究竟惹了什麼麻煩?”
君蘭的父親看了我一眼,似乎對我舉重若輕的應變能力十分讚賞,眼中劃過一絲暖意,淡淡答道:“君蘭,被綁架了。”
我啞然無語,雖然君蘭父親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可是他說話的語氣卻實在不像是一位女兒正處於危險之中的父親。
幾乎從見面開始,我這位岳父大人就一直是這幅安穩如山、淡若止水的樣子!“君蘭被綁架了”——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好像“今天的米飯硬了”、“走廊的燈泡壞了”一樣平平無奇。讓人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更猜不透他想表達的含義。
不過,僅僅君蘭被綁架了這個消息本身,就已經透露了無數含義,讓人產生衆多遐想。敵人是誰?君蘭有沒有危險?她又是如何在軍中被綁架的?對方的目的是什麼?我沉默片刻,緩緩問道:“君蘭的太爺爺,怎麼看這件事?”
這樣的切入點,顯然出乎君蘭父親的意料。他忽然一剎車,將車停在路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聲說道:“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聰明!”
我榮辱不驚地答道:“伯父過獎。”
君蘭的父親沒有答話,緩緩發動汽車,開了一段路程後,直視著前方猶如自語一樣緩緩說道:“君蘭,是被她太爺爺一手帶大的……我這個做父親的,從小就沒有盡到過什麼父親的責任!”
我雖然奇怪他忽然這樣自言自語,但是心中明白以君蘭父親的身份和此刻的環境,必然不會做出毫無意義的舉動,他說的這些很可能大有深意。所以保持著沉默,等他繼續說下去。
君蘭的父親繼續說道:“既然沒有盡過責任,所以我也無權干涉女兒的幸福……她喜歡上一個人,寧可放棄一切也要選擇這個人……我這個做父親的,只希望這個人可以好好待她。不要辜負了君蘭的一片深情!”
所謂“這個人”自然就是說我了,我知道君蘭父親已經說道了正題,連忙打起精神繼續聽他說道:“可是君蘭的太爺爺……他戎馬一生,對很多事情的看法,與常人迥異。況且久居高位,對事情的處理方式不能以等閒視之……在我們看來只是一個女孩家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在她太爺爺眼中,很可能就成了背叛!或者逃兵的代名詞!”
我怵然一驚,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有這麼嚴重嗎?”軍隊裡對逃兵的處罰有多重,幾乎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如果君蘭的太爺爺真的把她要脫離軍隊看待成逃兵的行爲,結果幾乎可想而知!
君蘭的父親沉默了半晌,淡淡說道:“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努力學習,怎樣做一名成功的上位者……可是,始終只得其形,未得其神。就是因爲真正上位者的思維方式,是我所理解不了的,與普通人有別!”
說道這裡,他自嘲的笑了一聲,首次用十分感慨的語氣說道:“如果我這個做父親的上進一點,也許君蘭這孩子就不用吃這許多苦頭……起碼可以過上比較正常的生活吧?說起來,還是我連累了她!”
我淡淡說道:“伯父不必過於自責。君蘭的事情,我李斯衛自當一力承擔!”
君蘭的父親吸了口氣,迅速回復平靜,朝我說道:“其實君蘭被綁架的事情,本來可大可小。關鍵還在於她太爺爺的態度……”
我微微一笑,輕聲問道:“所以我需要先去見見這位太爺爺了,是吧?”
君蘭的父親平靜地答道:“不錯。能不能保住君蘭的性命,以及你們以後能不能在一起,還要看我爺爺的態度了。”
我沉思了一下,問道:“君蘭在信中說,你們已經答應她離開軍隊了?”
君蘭的父親哼了一聲,淡淡說道:“這就是上位者的語言藝術了——爺爺雖然答應她脫離軍籍,卻沒有答應不處罰她!”
我聞弦知意地繼續問道:“那位老爺子,提出了什麼條件?”
君蘭的父親看了看我,緩緩答道:“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轎車駛進一座看上去很平凡的四合院中停了下來,我走下車來,四處打量了幾眼,不由暗暗點頭。視野之中雖然空無一人,甚至連警衛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五個人,可是一股蕭殺肅穆的氣氛卻從我一下車後就牢牢籠罩著我,就連我最細微的舉動都不曾放過。
君蘭的父親看了我一眼,淡淡問道:“察覺到什麼了?”
我吸了一口氣,嘆道:“我以前就想過,共和國最重要的人物周圍究竟是怎樣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沒想到親眼見了,卻是這樣……”
君蘭的父親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一邊當先朝屋內走去,一邊問道:“失望了?”
我搖搖頭,平靜地答道:“我只是沒想過,真正的鋒芒是不露的!就好像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一樣。”
“好一句咬人的狗不叫!這麼些年沒有人當著我的面叫這些狗崽子了……”一道蒼老的聲音自內堂中響了起來,揚聲說道:“既然來了,就彆著急看風景,進來吧。”
君蘭的父親朝我略一點頭,示意說話的人就是君蘭的太爺爺。我收攏心神,隨著他走進內堂,終於看見了這位傳說中的共和國大佬!
這位老人應該已經有九十多歲的高齡,雖然滿頭白髮,而坐在那裡腰板依舊挺得筆直。只是相貌和氣勢上,卻看不出任何領袖的威武。靜靜坐在椅子上,就好像一位普普通通的平凡老人一樣,給人一種非常內斂、返璞歸真的感覺。
君蘭的父親示意我留在廳中間,一語不發地走到老人身後,站在他椅子的右側。
老人淡淡地打量我幾眼便收回目光,朝君蘭的父親問道:“你和他說了麼?”君蘭的父親沉默著微微搖頭,老人就好像背後長著眼睛一樣,淡淡說道:“又把事情推給我了?唉……你啊!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明白上位者的心理?”
君蘭的父親張了張嘴,最終卻只是輕嘆一聲,微不可聞。
老人輕輕哼了一聲,平靜地說道:“作爲一名上位者,眼中不應該有是非對錯,更沒有正義與邪惡的區別……你考慮事情的角度,應該放在該做與不該做,對己方有利或者有害的立足點上!這纔是一名上位者的思考方式。”老人的語氣說不出的平淡,就好像僅僅在述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有著一股縱橫沙場幾十年間漠視生死的淡然,更多的卻是平靜,一種掌控一切般的平靜。
君蘭的父親沉默了片刻,淡淡答道:“爺爺,我記住了。”
老人的臉上劃過一陣無奈之色,緩緩擡起眼睛注視到我身上。這一次,他的目光中忽然帶上了幾分凌厲的神色,就好像一頭獅子打量著自己的獵物一樣。
我明明知道這位老人對我毫無威脅,卻依舊感到一陣不舒服,就好像忽然之間被一把看不見的利刃架在了脖子上一樣。這還是我頭一次在普通人身上感受到如此龐大的精神壓力,本能地就想運起精神力反擊,轉念想到到這位畢竟是君蘭的太爺爺。只得意守腦海,若無其事地微微傾了傾身子,坦然承受著老人的注視。
老人和我對視了片刻,目光轉柔,淡淡開口說道:“我問你……你這娃娃無權無勢,又不是富可敵國,憑什麼娶我的重孫女?”
沒想到這位老人開口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如此尖銳、果然是軍旅之人單刀直入的作風!我想了想,淡淡答道:“我李斯衛的確無權無勢,就連身家也不過是小富即安而已……說起來似乎不值得君蘭青睞有加。”
老人立刻沉聲問道:“那你還來這裡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答道:“可是我能夠給予君蘭的,正好是她想要的。就憑這一點,我是不是可以娶走她?”
這樣的回答,幾乎可以說是無理強辯。老人卻絲毫不見怒色,反而“呵呵”笑了兩聲,繼續問道:“你能給她的,怎知不會有成千上萬的好男兒搶著要給她?”
我輕嘆了一聲,正視著老人答道:“可是君蘭能爲我做的,卻是其他千千萬萬女人所做不到的!所以就算打破了頭,我也要搶她回家去!”
老人神色一黯,似乎想到了某些往事。沉默良久,緩緩說道:“君蘭這一次回來,辦了一件大事——她替我找到了一位失散多年的孫子!”
我本身就是當事人之一,自然知道老人說的是誰,沉默著等他繼續說下去。
老人沉吟著說道:“我這位孫子,來歷雖然有些奇怪,不過畢竟身上流著我們君家的血脈。而且性格隱忍、行事縝密、出手又十分果決,總算比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有些氣象……”
君蘭的父親聽到這裡,微微動了動,旋即閉上嘴繼續沉默著。我卻忍不住插口問道:“你知道你這位孫子都做了些什麼嗎?”
老人若無其事地答道:“不就是清除了一些歷史的痕跡麼?如果我真的認了他這個孫子,這些事情也一樣要去做的。”
我頓時想起君蘭評價自己伯伯時候的口吻,和眼前老人的態度驚人相似。難道,這就是所謂上位者的思維模式?
老人淡淡說道:“君蘭憑著這個功勞,要求脫離軍籍,我已經答應了她。不過……她還想徹底離開這個家,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了!”
太爺爺和重孫女之間,像商人一樣赤裸裸的提起利益交換和脫離代價,這樣的話題,我實在很難若無其事地繼續聽下去,只得沉聲說道:“您究竟要君蘭做什麼?”
老人掃了我一眼,平靜地說道:“在年輕人中,你已經算是不錯。以後如果在心性上多下一些功夫,將來的成就或者能大一點。”
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耐著性子應道:“多謝您的教誨!”
老人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我要君蘭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想辦法試一試她這位伯伯的心性,看一看他究竟是不是可造之材?配不配進入這個家中?”
我心中思緒電轉,隱隱抓住了一絲線索,沉聲問道:“人心不比黃金,一試就能知道真假。你讓君蘭用什麼辦法去試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