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富麗堂皇、能容納兩千五百人的禮堂中,稀稀落落地坐著不到三百人。
這些人的國籍各異、年齡各異,身材體貌上也沒有任何相近之處。坐在座位上的姿勢千奇百怪,幾乎難以找出一個標準點的坐姿。他們各自的打扮更是隨意的緊。有穿正裝的、有穿休閒裝的、有穿禮服的、有穿工作服的,甚至有一名坐在前排、頭髮像鳥窩一樣的仁兄上身套著一件已經(jīng)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手術(shù)服,腳下卻穿著一雙拖鞋。
如果不是禮堂的周圍那比聽衆(zhòng)還多的、穿著深黑色西裝、面無表情,腰間卻明顯鼓起一塊的保安人員,如果不是我恰好只得這座禮堂的名字,我絕對會以爲這是某個跨國公司的老闆,在一年到頭之際忽然心血來潮,組織員工舉辦的一場新年聯(lián)誼會。
深正大禮堂,又名深正會議中心,是一間座落於上海,在國際上享有盛名的會議中心。在這座會議中心裡舉辦的每一場會議,幾乎都會給整個世界帶來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商業(yè)上、科技上、文化上,甚至政治上。
別的不說,僅只是這間會議中心內(nèi)的各種設施和保全系統(tǒng),就花費了高達1億5000萬美元的天文數(shù)字,日常維護的費用也同樣高達每年4000萬美金。就連會議期間端茶倒水的女服務生,也全部都是受過專業(yè)訓練、有著國際名模一級的姿色。
當然,這間禮堂對外承租的金額也同樣令人望而卻步。僅僅是開一次會的花銷,甚至足夠在某些土地價格低廉的地方再蓋起一間差不多規(guī)模的禮堂來——也僅僅是規(guī)模上差不多,因爲這間禮堂中的很多設施,都屬於國家機密!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這樣的會議中心,能夠坐進來的人當然就非同小可。事實上這間會議中心舉辦的每一次會議,邀請的成員都是全球範圍內(nèi)各行各業(yè)的精英人士、風流人物,否則也不可能產(chǎn)生每一次會議都引起世界性影響的效果。無數(shù)的達官貴族、富商學者、社會名流,都以能夠進到這所禮堂內(nèi)參加一次會議爲榮!
而現(xiàn)在這所禮堂之中,卻坐了三百來個衣冠不整、穿著打扮好像叫花子一樣的人。我甚至看見有人還在打哈欠,挖鼻孔——如果不是君蘭事先告訴我,這裡就是深正大禮堂的話,我一定會立刻關(guān)掉影碟機,懶得再看這些人一眼。
是的,我並沒有身臨其境。
我現(xiàn)在正斜靠在家裡的沙發(fā)上,端著剛倒進杯裡的紅酒,一邊吃著君蘭剛剛爲我剝好的葡萄,一邊看著電視裡放映的影碟。而這張影碟的內(nèi)容,自然就是一羣身份不明的傢伙正在深正大禮堂中,舉行一場會議。
能夠在深正大禮堂中擺出這種淡然自若的姿態(tài)來,這些人的身份必然不會簡單。只不過君蘭偏偏不肯事先告訴我,一定要我猜出這些人是做什麼的?最難消受美人恩,所以我也只好瞪大了眼睛看著屏幕上的傢伙挖鼻孔,一邊在腦海中思索這些人的身份。
首先,這些人坐的極散,很少會有兩三個人挨在一起,說明這些人彼此之間並不熟悉,而且一個個都很特立獨行,不屑、或者不善於和自己以外的人打交道。其次,這些人的穿著雖然邋遢,但是臉上的神情卻非常自然,其中透著一股深深的自信。唯有在某種領域中達到頂峰的人,纔會露出這樣的目光。
但是從相貌上看,這些人的國籍不同、年齡各異,臉上雖然沒有什麼僞裝過的痕跡,卻也絕對不會是經(jīng)常在各種媒體上露臉的人。那麼可以排除的是一些商業(yè)鉅子或者影壇、政壇的明星人物。再看這些人的動作舉止,顯然是沒有練過功夫,也不可能是某些國家的間諜或者情報人員……
就在這時,畫面忽然靜了一下,只見一名中年人緩步走到演講臺前,顯然是準備發(fā)言了。
君蘭在這時按了一下定格,讓畫面停止在講臺前,拿眼睛瞄著我笑道:“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等這人一說話,你肯定就會猜到臺下這些人的身份……不知咱們的李大少爺看了這麼久,猜出什麼結(jié)果沒?”
我淡淡笑道:“這麼一羣人居然進得去深正大禮堂,還沒有被記者捅出去……看來組織這場會議的主辦者,在媒體方面的能量十分了得啊!”
君蘭白了我一眼,答道:“我既然讓你看這盤影碟,當然說明其中記錄的事情和我有些聯(lián)繫。你由此猜出主辦者的能量不小,也不算什麼本事。不要藉機轉(zhuǎn)移話題,你要是猜不出這些人的身份,下次就得陪我一起去買衣服才行!”
我苦笑一聲,答道:“你想逛街,那一次我沒陪過你?其實能到這裡開會的人,範圍本來就不大。這些人的特點這樣明顯,我如果還猜不出他們的身份,可真算是白活了……”
君蘭哦了一聲,眨眨眼睛問道:“那你且說說,這些人是做什麼的?”
我斷然答道:“除非有人吃飽了蹭的跑到這裡來開員工會,否則這些人應該就是一羣科學家纔對!你看這些人雖然舉止不羈,但是卻全部都是自信滿滿的樣子,既然不是公衆(zhòng)人物,又不可能是諜報人員,那就只能是在科學領域各有所長的人了。”
君蘭露出些許訝然之色,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能夠進到深正開會的科學家,也應該在學術(shù)界小有名氣纔對,這些人可都是生面孔……”
我嘆了一聲,柔聲說道:“我雖然對國家和政治這些事情敬謝不敏,不過總還知道一些內(nèi)幕消息的……很多有才能的科學家在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國家秘密監(jiān)控起來了,一切科研成果都只會在國家最機密的研究室裡發(fā)佈,又哪裡有機會被各大媒體注意到?如果不是這種獨裁性的保護主義,人類的科技發(fā)展速度,起碼可以提高一倍……”我指了指屏幕繼續(xù)說道:“這些人,應該就是某些國家級的科研人員了吧?”
君蘭這才做出一個“你答對了”的表情,悠悠說道:“能不能提高一倍,我不清楚。不過現(xiàn)在民用科技中很多所謂的新技術(shù),其實都是各國早在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研究出來的陳貨罷了!”
我黯然說道:“我明白,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既然有的國家藏了一手,那麼其他的國家自然也只能有樣學樣……人類的進步,就是壞在這種自私自利的保護主義身上。”
君蘭也嘆了一聲,默然片刻,這才按下遙控器,“還是看錄像吧……其實這次會議的目的,就是幾個國家之間打算交換、展示最新的科技成果,並且開放一些新型技術(shù)給民間使用的!只不過在會議期間,卻發(fā)生了一件讓人很意外的事情,以至於會議不得不無限期延遲了……”
要知道君蘭的決策與謀算能力之高,按照古代的一個形容就是“出將入相、棟樑之才”,本身是從小培養(yǎng)出接替一個非常重要位置的人選。而影碟中所記錄的這件事情自然是非同小可,甚至以君蘭的能力,也覺得無法解決,所以她纔會特意找我來一同觀看這段錄像。
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我觀看的時候自然非常仔細,甚至連手上的紅酒都忘了喝。
畫面繼續(xù),只見那名中年人拿著講稿走上了前臺,先朝衆(zhòng)人鞠了一躬,隨後就打開講稿朗讀起來。
看來君蘭所拍攝的這段錄像並不是會議開始的部分,我本來以爲這名中年人是主持人的身份,多少也應該先講上幾句開場白,然後介紹一些會議的目的及議程。沒想到他念過題目後,直接就跟出了一長串的專業(yè)術(shù)語,其中的很多詞彙都是我聞所未聞的詞彙。
我這才明白此人並非主持人,而是某個國家的代表。只不過他所講的東西,即便是以我涉獵之廣,也僅僅能聽懂他所說的是關(guān)於一種無線電波的改良技術(shù)……似乎通過這種技術(shù),可以讓發(fā)送與接收到的訊號更加安全云云。至於那些專業(yè)化的技術(shù)指標,例如具體會安全到何種程度,我就一概聽不懂了。
不只是我聽不懂,事實上我看臺下的一羣科學家也同樣哈欠連天,時不時地扭頭左看右看,顯然對這位仁兄的發(fā)言內(nèi)容興趣欠奉。
不過我知道君蘭既然特意節(jié)選了這段錄像出來,那麼這段錄像之中就必然有某些值得注意的地方,所以還是打起精神,勉強聽著臺上這位中年人不斷報出一串又一串的技術(shù)術(shù)語。
就在這個時候,電視裡忽然傳來一聲爆音。就是那種在很多廣播場合裡,因爲麥克風受到震動,或者調(diào)音臺發(fā)生某些故障的尖銳鳴叫聲。緊接著,禮堂中的一位聽衆(zhòng)忽然站了起來,一邊大聲叫喊,一邊朝著正在演講的中年人走去。
我只聽了幾句,就忍不住匪夷所思地長大嘴巴站了起來。扭頭朝君蘭看去,卻見她撇著嘴點了點頭,示意我沒有聽錯。我只好坐下來繼續(xù)看著屏幕中的變化……
之所以讓我感到驚奇的,是這人叫喊之時所用的語言——居然乃是南非地區(qū)的一種土語!根據(jù)我瞭解,在全世界範圍內(nèi)僅僅是知道這種語言的人,也不會超過五位數(shù),更不用說能夠熟練使用這種語言的人數(shù)。
如果用這種語言來進行科學交流的話,最起碼有三分之二的內(nèi)容需要音譯,或者使用其他語言來代替。由此可知這種語言的落後程度。
當然,不僅是科學研究者,就算是一些正常人在心情異常激動的情況下,也常常會發(fā)生語無倫次的現(xiàn)象。如果說是有人聽到演講的內(nèi)容太過於激動,以至於情急之下不小心使用了母語,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這種南非土族的語言忽然響起在深正大禮堂舉辦的科學演講會上,就未免讓人驚奇了,而且這個語言的使用者,還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歐洲人……難道,這人從小被南非的土族養(yǎng)大,後來卻成爲了某國的科研人員?如果真的這樣,此人的經(jīng)歷怕是可以寫成一部自強不息的奮鬥小說了!
再聽他叫喊的內(nèi)容倒十分簡單,只是幾個反覆的詞彙,大意是說,你不可以這樣!你不能這樣做云云!這人一邊怒氣衝衝地叫喊著,一邊手舞足蹈地朝前臺跑去。過道上的保安想要攔住他,被他迎頭推了一把,幾乎跌出三米開外,可見這人如果不是情緒激動下爆發(fā)了力氣,就是手勁大得驚人。
臺上演講的中年人發(fā)現(xiàn)了下面的混亂,也沒有顯得驚慌,可能是因爲難得有人對自己的理論感興趣,反而有些興奮地朝保安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放人上來。於是那個叫喊著南非土語的歐洲人就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地竄上講臺,朝著中年人叫嚷起來。
需要說明的是,這一次那名歐洲人總算換成了英語來對話,只不過他所叫嚷的內(nèi)容仍舊是讓演講者就此停止、放棄報告,卻始終不肯說出任何理由來——這樣的要求,當然不會起到任何作用。那名中年演講者連連搖頭,顯然已經(jīng)不準備和他糾纏下去。
歐洲人立刻流露出非常失望的神色,對中年演講者比了個手勢,要求和他私下說兩句話。那名中年演講者猶豫了一下,還是很像聽聽這個人能說出什麼值得關(guān)注的東西,於是側(cè)過身子,同意那人附耳說幾句悄悄話。
突如其來的驚變就在這兩句話間發(fā)生了——只見那歐洲人用手掩住嘴巴湊到中年演講者耳旁,做出一個傳遞悄悄話的標準姿勢。大概過了半分鐘左右,這名歐洲人就忽然雙腳一軟,緩緩癱倒在地上!
令人恐怖的是,這個歐洲人倒下的時候恰好面孔朝外,就在他癱倒的同時,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幾股鮮血同時順著七竅流了出來……
會場頓時亂成一團!
一個人如果倒在地上,是因爲外力作用,還是忽然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在細節(jié)上還是有所不同的。以我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這個歐洲人是忽然失去意識後暈倒。只不過他在倒下的過程中,體內(nèi)似乎受到了某種非常嚴重的刺激,以至於立刻七孔流血。但是在演講臺上根本就沒有第三個人,上臺前沒有人碰她、離他最近的中年人也沒有碰到他,刺激何來?
君蘭伸手按了一下暫停,指著屏幕淡淡說道:“這個人死了。”
“死了?”我微微一愣,再次仔細看了屏幕兩眼,皺眉問道:“怎麼死的?”
“當場死亡!身體中沒有毒素,心臟、血管、腦組織,都沒有受到任何破壞……”君蘭也和我一起盯著屏幕,用有些不甘的語氣說道:“死因不明!”
在很多時候,“死因不明”這四個字往往就等同於正常死亡。現(xiàn)代醫(yī)學雖然發(fā)達,但是對於生與死的研究畢竟還遠遠沒有達到通透的程度。如果一個人,沒有收到任何打擊、刺激,身體內(nèi)外都查不出任何傷害來,那麼對於這種死亡方式就只能定義爲“死因不明”!
而君蘭口中的死因不明,無疑更確切一些。她既然這樣說,想來是已經(jīng)對死者的屍體進行了細緻的研究、反反覆覆檢查過多次,卻依舊找不到致死的原因,纔會用出“死因不明”這四個字來形容。
我皺眉再看了一眼屏幕,緩緩問道:“在深正大禮堂舉辦的會議上忽然死掉了一名政府研究員,而且還是死因不明的結(jié)論,想必會讓很多人頭痛!不過這件事情,好像還不值得你親自出手來調(diào)查吧?”
君蘭嘆了一聲,指著屏幕上的死者解釋道:“這個人……是我方用了十年時間,纔打入D國的諜報人員。這一次他來參加會議,本來不會做任何發(fā)言的,其主要任務就是將近期取得的研究成果交給我方。”
我恍然的點點頭,培養(yǎng)一名合格的諜報人員,其自身的花費往往都是天文數(shù)字。而像這樣身爲外籍、忠誠度可靠,又已經(jīng)在所在國家取得了成績的諜報人員,更是千金難求。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的確讓人難以接受,肯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君蘭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了一笑,繼續(xù)說道:“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勾不起我的興趣來。反正這人的身份沒有暴露,給D國丟過去一個猝死的解釋也就是了……問題在於根據(jù)我們的記錄,這個人從來就沒有到過南非,也不可能懂得那些南非土族的語言!”一個久經(jīng)訓練的諜報人員,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自作主張發(fā)表言論,而且是使用一種自己本來不應該懂得的語言。這樣的事情,就變得有點挑戰(zhàn)性了!
我沉吟著問道:“這人會不會是雙面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