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聞王道長就在附近的消息,頓時讓我和羅衾都喜不自勝!能夠在此時此地得到王道士這樣的強援,無疑等於是即將渴死的人遇見了一道可以盡情暢飲的甘泉,簡直比雪中送炭還要來的及時!
張玄天和王道士的嘯聲遙相呼應,一聲接著一聲,唯獨張玄天長嘯之餘,臉上卻帶著幾分憂心忡忡的表情,不知是在擔心著什麼。
王道士開始的時候還是朝我們直線前來,後來卻忽然聲音一折,朝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竟然圍著我們兜起圈子來!這時我也聽出王道士的中氣雖然充沛,但是嘯聲中卻隱隱有些惶急,就好像在被什麼東西追趕一樣。而且有時候嘯聲還會嘎然而止,不知被什麼事情打斷?
這圈子一繞就足足過了半個時辰,王道士行進的速度極快,我們耳聽著他的長嘯聲幾乎連成一線,竟如怒龍般在森林中一路暢行!羅衾已經忍不住驚道:“這老頭跑的好快!難道他在這裡依然可以御劍飛行嗎?”
王道士的聲音忽然一折,竟然繞到了我們後方,一路順著我們前行的道路直奔而來!
張玄天這時才鬆了一口氣,喃喃嘆道:“此地危機四伏,居然令連王祖師都受了傷!咱們剛纔不知天高地厚,冒冒失失地走到這裡,實在算是天大的運氣……”
嘯聲一斂,王道士猶如一條怒龍般破空飛來,竟然連濃郁的霧氣都被從中分成了兩半!
羅衾駭然叫道:“這老頭果然還是御劍!”
話音剛落,王道士已經落在我們身邊,腳下明顯微微有些踉蹌,看了衆人一眼,立刻大聲說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快跟我來!”
我們看他的神色惶急,當下也不多問,緊跟著王道士在叢林中穿插起來。只見他大袖一揮,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面前那經久不散的濃霧竟然消退了很多,我們衆人行進的速度也隨之提升了不少。
王道士前進的方式十分奇怪,似乎每行進數百米就要轉一個彎,時左時右就好像在兜圈子一樣。足足帶著我們走了小半個時辰,我們卻忽然發現眼前一亮,周圍的濃霧竟然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散去!
衆人頓時大喜過望,祖崖更是拉著孫子伏下身來就要朝天叩拜。
王道士冷冷喝道:“快走,此地馬上就要起霧!”
我們只得又跟著王道士疾行了半個多小時,這纔來到一處樹木特別茂密的地方,王道士拿出羅盤看了看,點頭說道:“這裡暫時安全,先休息一下吧。”
我們頓時將王道士圍了起來,一時間有太多問題想要跟他請教。卻見王道士臉色一變,霎時間白的像張紙一樣,就地盤膝坐了下來。原來他果然如張玄天所說,已經受了傷,一路上壓制傷勢,這時終於忍不住坐下來調息。
張玄天張了張嘴,一時看不出王道士的傷勢輕重來,不敢輕易打擾。我和羅衾見張玄天神色凝重,也都識趣地沒有開口。
好在王道士只是調息了一會,就緩緩睜開眼睛,朝我們笑了一笑,說道:“老夫一時不查,竟然妄想用一己之力破解這上古的逆亂混元大陣,結果反而受了傷……”
張玄天“咦”了一聲,問道:“祖師,這不是逆亂周天大陣麼?”
王道士訝然反問道:“誰告訴你的?”
張玄天老臉一紅,囁嚅道:“我在一本古籍中看到過,由易經六十四卦演變而來。陣法的變化,必定由六十四的倍數組成……此刻咱們所處的應該是二百五十六種變化的……”
“糊塗!你總是這樣大事精明,小事迷糊……”不等張玄天說完,王道士已經大聲打斷了他,說道:“你既然連整塊大陸是一個古陣都看的出來,怎麼卻連每個小陣中的佈置都沒有認出來?”
張玄天摸了頭奇道:“哪裡有小陣!我怎麼沒看見?”
王道士嘆了一聲,無奈地答道:“你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你身邊的每一棵樹木,都是陣法的一部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此言一出,我們衆人駭然失色,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直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張玄天更是四處打量了半晌,這才喟然說道:“我看這些林木純屬天然而成,雖然隱隱有一些九宮的架勢,但實在看不出來這是什麼陣法……”
王道士淡淡一笑,答道:“這也不怪你,就是我也認不全這裡的佈置。”
我大聲插話道:“還請王道長給我們講講這古陣的來歷,讓我們瞭解一下眼前的狀況!”
王道士點點頭,望著眼前的密林沉吟片刻,這才緩緩說道:“這逆亂混元大陣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混元歸一陣!如果要說這個陣法的來歷,就得從這‘歸一’二字講起了……玄天,你可知道‘大道歸一’作何解釋麼?”
張玄天聽見發問,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祖師,這大道歸一乃是說咱們修煉的法門,無論是煉內丹、外丹,乃至修功、修德,只要達到最高的境界,最後的結果殊途同歸,都可以破碎虛空,白日飛昇!”這套答案張嘴即來,顯然是他們道家內部經文上的標準答案了。
王道士不置可否地聽完,扭頭朝我看來,問道:“李小友可有什麼高見?”
我見他顯然對張玄天的回答不甚滿意,於是沉吟著說道:“所謂大道,應該是指萬事萬物。而至於歸一,則應該是說——無論世間的任何事物,其中都有一條統一的規律!”
王道士點點頭,嘆道:“按照正常的理解,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可是這混元歸一陣,則恰好出於相反的方向。”
我和張玄天齊聲問道:“此話怎講?”
王道士想了想,淡淡說道:“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一個從無到有,萬物生化的過程!而這個混元歸一陣法的目的,就是想把這個過程逆轉過來,讓萬事萬物從有到無,迴歸到混沌虛無當中去!”
張玄天頓時駭然叫道:“不可能!如果說是一種功法還差不多,陣法怎麼會有這種作用?”
王道士曬道:“你以爲陣法的作用都有什麼?”
張玄天立刻扳著手指答道:“聚散天地之靈氣,改變靈脈、聚力散力、困敵、殺敵……”
王道士打斷他,淡然說道:“其實一切陣法的目的,不外就是破舊立新、改天逆命。只要是生物能夠做到的事情,通過陣法就一樣可以做到!”
我皺眉想了想,問道:“王道長說的這些,我勉強能聽懂。只是您的比喻太抽象了,就算這混元歸一大陣運行的目的是想要萬物歸元,但是它究竟是怎樣運作的?這陣法中的種種現象又是怎麼回事?”
王道士悵然一嘆,淡淡答道:“其實也難怪玄天會把這個陣認成逆亂周天大陣,因爲當年我的確就是想仿造這混元歸一古陣,結果始終沒有結果,最後才擺出的逆亂周天大陣……”
張玄天驚道:“祖師,您說逆亂周天大陣是您擺的?”
王道士翻了個白眼,曬道:“廢話!你難道沒看過《本經陰符七術》嗎?怎麼連我的字體都不認得?”
張玄天苦笑道:“我看的那本古籍乃是抄錄,其中沒有祖師的筆體,抄錄之人也沒有標明作者……”
王道士哼了一聲,緩緩說道:“這混元歸一古陣,說起來和我得道的經歷大有關係……”
說到這裡,很多人應該已經猜到這位王道士的來歷了——他姓王名詡,衛國(今河南鶴壁市淇縣)人。常入雲夢山(在河南鶴壁市淇縣境內)採藥修道。因隱居清溪之鬼谷,故自稱鬼谷子。也就是我們後世諸子百家之中,縱橫家的鼻祖!
鬼谷子的主要著作有《鬼谷子》及《本經陰符七術》。《鬼谷子》側重於權謀策略及言談辯論技巧,《本經陰符七術》則集中於養神蓄銳之道。相傳鬼谷子有“隱形藏體之術,混天移地之法;會投胎換骨,超脫生死;撒豆爲兵,斬草爲馬;揣情摩意,縱橫捭闔。”
至於我們面前這位王詡王道長究竟有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此刻自然無法深究。僅止於陣法與見識上,他絕對是毋庸置疑地遠遠超過衆人一大截。此刻聽聞這個陣法居然和他有所牽連,無疑是一件上古秘聞,我們無不豎起耳朵,認真聽著。
不料王道士的目光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羅衾身上,忽然長嘆一聲,說道:“這混元歸一陣法,究竟從何而來,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如果一定要說出處,我覺得很可能是某些上古的大神留下來渡劫的陣法……”
我訝然問道:“渡劫?”渡劫是道門修煉中的一個名詞,指道門中人在飛昇之前必須經歷的一場劫難。只不過據我所知,隨著道門修行方式的改良,似乎已經很少有依靠渡劫來完成飛昇的修行者,所以我也幾乎忘記了這個名詞。
王道士已經點頭應道:“不錯,渡劫。那些上古魔神……他們的修煉方式與後來者有很大不同。他們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說到這裡,王道士沉默了片刻,這纔在衆人驚詫的眼神中繼續說道:“我現在說的這些東西,有一半是出於傳說,還有一半是出於我自己的推測。事實的真相如何,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你們就姑且這樣一聽吧……”
根據史料記載,王詡應該是一名學富五車,非常擅於講故事的人。這一點從他的幾名弟子,蘇秦與張儀〔見《戰國策》〕,另有孫臏與龐涓〔見《孫龐演義》〕,就可以看出來!前兩人可以算是史上最著名的說客與縱橫家之一,後者則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兵法家!
可是王道士和我們講的這些內容卻錯亂之極,簡直是前言不搭後語,而且時不時就停下來做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聽得我頭大如鬥!現在記錄下來的,都是我經過整理的文字,以便諸位看官不至於太頭疼。
不過王道士所講的內容的確精彩之極,尤其是他自行構想的地方,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卻偏偏合情合理,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想象力!
按照王道士的推測,在上古時期地球上曾經有一些非常強大的生物。他們的進化已經達到了人類所難以想象的地步,通過自己獨特的修煉方式,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自然、挑戰身體的極限,幾乎進化到了趨於盡善盡美的地步。
但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種生物的進化旅程發生了意外,忽然之間就止步不前了。任憑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都無法找出自身在進化途徑上可以繼續改善的地方。始終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就可以完成最終的進化,而這一點點,卻是咫尺天涯,再也無法達到。
不過這種生物的確強橫絕頂,在無法改進自身的情況下,他們想到了一種利用外力來改進自身,促使自己完成進化的方法——就是我們所見的混元歸一大陣!
萬物生化,混元歸一!
按照先天易理來講,宇宙萬物在沒有分裂之前,是一個統一的整體——也即是“道”,這個萬事萬物運行中最完美的先天規律!而混元歸一的作用,就是強迫陣中的生物重新迴歸到萬物生化,混元歸一的那個時候。
聽到這裡,張玄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問道:“那些上古的生物也在這個陣中,他們想通過這個陣法強行改進自身的基因?”
王道士點頭應道:“不錯。在這個混元歸一的過程中,陣中的所有生物都會圍繞著陣眼不斷進化。每隔一段時間,達不到要求的生物就會被淘汰出局。直到陣法本身的引力大於各個分陣中的力量,就會強行產生萬法歸宗、大道歸一的效果,將陣中剩餘的生物全部提升到完美的狀態——也就是所謂的那個一!”
我沉聲問道:“那麼這個過程需要多久?這森林中的其他生物最後又能剩下多少?”
王道士聳聳肩,答道:“這我也推算不出來了……按照現在陣法運行的情況,至少已經運轉了上萬年。每當陣法中的某種生物產生進化,或者確認某種生物部符合最終的要求,這陣法就會變化一次。所以這個過程一共需要多久,取決於陣中生物進化與淘汰的速度。至於當陣法完成的時候,最後會剩下的,應該除了這種生物之外,不會有其他生物了……”
我變色道:“這樣說來,這個陣法完全是爲了完成他們一己之私慾,就把萬千生靈當成了犧牲品?”
王道士沉吟了一下,答道:“究竟是不是這樣,我也沒有把握。因爲這樣的陣法,已經超出我所知的範圍,完全是天道的一些東西,我其實也不知道運行到最後會是什麼樣子。”
始終在一旁靜聽的崖祖忽然插口說道:“你說的不對!我族的巫師曾經說過,我們居住的這片土地上,有一羣神明,他們會帶領我們成爲這片土地上的新神!最後控制這個世界!”
衆人頓時一驚,齊聲問道:“那他還說過什麼?”
可惜崖祖對於這片土地的故事所知甚少,僅僅記得幾句關於衆神的傳言,其他全部都是一問三不知。
我只得朝王道士說道:“前輩,不知你有沒有辦法帶我們到這兩人的部落去看一看?我想他們的巫師很可能知道一些更具體的消息……”
王道士點頭應道:“沒有問題。既然來了,咱們怎麼也要把這裡的事情搞清楚。不然的話,總不能住在這裡一輩子。”
主意既定,我們一行人就在王道士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崖祖二人的部落進發。說來也怪,有了王道士領路,不但我們行進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一路之上更是一次襲擊也沒有遇到。那些森林中的各種古怪變異生物,就好像隨著霧氣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不過這一次陣法的變動,也讓崖祖所在的部落變得遠了許多。我們足足跋涉了三天,才終於遙遙看見了他們部落的圍牆。
這個部落大概佔據了十幾裡地方圓,其間炊煙裊裊,看上去十分熱鬧,讓我們在叢林中度過了十來天的人感覺溫馨的很。崖祖二人更是興奮的連連呼喊,發出一陣陣類似鳥類鳴叫的聲音,在森林中傳的極遠,經久不散。只是那部落中卻始終沒有任何答覆……
張玄天遙看著遠處,忍不住奇道:“這部落怎麼如此安靜?”
崖祖二人的臉色也開始凝重起來,對視了一眼,拔腿就朝著部落的圍牆跑去,我們連忙緊跟在二人身後進了部落。
近看部落,發現多半是土木建築,從風格上看雖然牢固,但是並不華美。顯然這個部落中人在幾千年中科技發展並不突出,還是以實用爲主。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什麼太高大的建築。
讓我們詫異的是,部落中雖然點著幾堆篝火,卻連一個人也沒有!
難道這裡也發生了什麼變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