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整個球場都聚滿了人。雖然旗臺不在正中央,但是也在很顯眼的地方,不少人都注意到我和高湛站在旗臺下。一開始,他們以爲我們只是站在那裡說話,可是等到各班都站定,老師開始清點人數,我們還站在那裡,等到開始做操,我和高湛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所有人才明白,我們是被懲罰的。這時候大家就不由自主的向我們看來。
我羞得滿臉通紅,低著頭,就像脖子上掛了什麼重物被壓得擡不起來,一個勁的往下壓,恨不得穿上隱形衣。高湛往前一步,半仰著頭站著,若無其事,半擋在了我身前。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他沒什麼表情,只是平平淡淡的看著前方。
我不敢擡頭,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喂,有沒有覺得很熟悉?”高湛用手拱了拱我。
我微微擡起頭,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感覺頭頂的烈日在烘烤,身邊站著高湛……一瞬間,好像回到了附小一年級那天的那堂體育課。
我擡起頭朝高湛一笑,心裡的羞愧褪去大半。
他立刻會意的朝我一笑。第一次發現,他笑起來也很好看,像四月的天,清澈,乾淨,而又帶著幾分男孩子特有的調皮和憊懶。
因爲有幾分小時候的熟悉,我漸漸放鬆,默默地看著他們做操,竟然還覺得自己是老師,在檢查著有沒有誰偷懶。
沒想到,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一結束廣播操,不少人都圍著我們看起來。因爲高湛的名聲在外,所以很多都是認識他的人,我反倒不是被關注的對象。
“高湛?”一個六年級的哥哥走過來摟住高湛的脖子,看上去兩人很熟悉。
高湛神色輕鬆:“來看我熱鬧?”
“你做什麼壞事了?怎麼站到這兒來了?”另一個哥哥說。
“老師看不慣,沒事。”高湛隨意的笑著。
不一會兒又來了幾個六年級的姐姐,一個打了耳洞的姐姐,遞給高湛一瓶礦泉水:“別中暑了。喝點。”
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是那個在廁所門口幫我的女生!
高湛搖頭:“不用了。謝謝。”
“我給你買的,喝吧。”那女生塞給高湛。
高湛還要退回去,忽然又說:“好,謝謝菲菲姐。”
菲菲?是他認識的人?
那個叫菲菲的女生看了我一眼,朝我微微的一笑,又不再看我,一直和高湛說著話,直到快要上課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我呼口氣,靠在旗臺邊擦汗,已經快入冬了,怎麼還是站的我一身汗!
“這麼累?我記得當初你可是站贏了我的。”高湛走到我身邊,也坐在了旗臺上,說著還擰開了礦泉水。
“那天我們都輸了。”我笑起來。
高湛恍然大悟我所指,也笑起來,打開水湊在我眼前,遞給我:“給你。”
我一愣,看著他。
“不要?”高湛收回手湊到嘴邊要喝。
“要!”
高湛一笑,遞給我。
“你給了我,你喝什麼?”我猶豫著看著那瓶水。
“我本來就不想要。你喝吧,最好都喝完。”高湛把水塞進我的手裡。
我也不客氣,咕嘟咕嘟的喝起來,沒一會兒,只剩了半瓶。其實我還是很渴,但是我遞給高湛說:“你喝吧,我不渴了。”
高湛看我一眼,拿過水瓶,距離嘴一段距離,咕嘟咕嘟的往嘴裡倒,最後還有一點水,他嘩啦倒在了臉上。
我一言不發看著他。
他甩了甩頭,把瓶子蓋好,朝我一笑。
“你認識剛纔給你水的女生?”我問。
“不認識她給我水做什麼?”
我確實問了個傻問題。
“你認識菲菲姐?”
我搖頭說:“不認識。不過,她幫過我一次。雖然我不知道她爲什麼幫我,麻煩你幫我和她說聲謝謝。”
高湛抿著嘴沒說話。
“高湛,嚴希爲,來我辦公室!”數學老師在教學樓吼道。
我連忙一縱跳下旗臺,跑向教學樓。
數學老師沒有太苛責,只是罰我們打掃一週衛生。這件事,也算就這麼過去了,謝天謝地,只要不請家長,怎麼樣都行。
“希爲,我留下來幫你吧。”蔣欣看了看教室,看了看坐在講臺上的高湛。
我當然知道,蔣欣不是擔心我打掃不完,是擔心高湛欺負我。“沒事,你回去吧,和我爸爸說說,說我要值日,回去的晚。還有……”我看了一眼高湛,拉著蔣欣走到一邊低聲說:“你在校門等等馮鈺哥哥,告訴他這一週不要來找我了,我要值日。”
蔣欣點點頭。
“不要告訴馮鈺哥哥,我是被懲罰的。”我特別交代。
“好,知道了。”蔣欣點頭,看了我幾眼,揹著書包走了。
“掃地。”我朝高湛說。
高湛坐在講臺上,用掃帚不停地掃著黑板,黑板被他掃的一陣灰飛煙冒,他卻沒反應,依舊我行我素的掃著。
“喂!”我用掃帚打了一下他的腿。
高湛回頭看我,神情有點複雜:“袁雪璠前幾天要打你?”
我愣愣點頭說:“應該吧。”
高湛沒再說話,跳下桌子,拿起掃帚開始掃地。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拿起一張椅子翻到桌子上,一邊問。
高湛塞給我掃帚:“你掃地。”說著拿起椅子翻到桌上。
“你是不會掃地吧?所以纔拿給我。”我得意的朝他擠擠眼。
高湛看也不看我,自顧自的翻椅子。
我看他這麼嚴肅,拿起掃帚追著他,他走到哪裡,我就掃到哪裡,來來回回去掃他的鞋子。一開始他還很冷靜的無視我,到後來,他椅子也不怎麼翻了,只顧著躲我。我地也不掃了,只顧著追他。
“嚴希爲,你幹嘛!”高湛被我逼著跳到桌子上。
“你踩桌子!小心我告訴老師。”我指著他。
他晃晃腦袋,叉著腰說:“你去呀。我等著。去吧,去吧……”
我看他一副無賴模樣,心裡不痛快,抄起掃帚就往他腿上打。他倒是反應快,連蹦帶跳的躲著我的掃帚,在桌子上跳來跳去。從第二排跳到第一排,又跳回第二排,又跳到第三排……桌椅被他踩得搖來晃去,我生怕他掉下來,放慢了速度,他卻毫不含糊,全不在意腳下,只顧著笑我和閃躲。
正笑鬧著,門一開。
我立馬嚇得停住了。
看到門邊站著的人,只覺得難以置信。
“馮鈺哥哥!你怎麼來了?”
我扔掉掃帚,快步跑到馮鈺身前,朝他樂呵呵的笑著:“馮鈺哥哥,你怎麼進來了?老師沒有攔著你嗎?你沒有遇到蔣欣?你不放心我?”我一連串的問題問出,沒等他回答,又以下一個問題自問自答。
馮鈺看著我笑,笑的很像冬日裡的暖陽,讓我渾身都透出暖意。“很久沒戴紅領巾了。”馮鈺說著就把脖子上繫著的紅領巾扯下來。
我看了一眼他手裡的紅領巾:“你戴上紅領巾還真像小學生!”我扯著馮鈺進了教室,伸手想替他拿下書包,馮鈺拉住我的手:“不用,我揹著。”我點點頭看向蹲在桌上的高湛,指了指馮鈺說:“高湛,這是我馮鈺哥哥。”
高湛看了馮鈺一會兒,沒有開口打招呼。
“他是初二的學生了。”我提醒高湛。
高湛跳下桌子,抓
起書包說:“你有人幫忙,今天就給你打掃,我回家了。”說著就拎著書包出了門。
砰。
門被他帶上了。
馮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又很快擡起頭,伸手拍了我的額頭一下,說道:“說好了這一週給你補習數學,怎麼又突然說要值日?”
我沒理會高湛的火爆脾氣,滿心沉浸在馮鈺的出現裡,故作鎮定的笑說:“值日就是要值日,你幫我,別問了。”
馮鈺也不再問,拿起掃帚替我掃著。掃了一會兒,我覺得累,坐在椅子上看馮鈺打掃。他很認真,拿著掃帚的模樣很像爸爸在家掃地的樣子,他的手法也很熟練,桌角,椅子腳,他都很細心的掃乾淨,從最後一排慢慢往前面掃著。
我就這麼坐在第三排的座位上看著他,心裡忽然有幾分感謝老師懲罰我。原來一件事情的好壞,決定權在於人本身,而不是事情本身。
“偷懶的丫頭,去打水,天要黑了!”馮鈺朝我揚了揚掃帚,不客氣的衝我發號施令。
我喜歡他的不客氣,喜歡他和我說話,我立定站好,敬了個隊禮:“是。”說著笑嘻嘻的提起水桶往外跑。
一週的時間很短暫,因爲快樂。快樂總是短暫的。
馮鈺接連著都偷偷扮作小學生來幫我值日,高湛則理所應當的把所有責任都交給了我,只管揹著書包回家。
“他就是高湛?”週五放學,最後一天的打掃結束後,我和馮鈺一起往學校外走。
我聽馮鈺的口氣有些驚奇:“你認識他?”
馮鈺搖頭說:“不認識。不過他在附中已經小有名氣了,在西湖應該也名氣不小吧?”
我一驚:“附中也知道他打架的事?”
馮鈺說:“你還記得,蔣玲玲嗎?”
我腦海裡浮現出她穿著校服,繫著紅領巾,扎著馬尾,神采飛揚的站在國旗下,帶著我們宣誓的模樣,點點頭:“永生難忘。”
“她也在附中……”馮鈺頓了頓,又說:“不過,她跟著一個社會上的人瞎混了。”
我驚訝的張著嘴,實在不相信馮鈺口中的蔣玲玲,是我心目裡那個品學兼優,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
“初二是一個分水嶺,很多學生都會學壞。”馮鈺面色有幾分惋惜。
“她認識高湛?”我推測。
馮鈺點點頭說:“具體的我不知道,只是見過高湛來附中找蔣玲玲,後來高湛打架的事就傳開了,附中不少人都說是因爲蔣玲玲罩著高湛。”
高湛那一天究竟是怎麼贏了賀辰的,其實我也不知道。就像外面傳言的,那天發生了什麼,只有高湛和賀辰知道。或許……還有蔣玲玲和那個菲菲知道。但是沒人會有膽子去問那些社會上混的“哥哥姐姐”。
“馮鈺哥哥,初二很可怕嗎?”我想起蔣玲玲,覺得初中就像地獄,竟然能把那樣完美的一個人毀掉。
“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沒有控制好自己,所以走丟了。”馮鈺看我面色沉重,揉了揉我的頭髮,笑說:“你一年級就鬧的學校雞飛狗跳,怎麼長大了,反倒膽子小了?好好讀書,心思放在哪裡,你就站在哪裡。”
心思放在哪裡,我就站在哪裡。
我反覆回想著馮鈺的話,覺得很有道理,朝他重重點頭說:“好!”
我繼續在街上晃一晃花店的落地窗很漂亮確定了感情應該走的方向愛可以是一種習慣單純的喜歡對愛恨欣賞直來直往有一種勇敢叫做原諒。
第一次心動。
我們會用一分鐘的時間去認識一個人。
用一個小時喜歡一個人。
用一天去愛上一個人。
到最後。
卻要用一輩子去忘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