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陽春三月日,卻細細的下了薄雪。
許是冬日最後一場雪了,停不住,未落地便化爲無形,然仍舊倔強的不肯停歇。
蕭憶情自議事廳回,踏著一地雪水,卻不見靴底有絲毫染溼,默默地想著心事。
劫人,只求百金,未免太少了些,我聽雪樓雖說不上富甲天下,可百金終究是牛毛爾,可見,來人斷不是爲財;
內西祠,乃長安最繁華之地,人多眼雜,想要全身而退甚是艱難,選此地交易,也是欠妥之舉;
邀我親臨,明顯是沒打算活著離開。凡此種種,無非是想逼我離樓,趁此偷襲。
然而,做的這麼明顯,倒像是有十全把握的。
眼下阿靖懷有身孕,絕驚擾不得,我原該不離她身邊半步。可三弟幼子,也終究是捨不得的。其中情誼,著實叫我左右爲難啊。。。
那明教的教王絕非等閒之輩,獨坐崑崙幾十年。想來定是我上次西域遇險,奪了他崑崙晶蓮,又因分舵建立,斷了他的財路,才生了反心。然,僅憑這些雕蟲小技就想動我聽雪樓也未免太小看人了,聽紫陌說的種種,這明教也著實礙眼的狠,收拾了也算乾淨。
白衣樓主眼神中難掩殺意,一個種族的覆滅不過鼓掌之間的事,這個明教他也終究未放在眼裡。
思量間,已到白樓。
只見臥房內,垂紗帳暖,燭光搖曳,那一襲眷戀的身影正獨坐菱花鏡前,膚如凝脂,腮若染赤,梳著一頭如墨雲絲,發尖還滴著水珠。
無奈嘆息,白衣公子執了手邊絹帕,近身上前,替她拭乾頭髮“沐浴爲何不等我回來?你從不叫旁人近身伺候,如今身子又重,那水溼的地方恐有了閃失。”言語間些許怒氣,卻掩不住滿滿的寵溺。
女子回身,微微一笑,也不答,只問:“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家常瑣事。”放下絹帕,隨手將梳妝檯上龍血碧玉簪拿起,鬆鬆的替她挽了頭髮。
二人慢慢踱步帳前,並肩坐在牀邊說話。
“阿靖,我要離樓幾日。”
白衣女子也不多問,微微頷首:“何日出發?”
“明日。”
曾經將性命交予對方也未有片刻的猶豫,傾盡所有的信任。
然見他面上那揮不去的牽掛與不捨,白衣女子柔聲安慰:“安心去吧。如今我已安穩,煩悶之氣也去了不少,再不濟,還有墨大夫在。”
蕭憶情不語,只是凝望她,眼中溢滿深情。
“倒是你,要萬事平安纔好。”
“事一完,我便即可回來。。。我不在的這些時日,千萬保重自己,莫再使性子。。。”
“好。。。”
緩緩將身邊人攬入懷中,白衣公子微抿的嘴角輕輕上揚。
樓中早已下令森嚴戒備,況血魔之女,血薇仗劍,想是放眼武林,也沒有幾人能傷她分毫。
緩緩移目到那支溫潤剔透的簪子上,白衣公子心中似又舒緩了許多——佩戴之人,終身受其性命相護!
有它在她身邊,也大可安心了。。。
乾枝梅帳子緩緩撂下,象牙花牀上,鴛鴦花枕頭並排放著, 木樨花褥子鋪了滿牀——繁花似錦襯著熟睡中的人兒,只嘆惜沒了安穩如初的夢。。。
次日
天還未亮,蕭憶情一身勁裝,帶著天字號人馬已然出了城門。
此時,白樓暖閣內,一襲白紗的女子和衣坐在榻上,凝望窗外微漏的曦光,照的晨霧迷濛,辨不清方向。
墨大夫的安胎藥中加了靜心安神之品,因此自打服藥至今,她皆可安睡至天明,然今日,卻失眠了。。。
是因爲他要出門麼?
她啞然失笑,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這樣依戀於他了。
然心中莫名的不安,讓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擡手輕撫披在肩頭的海棠紗銀龍紋長褂,這是他貼身衣物,猶自還透著那熟悉的溫度,似乎還感覺到,他在臨別之時,輕輕替她掖了被角,在她額間留下無限繾綣的吻。。。
“不過幾日也就會回了吧。。。”她安慰自己。
卻不想,
這一別,
竟是三年。。。